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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不敢回頭去看,太太已經坐在上座發話了:“平安,當年霍家的事,你是怎麼辦的?!怎的叫敬哥兒占了霍家的家私?!你快給我說清楚了!”
小陳管事方才已在心理將事情梳理了一遍,聞言忙道:“回太太話,當年小的去南邊時,霍姑老爺還在,他家自有管家,許多事小的不好出面,後來霍姑老爺沒了,大少爺卻又把事情都攪了去,只叫小的打下手。他是少爺,又是領侯爺之命前來,小的不得不從。只後來小的得了空,前去咱們家的船隊那頭探望時,才聽說大少爺往霍家的碼頭上去了好幾回,也不知道跟那些人說了些什麼,小的去打聽,霍家人又不肯告訴小的,因此……”
“這種事你為何不早報上來?!”
“小的……曾經稟報過侯爺……”小陳管事有些吞吞吐吐的,“侯爺吩咐,不必報到二門裡……”
“侯爺說什麼你就做什麼?!你到底是誰的奴才?!”安氏氣得猛拍桌子,愣是把茶碗拍得砰乓直響。
小陳管事伏地不語,梅香跪在一旁,頭幾乎低到地面上了,手指緊緊攅著帕子,暗暗咬牙。
安氏猶自在那裏生氣,芍藥掃了門口一眼,守在那裏的海棠很有眼色地看了看外頭,將幾個探頭探腦的丫環瞪了回去。
芍藥又走到近前,柔聲勸道:“太太莫氣,平安辦差事,從來都是先到侯爺那裡覆命的,既然侯爺明令不許傳到二門裡,他急便是有心告訴太太,也不敢呀!船隊上的事,府里向來的規矩,是不許內眷插手的,太太即便知道了,又能如何?再說霍家的船隊不到一年就歸了皇家,大少爺能得多少好處?只怕貼進去的還更多呢!而府里的船隊,他是一點好處都別想”如今他既然已是分家出去了,往後無論貧富甘苦,都是他自己的事,太太還理他做什麼?”
安氏聽了,還是覺得氣不順,忽而又有個媳婦子來報:“回太太……”不等她說完,安氏就不耐煩地嚷道:“又怎麼了!”
那媳婦子嚇了一跳,戰戰競競地答說:“陳管事方才傳話進來……說是……王妻家的前兒已經賣出去了,也不知賣到了哪裡,沒法問話……”
春瑛大吃一驚,迅速轉頭看十兒,十兒卻淡定地瞄了她一眼,她方才鎮定下來,知道王家人定是想辦法應付過去了。
安氏聽了那媳婦子的話,心情煩悶不已:“這麼快賣出去做什麼?!平安胡塗,他老子也不中用!”
那媳婦子不敢應答,心中腹誹:“明明是你吩咐要儘快賣出去的……”又聽得安氏問:“別人呢?!難道是除了一個王妻家的,就沒別人了不成?!”那媳婦子忙道:“茶房和二門上的人都入了罪,被攆出去了,有幾個在外頭另尋營生,陳管事正打發人去找呢。”
“拖拖拉拉的,幾天了也沒查出來!”安氏罵道“那幾個找不著,就找能找到的!總有人看到梁家小廝近來點火吧?便是真沒人看見,難道連說都不會了?!老陳管事,越發不著調了!侯爺要的是看見梁家人進茶房的證人!”
芍藥趁機進言:“記得有人提過,當時除了王妻家的還有人在茶房裡,想必是看見了的……”
安氏揮揮手表示不想聽,趕了那媳婦子出去,又瞪了小陳管事一眼:“還愣在這裡做什麼?!養了這些天,還要偷懶?!平日看著還好,一遇到事就蔫了,哪裡就這樣嬌貴?!還不快給我滾出去!”
