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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三人靠著一支火把,跌跌撞撞地到了地方,產婦家的小院已經熱鬧起來了,三兩個不認識的婦人在院中忙碌,見他們來了,其中一個便笑道:“正說呢,彭嬸子快進去勸一勸吧,你閨女頭一回生,怕得很,怎麼也忍不住叫喚!”邊說邊上來接了手,攙著彭婆子進屋。春瑛早已氣喘吁吁地挨著牆抹汗了。
回到自家院子,所有屋子都點起燈來了,連院中也插了兩個火把。兩個婦人在幫忙燒水,王二嬸翻出了一瓶子藥丸,說是有人參在裡頭,給產婦含著,最是提氣的,倒了兩粒出來,其中一個婦人把手擦了又擦,當寶貝似的小心翼翼地捧了去。十兒煮了一小鍋粥,還問另一個婦人:“張嫂子平日愛吃什麼口味的?我這時做好了送去,省得她肚子餓了沒力氣。”而路有貴、王大叔等人,則穿戴好了,打算連夜趕到鎮上張家後生,順便請大夫來。
就這麼一小會兒的工夫,莊上的人好像都行動起來了,連王路兩家人都不例外。春瑛看著人們忙個不停,不知怎的,心裡有些感動,忙上前搶過十兒手中的勺子:“讓我來吧,你回去睡。”十兒嗔了她一眼,轉而跑去撿紅紙。
張家媳婦痛了大半夜,終於在拂曉時分生下了一對龍鳳胎,母子平安。莊上各家各戶得了消息,都覺得吉利,紛紛前來賀喜。連曹娘子和趙三嫂都分別帶了賀禮上門。不一會兒,張家後生回來了,驚喜非常地在眾人的祝賀下回家抱了孩子,高興得哭出來了,惹來眾人善意的朝笑。
春瑛和十兒在天亮後才回房糊亂睡了個把時辰,又起床梳洗了,跑去看小寶寶,直到母親們再三催促,才依依不捨地回家。雖然身體很累,眼皮子也困得緊,但兩人的精神卻很亢奮,十兒不停地說著孩子的小手小腳,春瑛也一邊傻笑一邊附和,然後跟她爭論起事難還比較可愛還是女孩更可愛這種沒營養的論題。
趙三嫂進門時聽見了,便笑話她們:“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們也是這莊上的人家呢,快回去把頭梳好了,瞧著像叫花子似的!”
春瑛不好意思地摸摸頭髮,知道今天心急,梳得不如平時用心,十兒咧嘴笑著拉她回了房,兩人互相幫助著重新梳頭。春瑛想著今日有喜事,應該戴朵絹花,正想問十兒哪一朵好,回頭看到她怔怔地坐在一旁,也不說話,便問她怎麼了。
十兒笑了笑,道:“不知怎的,我忽然覺得……橫豎三少爺也沒把我們放在心上,我們不回去也沒什麼要緊……這莊戶人家的日子……也自有一番樂趣,是不是?”
春瑛笑了:“沒錯!三少爺不管咱們,咱們也不稀罕他!”
十兒笑了,迅速地搶過她手裡的花,往自己頭上戴去。
第五卷沉浮第二百三十九章 關注
李攸皺眉看著手中的一疊信。又聽旁邊的家丁回話,只覺得心裡不得勁兒。
外頭有人報說:“三少爺,王小四來了。”李攸便揮手示意那家丁出去,將王小四叫了進來,問:“昨兒你去了莊上,可把我的話傳過去了?他們怎麼說?”
王小四忙道:“小的照著三少爺的話,跟二爺爺一家和路大叔一家一一說清楚了,他們都說,知道三少爺的難處,只求三少爺好歹別忘了他們,便是天大的恩典了,不敢再求其他。”
李攸笑了笑,把信收回抽屜里,瞥了他一眼:“你別給我弄鬼,他們好好的被攆到鳥不拉屎的地方,就沒一點怨言?你可別因為那是你自家人,就故意拿好話來哄我!”
