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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鄒承明鄒大人!”李攸驚叫,“當年的幾位帝師,也就只有這位大人還在了,只是他自從離了國子監祭酒的位置,便賦閒在家,已有近十年不在朝中……”

    “正是那一位。”侯爺笑道,“霍檢討那一科,正是鄒大人任主考,鄒大人罷官後,也只有他與其他兩三個考生還敢上門拜訪,這份情誼自然了不得,今上想必也心中有數。”他往後靠了靠,“這位霍檢討膝下正好有兩子,長子聰慧,次子平庸,卻還是區區七齡童……”

    “那不是正好麼?”李攸興奮起來,“他家次子過繼給姑父,不但名正言順,對姑母與表妹也好,霍翰林的家教我是聽說過的,清正廉潔,又是書香人家,比那些粗俗之人強一百倍!”

    侯爺撫掌:“更妙的是,你姑父在臨終前上了摺子,皇上一日未發話,那些霍氏族人便休想自作主張,你姑母與表妹也就不會受委屈了。等皇上下了旨,有你大哥在,那些人更是半點好處也別想沾!”頓了頓,他搖頭嘆道:“霍家向來與遠支族人關係不遠不近,除了每年大節祭祀,幾乎不跟他們來往,到了你姑父這一輩,他是個軟心腸的,才會出錢出力,為族人置產助學,沒想到助得越多,他們的胃口就越大,害得他連妻女都差點保不住。想必你姑父心裡也在後悔吧?如今總算在臨死前明白了一回,也不枉我為他費的這許多心思了。  

    李攸心中一動:“父親,那霍翰林的次子……年紀尚小,恐怕離不得父母吧?就算承繼了金山伯的爵位,也沒有小小年紀便獨自遠行前往南京的道理……”

    侯爺知道兒子明白了,露出了滿意的笑容:“正是如此。我正要給你大哥寫信,讓他替你姑母和表妹處置家務,打點行李,預備上京來呢。”稍一停頓,又補上一句:“只是得提醒你大哥一聲,變賣房屋地產時,可千萬別讓你姑母受委屈才是,她到底是霍家主母……”

    傍晚,胡飛回到小院。春瑛一見便高興地迎上去,還未開口,就看到他臉上青了一大塊,並不是前天的傷處,不由得吃了一驚:“這是怎麼了?誰打的你?!”

    胡飛不好意思地捂住傷處:“不礙事的,只是皮外傷。原是我運氣不好,碰上了王家村的人,不知他們怎的認出了我,拿那位小溪姑娘的事與我爭吵起來,一時不慎,便吃了他們幾拳。”

    春瑛惱了:“哪有這個道理?明明是那姑娘自己發花痴,你有什麼錯?他們憑什麼打你?!”她急急去找了藥油來替他擦上,想到他這張臉接二連三地挨揍,心疼了:“這叫什麼事兒呀?咱們安安份份做小生意,礙著誰了……”  

    胡飛笑道:“不要緊,我已跟他們把話說清楚了,他們會叫小溪姑娘的父母好生管束她,咱們以後可以繼續回朝陽門大街擺賣。”

    還去那裡,沒有小溪,誰知道會不會來個小江小河小湖小海呀?春瑛撇撇嘴,道:“今天我遇到咱們侯府的三少爺了,我以前侍候過他的,就把那個慶大爺的事告訴了他,他已經叫人料理了。過兩天咱們打聽一下消息,如果那個慶大爺不在,咱們就可以回東直門大街去了。”

    胡飛聽了更高興:“那真是好消息,滿京城隨我們去哪裡都行。有主顧說咱們的簪子銀釵不夠好,索性咱們再進些名貴一些的如何?”

    春瑛拿出點染還她的玉佩和金三事:“這個是我以前積攢的東西,你拿去吧,就當是我入的股。”

    胡飛猶豫片刻,便接了過來:“好,我得用心做生意,賺更多的銀子,絕不會叫妹子吃虧的!”

    春瑛笑著收起藥油:“我去給你把飯熱熱?魏婆今兒做了你愛吃的紅燒肉。”

    胡飛看著春瑛走遠,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了,想起今日在城外受的辱,便恨意難消。幾個癟三,他從前何曾放在眼裡?如今卻只能忍氣吞聲,低聲下氣地為不是自己的過錯賠不是。這都是拜他那個兄長所賜!  

    他咬緊牙關,雙拳緊握:總有一天,總有一天,他會爬得足夠高,再也不被人欺負!

    (第三卷完)

    第四卷 淑女 一百二十五、偷窺者

    又是一年春來到,春光正好。

    春瑛坐在小院的台階上,低頭打著一條新絡子。這是她在外面街上無意中見到的新鮮花樣,覺得挺好看的,便仔細記住了,回家也打來試試。

    門外傳來腳步聲和人聲,似乎是住在附近的一位街坊:“就是這兒,胡小哥就住在這個院子裡,只是不知道在不在家。客人只管去敲門問問,若他不在,留下話,他自會去尋你。”

    “多謝大嬸了,這是小小心意……”

    “哎呀客人真是太客氣了……”

    春瑛放下絡子,走過去打開門,小心探頭向外看,見到一個三十來歲的男子,膚色黝黑,身材略胖,身上穿著粗綢袍子,頭上裹著小包帕,腰上綴著個玉佩,卻是外圓內方的金錢式樣,想必是個商人。

    街坊大嬸一見春瑛便笑著迎上來說:“春姐兒,這位客人是外地來的商人,說是要找胡小哥談生意。”春瑛笑道:“多謝大嬸了,我會好生招待的。”那大嬸聞言,哈哈幾句,便抓著一邊袖子,很快走了。  

    春瑛向那商人道了個萬福,便道:“胡家哥哥出門去了,要傍晚才回來呢,客人若有話要留給他,只管跟我說。”

