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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磨蹭蹭地來到正院前,還隔著老遠的距離,便聽到有人在那裡爭吵什麼。走得近些,才聽清楚是一個太太院裡的媳婦子在教訓人:“……你當這裡是什麼地方?!太太是你想見就能見的麼?!這麼一點小事,也敢拿來打攪太太?你是不是不懂規矩?!”
她教訓的那人背對著春瑛,看不清長什麼樣子,身上穿著很樸素的藏青色布衣裙,低頭恭謹地對那媳婦子道:“還請嫂子通融一下,讓我向太太討個恩典。再過幾日,我們夫妻就要出發到西山莊子去了,想趁著今日是孩子他爹的生日,一家人一起吃頓飯,玉蘭她姐姐也說好了要回來的,難得合家團聚,怎能少了玉蘭一個?”
那媳婦子只是不屑地笑笑,便扭開了頭。
春瑛聽到她們提起玉蘭,便慢慢走過去,打量著那名青衣婦人。
太太房中的海棠從院裡走了出來,皺著眉頭對那媳婦子道:“嫂子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麼時候!在這裡大呼小叫的,是嫌太太不夠丟臉麼?!”那媳婦子訥訥地收斂了神色,恭謹地退了下去。
海棠面露笑意,柔聲對青衣婦人道:“嬸子莫怪,不是我們不肯通傳,而是玉蘭早在上個月就調到晚香館侍候表小姐,不在太太院裡當差了。前幾日表小姐回了霍家,玉蘭也跟了去,即便太太有意讓你一家團聚,也不好開口的。難道玉蘭就沒跟嬸子提起?”
那青衣婦人身體晃了晃,才向海棠福身下拜:“既然如此,卻是我魯莽了。玉蘭那孩子幾個月都沒回家,我們也不知道這些,多謝姑娘相告。”說罷便黯然地轉身離開。誰知旁邊的兩個媳婦子卻在那裡“竊竊私語”:“這麼大事都不跟家裡說,玉蘭這是鐵了心要攀高枝呢!”“可不是麼?那種沒用的爹娘,挨著也是倒霉,那丫頭要是聰明,就知道該巴著誰!”
青衣婦人忽然變了臉色,狠狠地瞪了她們一眼,見她們只是偷笑,便憤然甩袖離開。
海棠暗暗嘆了口氣,瞪了那兩個媳婦子一眼,轉身瞥見春瑛在旁,忙道:“你是來領名冊的吧?太太如今正有客呢,怎的不早些過來?你等著,我這就拿給你。”說罷回院裡轉了一圈,拿了一本冊子塞給春瑛。
春瑛抱了名冊,便快步追上那青衣婦人,一直跟著她走到過道處,見前後沒人了,才追上去叫住她:“嬸子,留步!”
那青衣婦人回過頭,臉上還帶著憤怒的神色,迅速收斂了,有些驚訝地問:“你是……請問有何貴幹?”
春瑛笑著行了個禮,道:“我叫春兒,姓路,您是范家嬸子吧?咱可是鄰居呢!”
青衣婦人范家的恍然:“原來是路家的閨女,小時候見過,這兩年倒沒怎麼見了。你有什麼事?”
見對方態度淡淡的,春瑛索性開門見山:“我在晚香館裡當差,跟玉蘭一起到霍家去了,只是被派回來辦事。嬸子,你可知道……玉蘭如今病得不輕呢!”
范家的臉色一白:“什麼?!她病了?!”
