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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玉有些遲疑:“若還了五兩,剩下的銀子怎麼夠使?不是說還要繼續試新菜麼?”
“我們前前後後也賣了二十來種吃食,這還不夠麼?憑咱們夫妻二人,哪裡做得來?別貪多嚼不爛。”
春瑛皺皺眉,勸道:“南燈大哥,這倒未必。這二十來種吃食里,有一半是各色粽子,如今端午都過了,誰還吃粽子呀?而且你沒瞧見麼?到店裡來吃飯的客人,都愛吃啥?”
她平時留意過了,粽子賣得好,是五月初那幾天的事,後來漸漸就少人買了,頂多有人在廟會時買來做乾糧。店裡賣的面、餛飩、餃子等麵食,數量其實和街上其他店裡賣的差不多,只有綠豆湯、飯和菜有比較多的人買。但消暑甜湯只有綠豆湯一種,很容易膩,菜色也只有那五六種,一天一個輪下來,遲早會厭煩的。如果他們只做廟會客人的生意就算了,偏偏回頭客里,有許多是附近的居民,他們要保持吸引力,必須時不時推出新品才行。
她將這些話細細說了,又道:“現在天氣越來越熱,不能再賣粽子了,紅玉姐姐不是想了幾個方便存放的菜麼?一菜一肉,或是兩菜一肉,配著賣給客人,又便宜又實惠。還有,綠豆湯太單調了,我正準備多添幾種甜湯呢,昨兒已經在家裡試做了芝麻糊,拿泡過的米和炒香的芝麻加水磨成漿汁,再兌了水煮開,好吃又容易做,回頭我把方子告訴你們。明兒燈大哥買點杏仁回來,我再試做杏仁露,可好?”
她從前在舅舅家的小飯店打工時,策划過好幾個項目,包括“夏日清涼甜蜜系列”、“秋天清補湯品”、“冬季滋補養生燉品”、“平價火鍋系列”以及“紅色歲月懷舊菜系”,保證一季一翻新,月月有驚喜,幫舅舅賺不少錢呢。當時她為了收集食譜,在網上看過不少資料,現在還記得一些,正好用上。
紅玉聽了她的建議,也頗有興趣:“我聽說杏仁露可以養顏,不知大老爺們愛不愛吃?”
春瑛歪歪頭:“不愛吃的話……那我想想別的吧……”
“說起飯菜,天氣熱的時候,許多人都不愛吃飯呢,你上回說的涼麵是好主意,可惜咱們擀的面不好,不如想幾樣乾糧出來?”
春瑛托住下巴苦想:“唔……乾糧……蔥油餅有了……油條……太膩……饅頭……對了,饅頭!”她一拍手:“要是有南瓜的話,將瓜肉搗爛了跟面揉在一起,做成南瓜餛頭吧?那應該是黃色的,還有點甜,我們可以叫它黃金饅頭!”
紅玉笑道:“那加上白饅頭就是金銀了,若是把菜葉搗汁揉進面里,做成綠色的,可不就是玉饅頭?這主意好,雖然是饅頭,人人都愛個好彩頭。咱們明兒就試,要做得好吃些。”
她們說得興起,南燈卻有些興趣缺缺:“這都要花銀子的,慢慢來吧。我還是覺得……應該先還上一部分錢。咱們手頭畢竟有銀子。”
紅玉不說話,春瑛便道:“燈大哥,胡公子是跟你們合夥,不是借銀子給你開店,即便還上了,他也還要分紅的。”
南燈頓了頓:“可我不習慣欠人錢。”
“誰說你欠他錢了?”春瑛笑道,“那三十兩是他的合夥錢,可不是借給你的。你若心裡不自在,就多努力一把,多賺些,讓他也多分一份。他家裡有錢,可每月能到手的不多,有這份紅利,手頭就寬鬆多了。這本是雙贏的好事,若你執意要還錢,豈不是讓他心裡存了疙瘩,疑心你還清了三十兩,就要跟他拆夥?”
南燈猛地站起:“當然不是!我從沒這麼想過!”他握了握拳,臉漲得通紅:“他幫了我一把……即便還清了銀子,我也不會少他一分紅利!我只是……我只是……”紅玉忙安撫下他:“燈哥,我知你心意。那胡少爺在家也不容易,一下子拿出三十兩來跟我們合夥做小生意,若是叫他家裡人知道了,可怎麼好?早點還了銀子,也好叫他少些麻煩。”南燈漸漸冷靜下來:“正是如此。”
春瑛縮著脖子,小聲說:“我知道了……”儘管如此,也沒有為了還錢耽誤生意的道理,她與紅玉一起勸了半日,總算打消了南燈的念頭,只把本月的紅利二兩送到墨涵手中,再轉給胡公子,幾日後胡公子又叫墨涵把錢送回來,說是繼續投在紅燈記,叫他們好好做,不忙還銀子。南燈皺了半天眉,似乎下了什麼決心,紅玉悄悄打量了一下他的臉色,便笑著拉上春瑛繼續研究新菜色去了。
就這樣,到了第三個月的時候,利潤已經升到了二十七兩六錢三分,客人中也多了幾位有錢的主兒,打賞成了紅燈記收入的一部分。在七月末,胡公子頭一回收下了分紅,還有第一份償還的本金。
南燈與紅玉夫妻倆的生活條件改善了許多,當他們提著大包小包的藥材、衣料和食物回紅玉娘家時,紅玉的父親破天荒地沒有直接將他們掃地出門,還開恩讓紅玉跟她母親見了一面。
春瑛遠遠看到他們進了門,也替他們高興,不過她心裡還有更高興的事。
由於她對紅燈記實在勞苦功高,南燈堅持要付她辛苦費,足足有二兩!再加上她平時積攢的私房錢,已經有接近四兩銀子了。紅玉還說,以後她再有好主意幫紅燈記賺了錢,仍舊會再分一份紅利給她。
這正是春瑛數月來夢寐以求的結果!她已經從紅玉那裡旁敲側擊地打聽到了,侯府家生子的贖身錢,大丫頭是二十兩,成年男僕十五兩,僕婦十二兩,小丫頭十兩,未滿八歲的男孩是五兩。照這樣計算,再過幾個月,她就能存夠自己的身價錢了,而他們全家人要贖身,總共是六十二兩銀子。她現在距離這個目標還有很遠,但只要她繼續努力,遲早能達到的!
