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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飛淡淡的提醒一句:“說來也巧,那房主正是順天府許師爺的親家,騙子欠了他幾個月租金,他正要尋人晦氣呢,許師爺出面請府尹大人簽了海捕文書,想來已經發下去了。”
看著程大叔一臉失魂落魄的模樣,胡飛抿了抿唇,轉向石掌柜:“這院子剛剛轉了手,所幸買主還未打點行李預備搬進來,我求相熟的差役代為說項,他已經答應賣回給原主,只是價錢比賣價要高兩成,總計九十八兩整。”
程大叔聽了,頓時瞪大了眼:“哪有這個道理?!我要拿回被人騙去的房產,還要花高價?!我哪裡有這個閒錢?!衙門本該直接判還給我才是!”
胡飛沒理他,只看石掌柜,後者點頭道:“勞駕胡小哥了,今兒真多虧了你,回頭就去我那裡領銀子,儘快給人送過去。”胡飛點頭,程大叔則立刻換了張臉:“哎呀,兄弟,你真是雪中送炭哪!我還以為如今世態炎涼,人人眼裡都只有銀子,卻忘了,親人到底還是親人哪!我就知道你不會棄我不顧的!”還一臉感到地拍上妻弟的肩。
程大娘冷笑著一把掀開他,趾高氣揚地道:“與你不相干!這宅子買回來,房契上寫的便是我的名兒!你不是要休我麼?他是我兄弟,幾時成了你的親人?!”
程大叔臉色一下變了,先是漲紅,紅了又黑,黑了又白,白了又青,變了幾輪,才勉強擠出一個諂笑:“娘子說的什麼話?咱們自然是一家人,那休不休的不過是玩笑,你怎麼當真了?就算我一時糊塗,你惱了我,看在兩個兒子的份上,你也別跟我計較才是呀?”
“我呸!”程大娘瞪起一對圓眼,“你也有臉說兒子?!前兒蘇伊被你打得可憐,那時你怎麼不念著他是你兒子了?!你眼裡就只有那隻狐狸精,被人榨乾了,一文錢不剩,倒厚著臉皮跑回來說我們是一家人?你真不是個東西!”說著說著,便悲從中來,哽咽道:“老娘自打嫁進你家,侍奉公婆,打理家務,又替你生了兩個兒子,哪一樣做得不好?老娘沒日沒夜地替人做針線,幾年都沒給自己添過新衣裳,千省萬省,好不容易積攢起上千兩的家業,還沒享過一天福呢,你就因為那賤人說了幾句風涼話,嚷嚷著要休妻,我怎的這麼命苦呀?居然嫁給了你這麼個東西!”一時傷心太過,便索性坐倒在台階上大哭。
院外圍觀的人群竊竊私語,都在說程大叔果然不是個東西,他聽了又羞又惱,忍不住斥道:“你這婆娘,還不住嘴?!我讓你一分,你還囂張起來了?天底下哪裡有做妻子的當著外人的面數落丈夫的道理?!”
程大娘聽了也惱了,顧不上傷心,便站起身叉腰大罵:“怎麼?覺得我的話難聽?那就給我滾出去!你不是要休妻麼?你不是說我不該霸占你的家財麼?!那你還站在這裡做什麼?這是我兄弟給我買的院子,我和我兒子住著,跟你沒關係,難不成你沒謀成別人的銀子,就來打我兄弟的主意了?!是了,你本就打過他主意,只不過我兄弟認清了你的真面目,沒上當而已,不甘心是不是?要來硬的是不是?你挽什麼袖子?伸什麼拳頭?你想打人嗎?!”她敞開了嗓子大嚷:“殺人了——”立刻被程大叔捂住嘴,她使勁一咬,痛得程大叔哇哇亂叫,抱著手掌跳開去,她還不解恨,回頭抄起一把掃帚,便往他身上揍:“打呀,你打呀!老娘要是再任你欺負,我的名字就倒著寫!”
