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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瑛悄悄往後退了兩步,避開檳榔大叔噴過來的口沫,心裡有些不以為然。以她對胡飛的了解,實在不相信他會看上這位小溪姑娘。他現在心情雖平復了許多,但從沒忘記過父母之仇與被逐出家門的恥辱,滿心裡想的都是出人頭地,積攢下屬於自己的龐大家業,再回頭向兄長報復。小溪看上去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又怎能吸引他的目光呢?

    不過春瑛轉念一想,又覺得胡飛要是真看上了小溪,也不是壞事,至少說明他的報復心已經漸漸淡了,老實說,過好自己的日子更重要,為了報仇而拋卻一切,未免得不償失。

    傍晚時,胡飛過來收攤,春瑛問起他今日的收穫,得知已經跟那王大戶家說成了,明日就要正式交易,心裡也為他高興,恭喜過後,又試探地對他提起了那位名叫小溪的少女。

    胡飛想了好一會兒,愣是沒想起她說的是誰,直至春瑛說到“前幾天買去那朵大紅芙蓉花的姑娘”,他才恍然大悟“原來是她?我記得那朵花是絹花鋪子的人做錯了樣式,才以半價賣給我們的,原來是這位姑娘買了。”頓了頓,又面露疑惑:“我原不認得她,不過賣了人家幾朵花兒,幾時跟她相好來著?妹子,你莫信口開河,聽了別人幾句打趣,便到處說嘴,壞了人家的名聲。”  

    說話間,還有意無意地瞥了旁邊的檳榔攤子一眼。檳榔大叔竊笑著噴了口氣,挑起擔子去了,嘴裡還哼起了小曲兒。

    春瑛忙把今天小溪過來時的情形描述給胡飛聽,再三保證絕無半點誇張,胡飛才微微紅了臉,道:“興許那姑娘只是覺得我賣的絹花脂粉好?妹子別胡說了,咱快回家去吧!”說罷便立刻去挑擔子,明明覺得吃力,還是硬著頭皮快速往前走。

    春瑛察覺到他的不自在,嘴角忍不住露出一絲壞笑,哼哼兩聲,便邁步跟了上去。

    第二天胡飛跟她一起出攤,因交易時間是在響午,他便先守在攤子上。生意清閒,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春瑛提到魏公做好了推車,卻不大容易推動,轉彎時常常歪倒,只能在家裡推些重物,卻不好出門。胡飛便道:“我早說了不必做,偏妹妹不死心,如今可好了?我做成了這一單買賣,就有幾兩銀子入手,趕明兒到牲口市上挑匹騾子,咱就不用累了,即便出城做買賣,也極便利,你說好不好?”

    春瑛忙道:“那敢情好,只是出城卻不必了,一天也賺不了幾個錢,還要付城門稅。”

    “有了騾子就能多載些貨物,我一個人走,才要付多少城門稅?這裡雖熱鬧,賣貨的卻也太多了。”胡飛瞥了一眼遠處,“有人過來了,快打開箱子。”  

    來的是幾個年輕少婦,聽她們說話,似乎是要送針線活到附近繡坊去的,嘻嘻哈哈地挑了二十來匝彩色絲線,與兩大包繡花針,又問有沒有新的花樣冊子。

    春瑛認得其中兩個都是常客,按理說應該早就知道他們不賣花樣冊子才是,便疑惑她們為什麼還要問。那幾個少婦聽得她說沒有,便又問起胡飛,有沒有花樣新鮮的荷包,有人拿起水紅的素帕,問有沒有顏色淡一些的,另一個卻問有沒有大紅的羅帕,話音才落,立刻便有另一個同伴問有沒有新式樣的黃銅頂針。你不讓我,我不讓你,人人爭著問胡飛,吱吱喳喳地吵成一團。

    胡飛滿頭大汗,卻還要保持著燦爛的笑容,柔聲跟她們應對,為了安撫被暫時“冷落”的客人,說了無數好話。

    春瑛發現子被晾到一邊了,明明胡飛忙得脫不開手來,這幾位顧客愣是只圍著他轉。她心裡稍稍明白了些,不由得有些好笑,見少婦中有一人被擠到後頭,怯怯地望了過來,忙笑著迎上去:“這位大嫂,你要些什麼,我給你拿?”

