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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熙如紅過臉,仍裝成沒事人似的,完全不提,老太太對她更寵愛了,當天晚上便送了一套金絲鑲寶石的頭面過去,說是“年輕時用過的首飾”,如今不戴了,送給晚輩使。
李敞可能是為了彌補這個過錯,接下來兩天都增加了陪祖母的時間,若是遇上表妹們,便非常規矩地低頭迴避,說話行事,都挑不出一點毛病。老太太慢慢消了氣,又對他疼愛起來,還親自過問映月堂的整修情況,並賞了幾件壓箱底的珍玩給他做新房的擺設。侯府中流言四起,都說二少爺重新得勢了。
霍漪一路冷眼看著,從第二天起便削減了在老太太房間裡消磨的時間,並且儘量避開李敞去的時間,又在私下約束服侍自己的丫環婆子,沒事不要在府里到處串門子,尤其要遠離那為二表兄。
春瑛一直跟在她身邊,怎會不知道她這麼囑咐的原因?自然是嚴格遵照此令行事的。她可還記得,那位二少爺跟自己之間有過一場公案呢,雖然不知道對方是否清楚,自己當年也是目擊者和告發者之一,但還是儘量遠遠避開的好。這一回,一來自己長大了,又換了主人,他可能不大認得出來,二來他的注意力根本沒放在丫頭們身上,這才讓他躲開,以後卻未必會這麼好運氣。
春瑛非常老實地縮在小院裡,每天除了完成工作,便是教導小蓮花廚藝,或給家裡人做衣服鞋襪。由於二少爺就住在外書房,她連找書的差事都不敢討了,還咬牙放棄了見周念的機會,只好先想辦法請假回家。
不過這麼一直躲著也不是辦法,眼看著二少爺一點一點地討回老太太的歡心,春瑛心裡堵得慌,左想右想,找上十兒商議:“你說我們要不要提醒三少爺一聲?他最近都跟在侯爺身邊,忙著什麼事,老太太那裡,除了早晚請安,他就沒怎麼陪過老太太。要是二少爺又重新起來了,三少爺不是會倒霉嗎?”
十兒聞言也有些擔憂:“是啊,別人總說二少爺學好了,可我看啊,他好不了!如今肯定是在暗地裡搗鼓什麼詭計呢!”對於她們這些浣花軒出身的丫頭來說,二少爺的陰影實在太大了,當年可是出過人命的……
十兒想了想,便道:“好!我這就去尋夏荷說話,想辦法提醒三少爺一聲!”剛起身,又泄了氣:“不行……三少爺這幾天都早出晚歸,前兒我去時,夏荷就跟我抱怨呢。這時候過去,他鐵定不在!夏荷那丫頭又是個呆子,有話也說不明白,我不過是白跑罷了……”
春瑛聽了,也有些發愁:“胭脂呢?胭脂如今不是升了一等麼?”
“她從來不跟我們來往,誰不知道她是位小姐?”
“那……冬兒……容兒……對了,紫藤!”
十兒搖頭:“這幾個都是靠不住的,紫藤還好,可她不愛親近三少爺,絕不會幫忙傳話的。”說著說著便發狠道:“都是曼如!前幾年她把持著浣花軒,把不服她的人都趕走了,露兒又嫁了人,那院裡如今沒幾個信得過的!新上來的立夏,我跟她不熟,還不知道她可不可靠呢!”
春瑛想起那個偶爾會送果子點心來討好霍漪的丫環,沉吟道:“如果實在找不到人,就找胭脂吧!她如今除了三少爺,就沒別的依靠了,若是信不過,三少爺也不會特地討她回來隨身侍候,況且這種話,還是要近身侍候的人說才方便。你如今是表小姐身邊的人,她架子再大,也不敢對你無禮。”
十兒想了想,便鄭重點頭:“好!我吃過飯便去!若是運氣好,說不定會遇上三少爺回來睡午覺!”頓了頓,又苦笑道:“不過我想……三少爺大概對這事兒心裡有數吧?他事兒再忙,也總有人會告訴他……”
春瑛低下頭,慢慢地道:“我們提醒一聲,他便記咱們的情,都調開幾年了,表小姐又有那個事兒……叫三少爺記著咱們,也沒有壞處。”
兩人對望一眼,心中透亮。
門一開,南棋走了進來,見狀有些意外:“我還以為屋裡沒人呢,你們在這裡說什麼?”
十兒沉默著轉到床尾繡花,春瑛忙問:“南棋姐姐,可是小姐要傳飯了?今兒中午在哪裡用?”
南棋笑了笑:“我怎會知道?這時候離飯時還遠著呢。”她抬眼看看十兒,神情有些黯淡,便勉強笑著對春瑛道:“方才我在上房聽到jú兒說,小姐已經准了你的假,叫你吃過飯便回去呢,只是府里事兒忙,人手不夠,院裡的人去了好幾個,你晚飯前就得回來。”
春瑛驚喜地應了,回頭望向十兒,對方給了她一個眼色,她心中明白,鄭重點了點頭,便去向霍漪謝恩了。
南棋看著再度撇過臉去的堂妹,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幽幽嘆了一口氣,離開了。
春瑛匆匆吃過飯,便收拾了兩三件東西,轉身回家。因府中人手不足,甚至連陪同她回家的丫頭婆子都湊不齊,她忙說自家離得近又在后街,不需要人跟著,便逕自沿著府牆走回去了。
還未進門,便聽到家中一片歡聲笑語,其中還夾雜著童聲,她心中一喜,忙推門進去,果然看到姐姐秋玉正抱著兒子在門前跟弟弟說話。她叫道:“姐姐!你回來了?”進了門,居然連二叔和姐夫都在,一家人聚在一起,不知在商量什麼事。
“春兒回來了?”路二叔上下打量她一番,樂呵呵地道,“越來越水靈了,小時候看著醜醜的,如今也是大姑娘了!”