程大叔雖然知道妻子性情暴躁,卻從來都享受慣她的溫柔小意,就算是這段時間鬧翻了,也頂多是被罵幾句,哪裡料到會遭受如此暴力對待?於是他被她打得滿院子亂竄,不停地喊痛,院外的人看了都覺得好笑,石掌柜從方才起就一直心急,卻被胡飛拉住了,如今看著姐姐終於發泄出來,暗暗嘆息一聲,到底沒再插手。胡飛低聲跟他說了幾句,他便點點頭,托幾個相熟的街坊幫忙照看姐姐,就帶著胡飛回家去取錢。
春瑛踮高了腳在巷中探頭往裡看,看到這裡,也覺得有幾分快意,程大叔這種極品,早該給他點教訓了,如果再給他好臉色,他還以為別人沒了他不行呢,以後就更是得意得尾巴都翹上天了。
程大娘罵到口乾,終於停下來歇口氣,程大叔一邊求饒一邊氣喘吁吁地躲到院角,臉上青一塊紅一塊的,身上也沾滿塵土,狼狽得很,掃帚掉落的竹枝散落在他頭髮上,亂糟糟的活象個雞窩。
有鄰居見他可憐,便勸程大娘:“好歹夫妻一場,他既知錯了,你便給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孩子還小呢,總不能離了親爹,你出過氣便算了吧。”
程大娘瞄著丈夫,似乎有些意動,程大叔忙撲到她面前,抱住她的腿,哭道:“好娘子,我知錯了,我以後再不看別的女人一眼,我會振作起來,多多掙銀子,叫你和孩子們一輩子享福!”
程大娘眼中閃過一絲悲哀,才板起臉道:“真知錯了?好,我便饒了你,只是你給我聽好了!若不願流落街頭,想仍舊在這裡住著,就給我收起花花腸子。往後你就在我兄弟的店裡打雜,什麼時候我說可以了,你才能再出門販布!只許在順天府境內!天天都要回家,若有一晚上沒回來,以後就休想進我家的門!”
程大叔的表情有些扭曲:“這……這怎麼行?我做了十幾年松江布生意,如今才叫我去打雜……”
“不肯?那就給我滾!”
“我肯我肯!”
程大娘滿意地昂起頭:“如今入秋了,我兄弟店裡剩了不少夏天用的料子,你先想辦法將它們賣掉吧,不許賤賣!”
程大叔一臉難色,卻只有聽從的份。
見程家夫妻沒再鬧了,圍觀的人群漸漸散去,春瑛鬱悶地靠在巷口的牆上,不一會兒,便看到胡飛跟著石掌柜走過來。
他們跟春瑛打了聲招呼,便走進了程家,不過一盞茶功夫,胡飛出來了,笑著對春瑛招手,春瑛忙跑過去問:“怎麼樣?騙子沒得逞?”
胡飛回頭看了一眼,才拉著她離開:“也算得逞了,程大叔的積蓄與房契,都被那個叫暮娘的妾偷走了,房子低價轉手,方才我就是陪石掌柜去見新買主,把房子贖了回來。那騙子還誆得程大叔作保,買了一大批值錢的料子,又得了一處好店面,卻兩邊都瞞著,悄悄轉手賣出去,平白得了一大筆錢。他們本來還想再來票大的,讓程大叔向幾位大綢緞商訂貨,藉口先付訂金,進一批雲錦、妝花羅、剪絨等貴重料子運走。幸好我及時報給了石掌柜,跟那幾位大綢緞商打了招呼,才制止了。那騙子見勢不妙,早早帶上那個暮娘,一家子逃了。”
春瑛睜大了眼,還以為騙子只是騙走了程大叔所有的財產呢,照這麼看,比想像中還要嚴重啊!那幾個被騙的人,不會把帳算道石掌柜和程大娘頭上吧?
(有點少……咳……)
第三卷 高門 一百一十七、獨當一面
胡飛又嘆了口氣:“那時程大叔還不信他們是騙子,回頭見家裡的銀子財物都沒了,房契也不見,才知道自己識錯了人,當即便暴跳如雷,只怪我們沒早早揭穿騙局。”
春瑛嗤之以鼻:“早揭穿無數次了,是他自己糊塗不肯信而已,還有臉說是別人的錯!”