小陳管事重重磕了個頭,梅香忙扶他起身,退了出去。夫妻二人都紅了眼圈。
安氏又轉向春瑛和十兒兩個,冷笑一聲:“你們果然是好丫頭啊!當著攸哥兒的面,就使勁兒奉承!心裡還不知道打著什麼主意呢!豬油蒙了心的小騷蹄子,做你們的春秋大夢!”
春瑛睜大了眼,只覺得莫名奇妙:“太太,這話卻是冤枉……”
“冤什麼?!我的話哪一點冤枉了你們?!”安氏咬牙切齒地道,“差點兒叫你們哄騙過去了!明明是我們家的家生子兒,霍家人給了一點好處,就收買過去了?!幫著外人瞞騙主子,打量我不知道呢?!”說罷叫海棠:“把人帶進來!”
春瑛和十兒驚詫地看見海棠領了杏紅進來,後者畏畏縮縮地,心虛地看了她倆一眼,便撲倒在太太腳下磕頭。
安氏不緊不慢地問:“你快說清楚,這兩丫頭,是不是得了霍家表小姐的好處?!”
杏紅又瞥了春瑛和十兒一眼,才道:“是,太太。奴婢看得清清楚楚,表小姐待她二人格外親厚,不但常常賞賜首飾財物,還親自安排她們的後路。別的丫頭可沒這樣的待遇!”說罷眼裡又露出幾分怨懟。
春瑛厲色碰了她一眼:“說話可要憑良心!院裡哪個丫頭沒有收過表小姐的賞賜?!你也收了不少了!每個人的退路表小姐都親自過問,只有那些貪心太過的,她才沒應承。我們幾時就跟她格外親厚了?!”
十兒冷笑道:“分明是你自己不安分,想求表小姐薦你到三少爺身邊做通房,才被表小姐斷言拒絕的,你還有臉提?!”
安氏的臉立時就黑了,杏紅害怕地不斷磕頭,被她狠狠罵了一句:“混帳小蹄子!”就被海堂帶著兩個婆子押了出去。
十兒忙向安氏進言:“太太明察,這分明是杏紅那丫頭心懷怨懟,故意陷害奴婢二人的,太太可千萬不能信她!”
安氏冷笑道:“你別忙著撇清,她雖混帳,說的話卻未必假,你們兩個,必是跟霍丫頭格外親近的,不然一同派去的丫頭這樣多,那霍丫頭平日起居飲食只肯讓她自家帶來的丫頭動手的,怎的就讓你們倆到跟前去了?!南棋是早就包藏禍心,你這個王家女兒,只怕也清白不到哪裡去!你如今硬是擠到攸哥兒身邊,打的是什麼主意?!”又轉向春瑛:“我早打聽得你老子娘從前侍候過姑太太,必是想要改投到霍家去!忘恩負義的王八羔子,下作的小娼婦!侯府養了你這樣大,你不好好想著孝敬主子,報答主子,胳膊倒想往外拐了?!”
春瑛只覺得怒火噌的一下燒起來了,只是盡力忍著:“太太,奴婢若是想要改投霍家,在表小姐離府時,就會跟著她回家去了!何必這麼費事地等贖身出去了,再賣給霍家?!青姨娘的確曾幾次##奴婢的父親過去,但奴婢的父親每次都堅拒了,他對侯府是忠心耿耿的,太太怎能因為聽了別人的讒言,就胡亂思疑?!”
十兒也在一旁哭道:“奴婢不曾對三少爺有過痴心妄想,不過是從小兒在三少爺院裡當差,人頭極熟的,才想著回去繼續侍候。奴婢又不是傻子,怎能分不清楚誰才是正經主子?表小姐不過親戚罷了,何況幾年下來,對奴婢皆是淡淡的,極少親近,奴婢心裡敬的是老太太、侯爺、太太和三少爺,從不敢忘的……”
安氏聽得不耐煩:“別拿好聽話來哄人!你們這樣的丫頭我見得多了!仗著幾分容貌,便想往高枝兒上去,真真豬油蒙了心!我還沒犯糊塗!若你們真的忠心,就不會瞞我霍家的事情!既然瞞了,可見你們不忠,正該一頓板子打死了!”
