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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飛哈哈兩聲,瞥了她一眼,才嘆道:“罷了,跟我有什麼可客氣的?我在外頭幾年,一件衣裳穿十天八天的日子還有呢,這點眼淚算什麼?更何況,咱們小春妹子的眼淚,如此珍貴,我這衣裳能沾上些許,便是天大的福氣了!你若還想哭,再多的眼淚都沒關係,索性讓另一隻袖子也沾上,兩邊對稱了,全當作是衣服料子上的花紋,也不用洗了。”

    春瑛臉一紅,跺腳道:“我是真心要給你道歉賠禮的,你打趣我做什麼?!”

    胡飛賠笑道:“好好好,是我不對,你別惱。”頓了頓,溫柔看她一眼:“這會子不再難受了吧?”

    春瑛這才明白,他是見她難過,才故意逗她開心的,心一軟,便低下頭,小聲道:“我好多了……你那袖子……總不是個事兒……回頭我打盆水來,給你搓倆下吧?”

    胡飛見她情緒平靜下來了,才慢慢勸解道:“脫籍的事,你也不用太過擔憂了,事情總得慢慢來,一定會有法子。你先前這麼多年都熬過來了,也不必為這一時挫折而灰心失望。”  

    春瑛低聲道:“我怎能不灰心呢?明明就差一步了……我那日送了財物道李媽媽處,她答應我不出三天就能辦成……結果當天就被太太叫了去。若是我能提前幾天想到賄賂李管事這一招,如今早就得了放奴文書,任憑太太怎麼生氣,都沒法處置我。如今已經有人頂了我的名頭出府,我想要自由,不知還要等多久。”

    胡飛柔聲道:“說起來都是我的不是,我早該提醒你的,到官府上檔子,管事要跑腿的,沒點好處,他自然不甘心。我明知道你的文書遲遲未辦,卻忘了提醒你一句,是我耽誤了你。”

    春瑛噗哧一聲笑了:“你又不是神仙,哪裡知道後來會發生這樣的事?若是這都要怪你,倒不如怪我自己,當初該向三少爺進言,直接把曼如那丫頭攆得遠遠的,叫她沒法再搞風搞雨,又或者是在喜宴那天晚上,在太太面前揭穿他,如今也就沒這些事了。正因為人無法預知,才會在事後覺得後悔。若人人都能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麼事,世上也就沒有窮人了。”

    胡飛笑道:“你既然知道這個道理,又何必責怪自己呢?況且你即便拿到了文書,你人還是住在后街,你父母仍在侯府當差,侯爺夫人要發作,結果也不差,只不過你可能會投奔你姐姐家,不用跟到莊上來罷了。出了事,還是該先想想解決之道,一味懊悔,反倒不像你了。”  

    春瑛乖乖低頭受教,胡飛見她這樣,倒有些不忍了,正想說什麼,忽然瞥見樹林中有兩個農夫走出來,其中一人還轉頭望向這邊。他擔心這鄉間之地,容易滋生流言,帶累了春瑛的閨譽,忙往旁邊挪了一步,擋住那兩人的視線,又用他們能聽到的聲音對春瑛說:“妹子還是早些回去吧,家裡會擔心的。我知道你心裡委屈,本是受人連累的,並不是自己犯了錯,但你也不該忽然跑出來呀?叔叔嬸嬸都怕你傷心呢,哪怕是為了他們,也要多保重自己才是。”

    春瑛正為他這番話感到莫名奇妙,因瞥見他身後的林子裡走出兩個人來,便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配合地揩了揩眼角,道:“哥哥,我只是心裡難受,以後再不這樣了。”邊說邊與胡飛相視而笑。

    那兩個農夫一路走過去了,隱隱傳回幾句交談:“是昨兒才從京城過來的吧?小丫頭好像挺水靈……”

    “犯了什麼大錯?都送到莊上來了。”

    “送到莊上好啊,前幾年不是也來了個,比這個長得還好些,你姑姑家的二狗子不是還上門說親了去麼?”

   

    “放屁!那個跟少爺睡過的,還死都不肯嫁,在曹老爺家門前跪著哭了一夜,二狗子一聽說,扭頭就走了,沒得招惹那晦氣……”

    “城裡來的姑娘都嬌氣,咱們莊戶人家養不起,倒是這做哥哥得挺好,精神,穿的衣裳也體面,你家的銀姑不是滿十四了麼?要不要去說說……”

    春瑛與胡飛面面相覷,發了一會兒呆,都忍不住笑了。

    胡飛笑完了,才正色道:“聽起來這莊上的人家還會打被攆來的丫頭的主意,你千萬小心些,若是有人敢提親,就立馬請路叔去拒絕。可不能為了脫籍,就犯了糊塗!”說到最後一句,他臉色都黑了。

    春瑛怔了怔,覺得有些好笑:“你這話不用說,我也知道!我要脫籍為民,是想過舒服日子的,隨便嫁個不了解的男人,那不是自己找抽麼?!”

    胡飛暗暗鬆了口氣:“那就好。妹子還年輕呢,婚事不用著急。世間的尋常男子,哪裡配得上你?需得慎而又慎才好。”

    春瑛掩嘴偷笑:“這話也太誇張了,我算什麼人物呀?還要非尋常的男子才能配得上?我就厚著臉皮問一句好了,你覺得什麼樣的人才算不尋常?”  