胡飛低聲道:“這騙局其實不難識穿。那騙子自稱是常熟人,常熟來京城做生意的人也不少,咱們在朝陽門大街上擺賣,也遇過幾個,想來從南到北,這一路上能遇到的常熟人便更多了。程大叔若是警醒,只需尋幾個常熟人問問,便知道騙子在誆他了。想來他是被美色所惑,早昏了頭,才會一錯再錯。”
春瑛冷笑道:“象他這種男人,發再多的誓也沒用!再來一個美人,一樣能把他騙倒。我真不明白程大娘為什麼還要再接納他,他先前多絕情哪?!”如果換了是她,早就把這種男人踢開了!
胡飛不贊成地搖了搖頭:“沒了程大叔,程大娘帶著兩個孩子過活,也不容易。雖有石掌柜照看,但他總有成家的一天,到時候若他的妻室不待見大姑,豈不尷尬?再說,大娘的事眾街坊鄰居都是知道的,流言蜚語……”猶豫了一下,他還是把原來想說的話咽了下去,改口道:“而且程大娘踢開程大叔,對自己和兩個兒子也沒甚好處,若放任他潦倒,他欠的銀子負的債,都要歸到兩個孩子身上。程大娘哪裡能放下兒子?終究 還是要接過去。還不如趁事情未到絕境時,儘可能彌補。先前被那騙子誆了貨去的那位綢緞商,就是由程大娘與石掌柜合力安撫下去的,也不知道花了多少銀子。程大叔日後知道了實情,也會覺得慚愧吧?”
他真的會嗎?春瑛很是懷疑,那種“極品”的男人……她撇撇嘴,道:“不說了!現在程大娘已經壓制住程大叔,短期內應該不會再鬧什麼事了,咱們還是專注於自己的生意吧。我聽程大娘說,有意叫程大叔將雲想閣今夏的余料賣掉,那我們該怎麼辦?我們還要在石掌柜那裡拿低價貨呢!”
胡飛倒不怎麼擔心:“我們又不是賣布的,只是需要紗羅料子做手帕罷了,不過一匹半匹的,沒有也沒關係。倒是方才我出去辦事時,見到一家賣針線雜貨的鋪子,價錢便宜,東西也不錯,咱要不要去進一些?已有好幾位姑娘問我有沒有針頭線腦賣了。”
春瑛連連點頭,又道:“這些東西比其他的都輕巧,多進些也好,就是外地的客商未必會買,還有……如果加上剪子繡棚什麼的,會不會太重了?你好象才稍稍習慣了擔子的重量,我怕你會太辛苦。”忽然想起賈嫂子賣豆腐腦的車子,忙抓住胡飛的袖角:“小飛哥,你說咱們做輛小推車怎麼樣?就象賈嫂子家那樣的,咱們把貨箱放在車上,推著走可比你挑擔子輕鬆多了!”
胡飛想了想:“這玩意兒要怎麼做?我不過是個新手,貨箱倒罷了,推車卻太難,還有……那車不好推吧?我曾見過賈嫂子推車時,她兩個女兒要一人扶著一邊,慢慢地走。她就住在福寧街上,不過幾步路功夫,我們卻要穿過半個東城區呢,橫豎我也習慣了挑擔,重些也沒什麼,就不必費事了吧?”
雖然他這麼說,春瑛卻有些不甘心。回了家,便悄悄去對魏公,問起做推車的事,魏公笑道:“做車要費的功夫可不小,單那輪子便不好辦,你要做的是什麼樣的車子?”
春瑛把賈嫂子那推車的形狀構造描述給魏公聽,後者聽了半日,卻不得要領,他畢竟是非專業的木匠,春瑛也不好要求太高了,只得找附近的木匠訂做。誰知那木匠提的工錢足足要三兩銀子,對春瑛來說太高了。他手上有好幾張家俱的訂單,其實並不十分想接這樁生意,春瑛只得打消了念頭,用一個晚上的時間,努力回憶在現代時見過的結構最簡單的推車——超市購物用的那種——並把簡單的示意圖畫了下來,又找魏公去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