王小四撲通一聲跪下:“小的不敢瞞三少爺!二爺爺和路大叔都是這麼說的!小的把三少爺的難處都告訴了他們,他們都知道三少爺是個孝子,萬沒有為幾個下人就惹太太生氣的道理,況且,三少爺每日有多少正經事?裝是忙那些就忙不過來了!因此都在後悔,先前做事不用心,惹惱了太太,反叫三少爺煩惱。兩位叔叔都說,三少爺千萬要保重自己,身子要緊,他們在莊上一切安好,三少爺不必掛心,將來若有用得上他們的地方,便是三少爺不叫,他們也會想辦法回來效力的!”
李攸笑了,看神色還挺滿意:“起來吧,回話而已,何必這樣?十兒和春瑛也這麼說麼?”
王小四爬起身,小心地偷看李攸一眼,恭敬回道:“是,十妹妹說,莊上雖苦些,倒是清閒得緊,她正好歇一歇,順道給三少爺做些新衣鞋襪,等回來了好給三少爺穿,只是不知道三少爺想要什麼花樣、料子,三少爺吩咐了小的,小的下回去便告訴她。春瑛姑娘也說,她知道錯了,請三少爺不要生她的氣,她必會安安份份在莊上度日,隨時聽三少爺的差遣,還望三少爺保重身體,千萬別累著了。”
李攸心情好了許多:“她倆倒乖巧!不枉我對她們另眼相看。你就不必再去了,道平安那裡領十兩銀子,說是我賞的,明兒起,跟著我出門吧,記得領出門穿的衣裳鞋帽。”
王小四喜出望外,又噗通一聲跪下了,連連磕頭:“謝三少爺!”能跟在未來小侯爺身邊當差,自然是美事一件,而且這樣跟著出門的體面奴僕,不但見多識廣,得好處的機會也多,等將來小侯爺成了侯爺,就能升上管事了!若他表現得好,升大管事,甚至是總管,也不是不可能。王家必能揚眉吐氣!
李攸瞥了他一眼,自然多少能猜到他心裡的想法,也不在意,揮揮手道:“去吧,你家裡要是再派人去大興的莊子,就給十兒捎句話,說不論什麼顏色花樣都行,只是要沉實些,斯文些,別再像小時候那樣,弄得我一身大紅大綠的。”
王小四連聲應著,小心地退了出來,走到背人的地方,才暗暗吁了口氣。
他當然不會說出,王路兩家都對三少爺的話趕到十分失望的事實,十兒是他堂妹,春瑛也算是王家的恩人,總不能叫三少爺惱了她們吧?幸好自家老爹經驗豐富,早就交給他應該怎麼說了,現在他既得了賞錢,又得了好差事,真真走運!以後在三少爺跟前出差,還是要向自家老爹多多請教才行!
李攸哪裡知道自己被王小四忽悠了?只覺得心情愉快,連方才得到的消息也顯得沒那麼讓人沮喪了,便起身往外書房走去。
到了地方,李攸沒有直接走近父親的書房,卻轉到了藏書的大房間,果然看到周念坐在書案後抄寫著什麼,面色青白憔悴,唇上一點血色也無,偶而停下筆,身手去拿茶碗,碗中卻沒了水,他也不在乎,隨手放下,又繼續抄寫,手邊的書稿已有一寸多高了。
李攸皺著眉頭走過去,問:“不是病了麼?怎的還要來?!”兩邊望望,“小遙呢?怎麼不在這裡侍候著?他近日越發懶怠起來了!”
周念微笑著起身迎他,道:“是我叫小遙出去替我辦事,並不是他偷懶。今兒我精神好些了,想著這裡還有許多活沒做,才想來散散心的。不妨事。”
李攸眉頭越皺越緊:“要散心哪理不行?偏要來干抄寫的活!你若真不妨事,面色怎的這般難看?!你抄的什麼?這裡的活幾時多成這樣了?!”他伸手拿過周念抄寫的東西,後者想要去攔,卻沒攔成。李攸一見上面的內容,臉色便黑了,“這不是父親的公物書信麼?一向是那兩個師爺抄的,怎的叫你來抄?!”