    那商人遲疑了一下,才道:“我姓伍,單名一個笛字,原是江南來的布匹商人,在碼頭聽得人說,這裡的胡小哥交遊廣闊,最有辦法,不管什麼生意,都能替人找到下家。我販了一批布料來京,還沒落腳便接到家裡急信,說我父親病了,須儘早趕回去,因此只得來找胡小哥試試。”

    春瑛忙道:“請您稍待,我馬上回來。”說罷回屋去拿了用來速記的小冊子與筆,回到門前打開:“請說您現在落腳的地方,還有布匹的種類、數量、價錢等等,回頭自有人去找您驗貨,晚上胡家哥哥回了家,就會找你談了。”

    那商人伍笛怔了怔,有些不太情願:“怎的還要驗貨?還沒找到買家呢,若中間有什麼差遲,弄髒了些,我豈不是吃虧了?”

    春瑛笑道:“客人,您是外地來的,我胡家哥哥要給人做中人,就得講信譽,總得先行確認貨物才好。您放心,驗貨的都是行家,若有差遲,絕不會叫您吃虧的。”  

    伍笛這才勉勉強強地接受了,把貨物的情況簡單敘述一遍,又留下了自己現在所住的客棧地址。見春瑛在小冊子上寫了幾行字,他伸頭過去瞥了一眼,倒有些驚訝:“小姑娘,你的字寫得真不錯呀,原本你這樣年紀的女孩兒,能識字就算難得了,這是你哥哥教你的?胡小哥還是個讀書人?”

    春瑛笑笑,沒回答,只是把小冊子拿給他看:“你再檢查一遍,可有寫錯、寫漏的地方?”

    伍笛粗粗掃了幾眼,便說句“都對了”,又仔細上下打量春瑛一番。

    春瑛早已習慣了,只是淡淡笑著任他打量,倒是伍笛自己有些不好意思,便笑道:“那我這就先告辭了,請胡小哥儘快來找我,我真的挺急。”

    春瑛客客氣氣地送走了他,才回屋去寫了封簡訊,走出街口招了招手,叫來一個十歲上下的街童:“五蛋,你上福寧街跑一趟,把這封信送給雲想閣的石掌柜,可別貪玩耽誤功夫。這是給你的酬金,等你回來,我再給你五個錢。”

    五蛋低頭數了數手裡的五個銅錢,眼珠子一轉:“我只要這五個錢,那五個春姐兒就用五個饅頭抵了吧?要白面的,新鮮的,熱的!沒餡兒也不打緊!”  

    春瑛抿嘴笑著戳他額頭一指:“只給三個!五個錢換五個饅頭,好划算的買賣!如果你辦事辦得好,我就再補你一個大餅,算是另外獎賞你的,如何?”

    五蛋樂顛樂顛地接過信去了。一個大餅就頂得上兩個饅頭了,價錢還要再貴些,這筆買賣再划算不過。

    春瑛笑著目送他去了,回到小院裡繼續打絡子,待吃過午飯,石掌柜就來了。她忙迎上去:“掌柜的好,您這是去過了還是正要去?”

    這話有些沒頭沒腦,石掌柜卻聽明白了,也不客氣,逕自坐在院中的小凳上,倒了杯茶喝,才道:“已經驗過了,東西倒不差,只可惜有十來匹不知怎的被泡壞了,曬乾後倒象是咸乾菜似的,我看那姓伍的也有些不太老實,價錢開得忒高,你跟胡小哥說,若真要接手,價錢再往下壓四成,那姓伍的都虧不了。”

    春瑛忙拿了自己做的點心出來招待他:“我聽說他帶來的都是些白布,要是被泡壞了,還有誰願意買?”

    “聽說西城廣寧門附近昨兒發了一場大火,燒死不少人,估計這幾天白布會很好賣。泡壞的那些,再過一次水,抻直了曬一曬,想必也有窮人家願意買。”石掌柜吞了兩塊點心下去,“小春的手藝越發好了,這豌豆黃味兒夠正!——我正打算帶上我姐夫,把庫房裡積下來的粗白布運過去賣呢,胡小哥若要來,明兒辰時三刻前在崇文門會合,過時不候。”  

    春瑛忙用筆記下了。石掌柜見了便笑道:“小春學問越髮長進了,這字是寫得又端正又好看,什麼時候也回雲想閣坐坐?蘇洛蘇伊兩隻猴兒近來倒用功得很,只是常與冬哥兒一處做功課,總算比不上人家,你得空便來瞧瞧他們的功課如何?”

    春瑛抬頭瞟他一眼,見他神情扭捏,倒覺得有些好笑:“好啊,過幾天我便去,只是我可不敢指導他們的功課,那些書本文章,我原是沒讀過的。掌柜的不也識字麼?為什麼不親自出馬?要是不會,就直接問冬哥兒好了,冬哥兒一定會告訴你的。”

    石掌柜咳了幾聲,帶了幾分羞澀,又有幾分躍躍欲試,隨便說了幾句閒話,便再也坐不住,告辭去了。

    春瑛一路笑一路送他出門,順便賣了熱饅頭與大餅,送去給五蛋,才回來拿著那小冊子邊看邊想。

    雖說西城人家失火是件慘事,但白布總是要買的,他們不抬價就是厚道人了……如果有剩的,就積攢起來慢慢賣吧,這回他們也不用找下家,直接自行消化了吧……

    傍晚時,她在廚房裡忙著兩個菜,聽到外頭有騾子的啼聲經過,便知道是胡飛回來了,忙快手快腳地盛菜上碟,滅了爐火往魏家院子裡來:“小飛哥回來了?今天有好消息呢!你先來嘗嘗我做的魚香茄子和豌豆苗炒雞絲,看火候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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