她緊緊拽著裝有銀子的小布袋,高興地回了家。才進門,就看到自家母親與馬嬸站在院中,臉色複雜地盯著崔家的門。她放慢了腳步,輕輕走過去:“怎麼了,娘?崔嬸又出什麼事了?”
路媽媽這才發現她已回來了,慢慢地道:“春兒,方才……關大娘來傳話,叫你……初十進府當差。”
春瑛怔住了,有些反應不過來:“什麼?”
“三少爺院裡少了兩個缺,正好遇上府里為二老爺一家挑人,就把你補上去了。”馬嬸瞥了崔家一眼,“我瞧著啊,大概跟那崔曼姐脫不了關係。方才崔寡婦還特地來說了一大通話呢!瞧她那個樣兒……”她小聲嘟囔著,自然不是好話。
路媽媽沒理她,逕自對女兒道:“不管是不是她們薦的,你只管進去,這本來就是她們欠你的。”想了想,又有些喜滋滋地:“是三少爺院子裡的灑掃丫頭,這活兒不重,雖是三等,每月足有三錢銀子呢!又省了家裡的嚼用,你就進去享用幾年吧。”
春瑛愣愣地看著母親的笑臉,手中緊握了那個錢袋,忽然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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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公子 二十九、入府
天剛亮,春瑛打包好行李,吹熄了油燈。借著窗外透進來的光,她從自己的小箱子中翻出那個裝了銀子的小袋,摩挲著,咬了咬唇。
為什麼?在她以為一切都會順利的時候,突然來了這麼一個召令?!她不是早就被以“不識規矩”為名讓徐大娘刷下來了嗎?人人都說是崔曼姐為了彌補她,特地為她求了恩典,可崔曼姐為什麼要這麼做?!她不是早就說過不想進府了嗎?!
春瑛想起崔寡婦那含淚卻滿臉欣慰的表情,還有馬嬸等人勸說母親與崔家和好的話,她心裡就忍不住想要發火。什麼叫做“扯平了”?什麼叫做“不欠”了?崔曼姐把自己弄進府去,才叫“欠”自己好不好?!自己又沒得罪她,她為什麼要把自己弄進火坑去?!她以為人人都象她那樣愛給人當丫頭嗎?!
想到這裡,春瑛就滿腹委屈。當初自己做好心理準備要當丫環了,卻忽然被人涮了一頓,現在自己有了更好的賺錢方法,不想當丫環了,卻不得不聽從命令進府。這不是故意耍人嘛?!主人有什麼了不起?家生子不是人啊?憑什麼就要被他們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春瑛猶自在這裡忿忿不平,忽然聽到炕角傳來弟弟“吧嗚吧嗚”的叫聲,便將錢袋重新收好,放回箱底,仔細蓋上,才爬到弟弟身邊。
小虎現在會走路了,整天邁著小短腿在炕上跑,跑得晃晃悠悠的,不過說話卻比較慢。春瑛記得以前的小堂弟才一歲就會喊爸爸媽媽了,現在的小虎卻滿了一歲半後,才能夠含糊不清地叫幾聲爹娘,連姐姐也只能喊成“賈家”。
春瑛有時候想,這會不會是因為家裡人沒有好好教育的緣故?父親整天要工作,母親又忙著做繡品,自己即使有心教,當著母親的面也不敢做什麼,結果小虎智力開發得遲,連說話也不如另一個“小虎”利落。想想鄰居馬家的兩個小子,到今年快七歲了還只懂得到處玩,大字不識一個,劉家的兒子更是除了當姐姐跟屁蟲就什麼都不懂,春瑛無法想像自己的弟弟會長成那個樣子。
看來弟弟的教育還是要上心啊,自己光顧著賺錢,實在太疏忽了。不過照現在家裡的情況,即使教了他認字,也只能給人當小廝,等到他們家脫籍,事情就好辦了,也許還能趕上七歲開蒙。
路媽媽拿了一碗熱粥和兩個饅頭過來:“吃了吧,當心回頭沒力氣走路。”春瑛鬆開弟弟,接過食物,見那饅頭帶了淺綠色,便知道是昨天帶回來的“玉饅頭”試製品,神色不由得黯淡下來。
路媽媽盤腿上炕,抱過兒子,道:“有什麼好沮喪的?我也弄不明白,即便你得了紅玉兩口子幾兩銀子,也不是月月都能得的,那店畢竟不是咱們家的生意,還不如進府當差穩當。你好好幹活,逢年過節老太太、太太見你勤勉,說不定會多賞你幾個錢,豈不比在外頭強?”她低頭拍開兒子伸向饅頭的手,繼續勸道:“那崔家母女做事,的確叫人看不慣,打人一巴掌,再給個甜棗,就以為扯平了?哼!不過崔丫頭才進府幾個月,就有這個能耐,也不能小看了。你離她遠著些,見了面倒要好生敬著,可不能象那天似的,擺臉色給崔寡婦瞧,差點叫你馬嬸下不來台。”
春瑛沒法讓母親理解自己的想法,只好忍氣應了一聲,又問:“盧嬸那裡,是真的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