“我看著她氣色不錯,可大夫說是病了,還會傳染,因此表小姐不讓她出房間,除了每日送食水過去,還不許人跟她說話呢!”春瑛進一步道,“可是玉蘭實在病得厲害,嬸子,你說多奇怪呀,她居然叫我回府跟太太說,讓太太馬上派人去接她回來呢。她莫不是病糊塗了?!她一個丫頭怎麼能說這種話呢?還逼著我一定要幫她傳話,我實在是為難得緊……”
范家的面露異色:“你說什麼?!她真的這樣說了?!”臉上神色變幻。
“是呀,我實在煩惱。”春瑛深吸一口氣,添上一句,“太太好象很看重她,但她也沒理由這麼做呀?表小姐都叫她安心養病了,也沒虧待她,她巴巴兒地叫我傳這個話,好象表小姐待她不好似的。我們好歹是表小姐身邊的人……對了,嬸子知道表小姐麼?聽說姑太太從前跟前頭的太太最是要好……”
范家的臉上露出一絲惱怒,冷笑道:“可不是麼?我們當家的正打算問問姑太太,可想多收一門家人呢,結果事兒還沒定,我們就被太太派到莊上去了!”咬咬牙:“既然玉蘭病了,怎麼也不能叫她過了病氣給主子。我這就回去跟她爹商量,把她接回家好了……”
第四卷 淑女 第一百五十五章 解開誤會與賠罪
春瑛心裡很清楚,玉蘭要是知道她沒把話傳給太太,事後一定會發難的,可她又沒法堵住玉蘭的嘴,現在她叫范家的人去接玉蘭回來,就算玉蘭日後告到太太面前,她也有理由推脫了。畢竟在這件事上,太太和玉蘭可都是不占理的!
至於范家的是否會走漏風聲……春瑛細細一想,覺得這個險可以冒。且不說范家人對太太安氏是什麼想法,范家的根本連正院都進不去!除了海棠這個有名的老好人,也沒誰肯搭理她,而且他們家馬上就要離開京城了……
想到這裡,春瑛試探著問了一句:“嬸子,方才我在正院外頭聽你跟人說話,你和范叔是不是過幾天就要去莊子上了?”
范家的愣了愣,臉色有些不太自然:“上頭的吩咐,我也不好說什麼。”
“這不太好吧?”春瑛眨眨眼,“你們家可是前頭太太的陪房,就算要留在京里,也是跟著大小姐才對,斷沒有讓如今的太太支使的道理。為什麼王妃娘娘出嫁這麼多年,太太也沒把你們送過去?我聽說有些富貴人家,還會追加嫁妝呢,更何況大姐姐又是王妃的身邊人。”繼而換了笑臉:“聽說莊子上的日子苦著呢,嬸子,你跟范叔都是大好人,我可不想看著你們受罪。”
范家的笑了笑,深深看了春瑛一眼,什麼話也沒說就去了。
春瑛暗忖,瞧這范家的一臉氣定神閒,除了被那兩個媳婦子激怒以外,就連太太的冷待都很冷靜地面對了,不像其他被派到田莊上的奴僕那樣灰心喪氣,難道說……他們家早有應對之法?
她在原地思索半日,還是決定將這個疑問壓在心底,轉回了晚香館,到了晚上,又跑去陪青姨娘說閒話,直到熄燈時才回房,然後第二天一早便急急趕回霍府去了。
霍小姐聽了春瑛的回報,也沒說什麼,只是收下名冊,便讓她回自己的房間去。春瑛特地繞了遠路,沒在玉蘭門前經過。次日范家人來接女兒,霍小姐很慡快地放了人。
玉蘭一臉愕然地看著母親和押自己出門的婆子,結結巴巴地問:“娘……怎、怎會是你?!”