周念笑笑:“兩位先生年紀大了,眼神兒不好使,我年紀最輕,幫幫忙也是應該的。”
李攸冷笑:“是他們故意為難你的吧?為什麼?!”見周念沉默不語,也猜到是因為周家平反失敗,那些勢利小人以為周念再也不能翻身了,就小看他是個官奴的身份,故意折辱,真真可惡!他一把將紙摔了,怒道:“你叫他們自個兒抄去!若有二話,讓他們只管來找我!”
周念嘆了口氣,勸道:“真不妨事,若我撐不住,他們也不會說什麼,侯爺還在這裡呢。你是要來見侯爺的?方才來了一封信,好像是南邊二老爺捎來的,侯爺看了有些不大高興,你進去說話,千萬小心些。”
李攸忍不住指正:“什麼二老爺?!叫李二叔!”周念笑笑,卻不改口,李攸有些氣惱地瞪著他,見他氣定神閒地繼續坐下抄寫,絲毫不被自己的眼神所動,也泄了氣,轉身去找父親大人了。
進了屋,他果然看到侯爺陰沉著個臉,坐在書桌後,盯著桌面上的一封信看。他小心地行了個禮,輕聲道:“孩兒見過父親。”
侯爺忽爾驚醒,淡淡地將信袖了,問:“什麼事?”
“前兒父親命孩兒打聽的事情,方才已得了回報。”
“哦?”侯爺坐直了身體,“如何?那胡望山與你大哥有舊?”
“說不上有舊,但他三年潛能隨霍家傳隊下南洋,的確是大哥寫的薦書。”李攸低頭道,“派去的人查到,這胡望山員是皇商胡貴存的庶子,生母是胡貴存自小使慣的丫環,那年胡貴存重病將死,本來已安排好了胡望山分家另過,誰知他死後,他嫡妻嫡子召來族人,指責這胡望山母子照顧病人時疏忽大意,至使其父慘死,就此將這母子二人逐出家門,又不許附近的人家收留。胡望山生母當時病重,沒兩天就去了,他被嫡兄逼得無處存身,後來隱姓埋名,才到到地方住下。說來也巧,他那時的鄰居,正好是大哥的管家,叫路崇峻的。”
“原來是他?”侯爺立時記起來了,長子身邊的人,他基本都記得,“別人都叫他路二吧?他跟著你大哥出門,倒也辦過幾次差事,還算能幹。這麼說,就是這路二認得了胡望山,於是薦給你大哥了?”
“是。”李攸悄悄看了父親一眼,“原本這胡望山借了錢做些小買賣,慢慢地恢復了元氣,可半年後胡家長子得了消息,便再次上門趕人,他無奈之下,才託了路二,可巧大哥那時……辦完了霍姑父的後事,護送姑母與表妹進京,就順勢把他薦到船隊裡了。”他有些猶豫,要不要順便提一提路二的哥哥和侄女,但轉念一想,又覺得母親才把人攆走沒兩天,這麼快將人叫回來,等於打了母親的臉,還是按下不提為好。
侯爺對長子跟霍家的事多少有些耳聞,只是當作不知道:“這胡望山倒是走運!他去了這幾年,就發達起來了!”
李攸覺得有些為難,想了想才道:“這些事,有的事在外頭打聽的,也有向大哥聽的,至於此人南下後的事跡,卻沒什麼人知道……我原是聽說四叔家的敘哥跟他是同窗好友,才叫人找敘哥家的小廝磨牙,他也說不清楚,只記得胡望山跟著船隊走了一遭回來,船隊已換了主人,他便成了打雜的。後來有一回他為押船的一位胡內相解了圍,那胡內相見他是同姓,便待他極好,再後來……句說是在某個南洋小國遇上了內亂,正巧朝廷的船隊也在那裡補給,胡內相與戶部的人都嚇得不輕,是這胡望山帶人將他們護住了,自己倒挨了兩刀,因此頗得胡內相與戶部的人另眼相看。因受了傷,胡望山回國後休養了幾個月,不想再出海,便在江南買房買地,要辭了去。胡內相正忙霍家船隊的事,不肯放人,到底打了幾個月的下手,才脫了身。只是他回京城來……不知是不是打著報復乃兄,雪恥奪產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