    胡飛眼中一閃,慢慢地道:“首先人品要好!其次是性情要合得來,模樣自然得整齊的,家境要殷實——妹子又不是窮人家的女兒,他自然要有些身家才配得上,當然,也不必太富——此外,得有點學問,又不能是書呆子;得懂得經營,不至於坐吃山空;要跟你家理人合得來,不論是路叔路嬸,還有陸大哥陸大嫂,以及小虎弟弟,都喜歡才好,再來……”他偷偷看了春瑛一眼,“最好是與你相熟,知道你的好處,真心待你的……你心裡難過時,他會安慰你;你心裡高興時,他會陪你高興;你想要幹什麼,他都會在一旁幫忙……會處處為你著想,為你排憂解難……”

    春瑛低頭聽著,心越跳越快,抬眼與胡飛雙眼正對上,便覺得有一股大力猛然撞向她的心口,呼吸越發困難了。她忙把頭撇開,深呼吸一口氣,努力平息著心情,但腦子卻不由自主地想到,胡飛說的這些形容的話,越想越像他自己,他這麼說,究竟是什麼意思?!

    再想到那日在院子門口,他握住自己的手……  

    春瑛臉一熱,咬咬牙,大著膽子道:“世上哪有這樣的人?況且我平日認得的人也少,能相處下來,又非親戚的,就只有你了,難不成你說的是自己?可別又是打趣我的?”

    胡飛張張口,倒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頰邊染了一抹暗紅,輕咳兩聲,掃了周圍一眼:“我沒有打趣你——時候不早了,咱們回去吧?”

    這算什麼意思?!

    春瑛有些羞惱,但細細一想,又覺得這話還是不挑明的好。就算挑明了,又能怎樣呢?她現在身不由己,難道還能嫁給侯府外的人不成?

    太太那種人,知道自己要嫁的對象是府外的殷實人家,肯定不會放人的!她才不會管什麼積不積德的問題呢,只會順著心意行事。當年南棋被她硬拖了幾年,差點就指給了安四奎,直到二十歲才在表小姐示意下嫁了出去。萬一太太知道自己想嫁給府外的好人家,直接否決了,卻把自己許了個猥瑣的小廝,那該怎麼辦?!陪嫁的丫頭她都下得了手,更別說自己這樣不討她喜歡的人了。

    歸根到底,都是因為自己脫籍失敗了。

    春瑛心情低落,無精打采地跟在胡飛身後,慢慢往莊裡走,心裡一再回想著受罰前幾天的情形,再度陷入無線的懊悔中。  

    胡飛察覺身後有異,便停下腳步,回過頭還細看了幾眼,問:“春兒,你怎麼了?可是我說錯話,惹你生氣了?”

    春瑛定定地看著他,眼圈一紅:“我該怎麼辦?東府的主意打不成了,我還得繼續留在這莊子上挨日子。受苦倒罷了,我只恨自己沒法做自己的主!”

    胡飛沉默下來,回身走到她身邊,牽起她的袖子一角,輕輕扯著往前走:“別擔心,你忘了麼?我會幫你的。”

    春瑛隨著他慢慢前行,臉漸漸紅了,忙扯回袖子來:“別拉,當心人瞧見……”臉又是一紅,視線悄悄兒往周圍一掃,才重新落回他身上:“你要怎麼幫?你既不是侯府的主人、管事,又不是東府的主人或管事,大少爺已經分家出去了,表小姐出嫁了……能成為你助力的人都管不著這事,你又能做什麼……”

    胡飛想了想,微笑道:“方才那位趙三嫂,其實並沒把話說死。她舉例時提的十兒姑娘的姐姐,是小姐近前的丫頭,因此需得主人在此,才能成事,可若不是主人跟前的丫頭呢?”  

    春瑛怔了怔:“你是說……干普通活的丫頭?”

    “正是。我與你們四房的敘哥兒交好,平日裡閒談,也說起過那東府。聽說他家家府第還不到侯府的一半大,全部奴僕加起來,也不足百人。我想他家主人常年在外,原本府里的人手,若是出嫁或生老病死,總會有缺員的,因主人不在,未必會及時補上,想法子讓你站個缺,倒不是難事。只是這樣的差使到底比你原先的職司要差許多,不知你肯不肯受這個委屈?”

    若是能讓她達成目地,活累一點,錢少一點,她也是不在意的,但這真的有用嗎?

    春瑛悶悶地道:“就算真的成功了,我也不過是從侯府轉到東府而已,仍就是當丫頭……主人不在,我要如何脫籍?還不如維持現況,說不定三少爺來救十兒時,會順便拉我一把呢……”

    胡飛微微嘆了口氣,道:“是我想得不周全,只是……你家如今的情形……”春瑛沉默不語,她何嘗不知,自己要脫身是一回事,父母要回城,卻又是另一回事了。  

    過了好一會兒,胡飛才道:“也罷!事情也不是無法可想的。你可記得,東府的主人是到哪裡做官,是哪一年出發的麼?”

    春瑛眨眨眼,細想了想:“有五六年了吧?我也記不清了,二老爺上任的時候,我好像還在三少爺院裡當差呢,人人都說他們是去了南邊,應該是江浙一帶吧?”

    “這就對了!”胡飛一擊掌,“這麼說,今明兩年,他就該做滿兩任,回京述職了吧?若是能讓這位二老爺開口將莊子討回,你父母在這莊上,就不必擔驚受怕了!”

    春瑛一想,果然是這樣,也很驚喜:“只要他們安安樂樂的,體面什麼的倒在其次,其實只要住得舒服,莊子也有莊子的好處。我們家還有銀子,足夠一家人過得舒舒服服了,只要別有人來使壞!”但轉念一想,她又有些泄氣:“可我還是脫不了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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