春瑛咬牙問:“請問太太,奴婢們到底瞞了什麼事?請恕奴婢愚鈍,竟不知太太想要知道霍家什麼事,為何從來不曾問過奴婢們?!”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你要是敢說出來,我就服你!不然你休想給我安罪名!
安氏張口結舌,又覺得這丫頭分明是在諷刺自己,當下便大怒,猛拍桌面:“給我將她們拖出去打板子!”
當即便有幾個婆子近來拖春瑛和十兒往外走,春瑛一邊掙扎一邊嚷道:“太太要罰我們,好歹給個罪名!奴婢們到底犯了什麼錯,瞞了您什麼事?!請太太給個明白!”十兒也在一旁追問。
安氏只是一味嚷著:“拉出去拉出去!”
忽然有人要將帕子塞進春瑛和十兒嘴裡,想把她們的嘴堵住,安氏皺眉:“堵什麼嘴?!我就要聽她們叫疼!”那媳婦子賠笑道:“太太,她們胡言亂語的,沒的污了您的耳。”說罷又要把帕子往春瑛嘴裡塞。
春瑛掙扎得更厲害了,無意中一瞥,望見曼如在帷幔後向那媳婦子使眼色,恍然大悟,猛地將那媳婦子撞開,罵道:“崔曼如!我就知道是你在搞鬼!你在太太面前我們壞話,是想堵住我的嘴,不讓別人知道你都幹了些什麼好事吧?!你敢說二少爺娶親那晚的火,跟你沒關係?!”
曼如慌張地看了安氏一眼:“你……你胡說什麼?!”
“你說你那晚被王七嫂趕出來了,可是我分明在大廳外頭看到王七嫂叫你回茶房去看爐子,說再不回去茶壺就要燒乾水了。你根本就沒回!花言巧語騙走了別的丫頭,自個兒往太太跟前奉承去了!若是茶房起火,第一個要負責的人就是你!”
十兒也猛力吐出嘴裡的手帕,嚷道:“我七嫂那晚分明只是攪總巡查,幾時管茶房燒爐子?!那是你自己疏忽職守犯的錯,卻推到別人身上!”
曼如臉色慘白:“胡……胡說!”安氏瞪著她,氣得渾身發抖,一甩袖:“給我一起押出去!狠狠地打!”
曼如哇的一聲大哭起來,跪著爬到她跟前磕頭求饒。春瑛仍就被拖了出去,她顧不上那麼多了,嚷道:“太太明知是曼如嚼舌,為何還要罰奴婢?!奴婢是老太太為給府里積德,發了話要放出去的人,太太胡亂罰了我們,就不怕老太太怪罪麼?!”
安氏拍桌:“反了你……”不等她罵完,身旁便颳起一陣風,芍藥一步衝上去大力颳了春瑛一個耳光,厲聲罵道:“大膽!你居然敢對太太如此無禮!吃了豹子膽了?!”
春瑛被一下打懵了,待醒過神來,才發現剛才那個耳光雖重,震得人發昏,其實不怎麼疼,她愣愣地望向芍藥,見對方給她使了個眼色,又繼續罵:“不給你一個教訓,你就不知道什麼叫規矩!”
又有婆子拖了曼如出來,向春瑛和十兒一樣,按在長椅上。芍藥朝拿板子的婆子使了幾個眼色,幾個婆子略一猶豫,便輕輕點頭。她見狀笑了笑,便低聲囑咐春瑛十兒:“叫大聲些,慘些,別叫太太看出來!”說罷高聲宣布:“打!”
十兒和曼如都在慘叫,後者叫得更響些、更慘烈些,春瑛自己也在叫,淚水說來就來了。幸好那板子打下來,只疼一瞬間,打完後倒不太疼,只是打了三四版,腿上也疼得難受。她只覺得心裡委屈,暗暗大罵這古代的權貴階級殘忍,如果不是芍藥幫忙,自己就要吃大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