范家的淡淡瞥了她一眼:“回去吧,你生病了,自然得回去休養 。”玉蘭不知是不是誤會了什麼,面露大喜之色,乖乖地任由母親用披風蒙了自己的頭,登上了來接自己的小馬車。
春瑛遠遠送著她們出了二門,見范家的回首向自己 點頭示意,她也笑著眨了眨眼。
玉蘭的離開並未在霍府引起一絲波瀾,日子仍是不緊不慢地過著。霍小姐每天除了陪弟弟讀書練字,便是料理家務,再偶爾見一見管家,大多數的事務都交給錦繡和東兒等辦去了。
春瑛壓根兒就沒期望自己會參與進去,但也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表小姐似乎有幾天沒叫自己到她跟前去了,房裡的打掃又有jú兒蕊兒負責,她每天除了在房裡繡花,就沒什麼可做的,丫環的淑女課程完全停了下來,東兒她們四人也不來跟她玩了,而且錦繡總是以一種恨鐵不成鋼的目光看她,活像她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壞事一樣。
她做什麼了?她夠老實的了!唯一可能出問題的,就是前幾天回侯府的事。春瑛越想越不對勁,那天玉蘭說話這麼大聲,應該有人聽到吧?雖然後來她叫自己傳話給太太時,聲量是降低了,可若有人看見,說不定會誤以為她們有所勾連。她當時都打算拿沒法回府來推託的了,卻忽然被派回侯府去送東西,那真的是巧合嗎?還有表小姐和錦繡的話里話外都帶著古怪,她該不是被試探了吧?
接下來發生的事驗證了這一說法。從侯府來了兩個管事,說是奉命來幫忙照管霍家產業的,表小姐問過他們的姓名來歷,便很慡快地叫錦繡把契約和銀票給了他們。春瑛當時在院裡聽見,也吃了一驚,表小姐難道就不怕太太吞了她的家產?!
看著來人走後,表小姐嘴角的一絲冷笑,春瑛開始懷疑,自己會不會是太小看了這個小姑娘,錯把白骨精當成了林黛玉,糊裡糊塗做了別人的棋子?可就算是棋子,這主僕幾個又是什麼意思?她又沒做對不起她們的事,心裡懷疑就開口問呀!
她一咬牙,便找上錦繡,問:“姐姐這幾日見著我,總是怪裡怪氣的,究竟是什麼緣故?!可是我有什麼做錯了?”
錦繡放下手中的算盤,合上帳冊,沉聲道:“你自己不知道麼?反來問我?”
春瑛皺眉道:“我向來笨笨的,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姐姐好歹給我個明白!”
錦繡嘆了口氣,重重地戳了春瑛的腦門一記:“你個傻丫頭!小姐好意抬舉你,你怎的這麼糊塗?!小姐不想你做什麼,你就偏做什麼,你對得起小姐嗎?!”
看來真是她想的那樣。春瑛冷笑:“我當然對得起表小姐!表小姐不想我做什麼?我怎就從來沒聽過這樣的話?!”
“這種話還要明說麼?”錦繡哂道,“那日派你回侯府,小姐是怎麼說的?我是怎麼說的?你怎的就犯了糊塗?!”
“我怎麼犯糊塗了?”春瑛揚揚眉,“那日我一次又一次地想跟表小姐和姐姐說話,可姐姐卻一再堵著我的嘴不許我開口,不由分說就把我推進轎子抬出門。我左右為難,好意為表小姐冒了大風險,原來都是自作多情!只是姐姐以後再遇到我這樣的笨人,好歹別堵著人的嘴,免得人家一片好心,卻莫名其妙地成了罪人!”
錦繡又驚又怒:“我幾時堵你的嘴了?!我只是怕你惹惱了小姐,小姐明擺著不想讓人幫玉蘭說情,你非要撞上去,豈不是自找苦吃?!”
“我幾時要幫玉蘭說情了?!她跟我是什麼交情?我私下也少跟她說話,為何要為了她冒觸怒表小姐的風險?!”
“你跟她不是都……”錦繡張張嘴,忽然覺得有些不妥。
春瑛忽然覺得鼻子發酸:“我們都是侯府出來的,是不是?表小姐和姐姐們既然不信我,又何必做出信任我的假象來?!”她深吸一口氣,沉聲道:“這麼說,那天玉蘭強拉我說話,你們是聽見了的?所以後來見侯府的人來接玉蘭,你們就疑心我做了對不起表小姐的事?!真真冤枉死了!你們下結論前都不愛打聽打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