    那少婦紅了臉,小聲說了兩個字,春瑛隱約聽得是“繡棚”,忙把貨箱裡各個尺寸的繡棚都拿出來讓對方挑。她原以為這一位是個正經些的,誰知對方一邊看繡棚,便一邊瞟向胡飛,心不在焉了半日,直到其他同伴們都心滿意足地買好東西走人,才隨便挑了一個小號繡棚。  

    她們一走,攤子上立刻清靜下來,春瑛看著胡飛一邊喘氣一邊抹汗的模樣,便在一旁偷笑。胡飛沒好氣地瞪她一眼,也忍不住笑了,兩邊臉頰染得緋紅。春瑛煞有介事的嘆了口氣:“咱們小飛哥的魅力真是沒法擋呀,我看這整條街上的大姑娘小媳婦都被你吸引過來了。”說起來她真是有夠遲鈍的,以前怎麼就沒發覺呢?

    胡飛咬牙切齒地,拿起一疊素帕往她頭上一甩,笑罵道:“還不快把東西收拾好?又有人過來了!”

    到中午前,他們賣出了二十幾朵絹花、十七八盒胭脂香粉與四五根簪子耳環,其中倒有一大半客人是女子,最年輕的跟春瑛差不多年紀,最年老的是位四十多歲媒婆打扮的中年婦人,無論是哪一個,都喜歡跟胡飛多說幾句話,膽子大的甚至調笑一把。其實這跟往日相比,並沒有太多不同,但春瑛疑心一起,便察覺到其中的別樣含義了。

    想不到胡飛這一張介於青年與少年之間的嫩臉也有這麼大的魅力,春瑛私底下還覺得他很正太呢,不過跟同一條大街上的同行比較,胡飛的確是年輕帥氣多了,待女客又溫柔有耐心,春瑛捫心自問,換了她自己,也更願意光顧這麼一位年輕帥哥。

    不過胡飛也的確有些門道,春瑛發現,其實他並不全認得光顧過不止一次的“熟客”,但他總表現得好象很熟悉對方似的,一開口,便是“姐姐今兒的氣色比前日更好了”之類的話,讓人覺得自己是不同的,是讓帥哥賣貨郎記在心裡的,心情一好,出手便更大方。春瑛歡喜地數錢的同時,也終於明白,小溪姑娘為什麼會說胡飛記得她,而胡飛事實上卻沒有了。  

    說曹操曹操到,春瑛一抬頭,便瞥見昨天那位小溪姑娘走了過來,忙避開兩步,小心地瞄過去瞧熱鬧。

    小溪仍舊羞答答地問胡飛今日有什麼絹花賣,明明昨天都已經挑過了,還是一再地贊他賣的絹花好。春瑛在旁一邊聽一邊笑,瞥見檳榔大叔咧著嘴望過來,忙收斂了笑意整理貨物。

    檳榔大叔嚷道:“好吃的檳榔哎——小溪姑娘,要不要買幾包孝敬里正老爺?上回他才說過我的檳榔好吶!”

    小溪臉一下紅了,咬咬唇,真箇買了兩包檳榔,檳榔大叔才笑著對她擠擠眼,沒再說什麼。小溪低頭回到胡飛面前,用蚊子般大小的聲音說著:“小飛哥……我爹後日慶生,你……會來麼?”

    春瑛迅速瞥向胡飛,看到他的臉一下漲紅了。

    第三卷 高門 一百一十九、流氓來襲

    小溪低著頭,雙頰緋紅,見胡飛遲遲不答,便一臉泫然欲泣:“小飛哥,你……你不來麼?”