春瑛又好氣又好笑,跟眾人見過禮,才在二叔下手坐了:“二叔的嘴巴越發討人厭了!快喝口茶嗽一嗽,好給我早日討位嬸子回來吧!”
她這話一出,眾人都笑成一團,路媽媽推她一把:“你難不成從什麼人那裡學了算命?怎麼說都這樣准?”
春瑛愣住了:“不會吧?我真要有嬸子了?!”她驚喜地拉住二叔,“是哪家的?我認識不?”
路二叔只是笑著不說話,秋玉笑吟吟地走過來道:“我們都認得的,是大少奶奶身邊的人,你見過吧?就是那個青檸。”
“咦?!”春瑛猛然站了起來。
青檸……好象才十八九歲……二叔,都三十好幾了啊……
春瑛覺得糾結了……
第四卷 淑女 第一百九十二章 曲線救國
路媽媽奇怪地問:“你怎麼了?發什麼呆呀?”春瑛這才清醒過來,吱唔著道:“沒……沒什麼……”重新坐下,猶豫片刻,忍不住問:“青檸……今年好象是十八九歲吧?”
“這年紀還不算大。”路媽媽根本沒聽出女兒的意思,“年紀輕的未必曉事,你二叔娶媳婦可不是為了娶回來供在家裡的,總要懂得家務,又要會辦事的,將來你二叔成了大管家,他媳婦就得做管家娘子了。我見過這青檸姑娘,也跟她家裡人見過面,他們對這樁婚事挺滿意的,我看還成,人年紀大些就大些吧!”
春瑛聽得目瞪口呆,倒是路二叔說話厚道些:“嫂子,你總不會以為我會娶個小姑娘回家吧?這樣年紀的黃花大閨女,肯嫁我就不錯了!我還以為自己會娶個老姑娘或小寡婦回來呢。”
“呸!胡說八道!”路媽媽啐了一口,“我要是讓小叔子娶老姑娘或小寡婦,我還有臉出去見人?!”說罷又瞪了路二叔一眼,“都是你!這幾年我跟你尋了多少好親事,你都推掉了,平日裡只管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若你這些年肯聽哥哥嫂子一句話,你的兒子如今都能打醬油了!”
路二叔訕笑著摸頭,路有貴輕輕磕了桌面一下:“好啦,這種事你囉嗦了無數次了,消停了吧!孩子們都在呢。既然大少爺和大少奶奶做主配了婚,你就幫著好生籌備一番,等新人進了門,這些閒話就不要再提了。”然後又轉向弟弟:“若你在外頭有相好的,都斷了吧,好好過日子,這位姑娘可是大少奶奶身邊的人,不能怠慢了。”
路二叔坐直了身體,正色道:“是,大哥。”
路媽媽似乎還算滿意,揪過兒子要他去睡午覺,免得下午去學堂聽課時打瞌睡。小虎不肯,非要留下來聽父親叔叔姐夫說話,被路媽媽大力拍了屁股幾下,才老實地進了房間。
秋玉抱著兒子在一旁看得直笑,陸仁義起身接過她懷中的孩子,道:“你也去歇一歇吧,兒子就交給我。”秋玉瞥見二叔和妹妹都往他們這邊看來,微微紅了臉,低聲道:“不要緊,你不是約了人談事麼?快去吧,別喝太多,早些回來。”
陸仁義猶豫著,路有貴便道:“去吧,你媳婦兒在娘家會出什麼事?”陸仁義這才把妻子兒子一起送進房間,親自看著他們睡下了,又替他們蓋好被子,才出來告辭而去。
春瑛默默地看著,回過頭對路二叔道:“二叔……青檸是好姑娘,你……你要好好待她。”路二叔笑了:“這是自然。”
春瑛不再吭聲了,自家二叔雖然年紀大了點兒,但長相身材都不錯,人品才幹也好,跟著大少爺,將來多半是位大管家,不愁日子過不好,不論誰嫁給他都不虧。青檸……看她平日行事,應該是個穩重知禮,觀念又比較傳統的人,既然她家裡人都挺看好這樁婚事,如果她本人也不反對的話,那……自己還是祝福他們吧。
路有貴給弟弟倒了杯茶,問:“那事兒怎麼樣了?如今府里有些不太平呀?”春瑛眨眨眼,轉頭去看他:“爹說的是那一位?”她伸出兩根指頭。
路有貴沒回答,只是看著弟弟,路二叔喝了口茶,沉聲道:“大少爺勸了好幾回了,侯爺不肯鬆口。”見兄長皺眉,便笑道:“別擔心,那一位當年做得太過,想要彌補回來,可沒那麼容易!至於那事兒,我看侯爺是肯的,只是捨不得。也是,自從大少爺回了府,就一直養在侯爺身邊,好不容易成了家,又生了兒子,這就分家出去,侯爺怎麼捨得?”
春瑛聽出點意思了:“二叔是說……大少爺要分家出去了?!”她忽然想起,當年二叔要引介自家父親去大少爺手下,就是為了分家以後能自贖出去,不由得扼腕,暗嘆幾聲,笑道:“那真要恭喜二叔了,大少爺分府出去,二叔一定是大管家了吧?”
路二叔笑著抿了口茶水:“雖還沒有明說,但多半是這樣了。狗尾巴胡同那邊已經開始修房子,只等侯爺點頭,就搬過去。”他還私下看好了幾處鋪子,只等屆時自個兒買下放租,不過這件事還沒確定,他沒打算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