    胡飛尷尬地站在那裡,不知該怎麼回應才好。他自問從沒給過對方任何錯覺,為什麼這姑娘會這麼說呢?非親非故的,他跑去她父親的壽宴上做什麼?他為難地看了春瑛一眼。  

    春瑛輕咳一聲,略一猶豫,便決定還是幫忙的好。胡飛到底是她的合作夥伴,看著他陷入莫名其妙的桃花運里,似乎有些不厚道。她便笑著對小溪說:“姐姐,原來你爹要過生日了?是大壽吧?那可得好好慶祝!你今兒是進城給他買禮物的?”他瞥了對方手上的籃子一眼,布帕下露出一角籃中的物事,似乎是一疊紅紙。

    小溪用帕子輕輕揩了揩眼角的淚痕,問問嘟著嘴道:“才不是大壽呢!就是尋常生日,我爹說要請全村人來吃酒,叫我來買些紅紙……”她忍不住瞟向胡飛,“那天村里就沒人敢不來的,一定是熱鬧,小飛哥……”句尾的聲調稍稍往上挑了挑,聽起來就象是在撒嬌。

    春瑛大汗,迅速笑著擋上去:“紅紙夠了麼?姐姐要不要買塊紅布給你爹做件衣裳?人家都說過生時穿大紅衣裳最吉利不過了,我們這兒正好有一匹上好的大紅料子,象你爹那樣的大人物穿在身上,一定很有面子……”她嘴裡胡說八道著,眼角給胡飛使了個眼色,後者非常機警地丟下一句“差點忘了我跟人約了見面快遲到了我先失陪你們慢聊”便拱拱手轉身跑了。  

    小溪大急,一邊喚著“小飛哥”一邊追上去,卻因小腳走不快而失望而歸,她抱怨地對春瑛嗔道:“都是你!你擋著我做什麼?!”

    春瑛悄悄抹一把汗,討好地笑著將那匹大紅軟緞遞過去:“你看看這料子如何?上好的!如果做喜服,最體面不過了!姐姐繡活做得那麼好,至少也得這樣的料子才能配得上呀?”

    小溪的臉刷的紅了,嬌羞地嗔道:“你這死丫頭!說什麼呢!”說罷一跺腳,拿帕子捂了一邊臉,提起籃子飛快地走了。

    春瑛這才鬆了口氣,無意中一回頭,瞥見那檳榔大叔正跟另一側賣柿子的小販竊竊私語,眼神時不時瞟過來,還笑得有些不懷好意。她隱約聽到他們說什麼“年輕小後生慣會勾搭姑娘家”、“小媳婦都圍著他轉”之類的話,心中不由得一凜。

    這可不是現代社會,胡飛如果在男女關係上鬧出醜聞,可是要一輩子壞名聲的,他本就被兄長潑過污水,再出點什麼事,以後就別想在京城立足了。雖然不知道這檳榔大叔是什麼意思,但他們還是早作防範的好。

    春瑛暗下思量,終於打定了主意,等太陽西斜,胡飛迴轉,不等他說起今日的情形,便先一步開口:“咱們這就回去吧,我有些不舒服。”胡飛原還有些疑慮,一聽她這麼說,便沒囉嗦,手快腳快地收拾好貨箱,挑著走了,還時不時回頭問春瑛要不要緊。  

    春瑛看得檳榔大叔又跟賣柿子的小販交頭接耳,目光仍舊瞥過來,忙說不用,又催著胡飛快走,還伸出手去扶著後面的貨箱,想減輕他的負擔。胡飛還以為她真的病了,也沒再多問什麼,只是加快了腳步。

    等回到家,春瑛才說出自己沒病:“我看那小溪姑娘痴纏得緊,平時來光顧的大姑娘小媳婦也太多了些,不……其實是她們對你太熱情了,我怕有人說你閒話。”

    胡飛這才明白她的用意,苦笑道:“妹子的好意我心領了,只是做一行,哪有不跟女客打交道的?我倒想來光顧的都是外地客商,但賣貨郎這麼多,我們的貨又不比別人的強多少,光靠他們可是吃不飽飯的。”

    春瑛想了想:“要不咱們換一個地方吧?以後你也收斂一點,別太招搖了,對年輕女孩兒尤其要正經些,別太熱情了,就怕她們誤會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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