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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我在這府里越發連個站的地兒都沒了!那幾個妖精見我病了,居然連規矩都立了,說是不敢打攪我養病,其實根本就沒把我放在眼裡!她們整日圍著侯爺奉承,見了我,一個兩個故意裝賢慧,背地裡還不知怎麽咒我呢!老二媳婦天天過來,說是請安,其實是故意拿話刺我,我攔都攔不住!老大媳婦也不懂事,竟然還捧著她們,一應日常用度供給,都是好的。到底不是我養的,才會這樣不孝順,故意氣我!”
卓氏一路聽,眉頭便越皺越緊,瞥了一眼門邊,見安氏的兩個大丫頭守著,門外沒有其他人在,又掃了自己的貼身大丫頭鳳鳴一眼。鳳鳴知機地帶著兩個小丫頭出去了。
安氏哭著哭著,見卓氏遣走了丫頭,才驚覺自己太大意了,但又覺得傷心。明明是自己的院子,自己的屋子,周圍都是自己人,還要這樣小心謹慎,若不是因為如今失了勢,又哪會到這個地步?她真是太委屈了。
卓氏緩緩勸道:“嫂子也別傷心了,論理,當日你也鬧得太過了。即便是想安排自己人到要緊的位置上,難道就不能慢慢來?再則,選人也要多用心,不能聽別人幾句好話,就以為他能幹,把大事交到他手上。嫂子從前也沒這麽糊塗的,為何如今行事越發不著調起來?!”
她是二房元配,但嫁過來的時間不長,算來與侯爺元配范氏沒什麽交情,反倒是跟安氏來往多些。雖然常常看不慣安氏的所作所為,但因為是隔了房的,沒什麽利益衝突,過去還偶爾會提點安氏幾句,直到最近幾年,察覺到對方有侵產之嫌,才疏遠了。現在對方行事越來越昏庸了,她實在不想理會,但一想到自家吃的虧,又忍不住要刺一刺。
安氏訕訕的,自知理虧,不自在地抹去淚痕,乾巴巴地道:“我也沒想到那些刁奴會如此可惡……”頓了頓,又扁扁嘴:“即便我真的識人不明,侯爺教訓兩句就是了,何必要奪了我的管家之權?如今我添為正室,卻叫那些小的踩到頭上,連老二屋裡的丫頭婆子都敢在我背後說三道四了。弟妹的處境原跟我是一樣的,在家也沒少受小妾的氣,怎的就不明白我的心意呢?”
卓氏臉色微微一沉,忍了忍,道:“嫂子就算不管家,也還是正室,家中妻妾奴婢不老實了,該教訓的就教訓,只要占理,侯爺也不會說什麽。嫂子自己沒脾氣服了軟,又能怪誰?!要是真的怕侯爺怪罪,嫂子把那些姬妾奴婢的劣行告訴敬哥兒媳婦,讓她去處置就是了!”
說到這件事,安氏更不自在了:“老大媳婦知道什麽?她經歷過幾件大事?自個兒家裡的事還鬧不清呢,這個大一個侯府,她哪裡管得過來?!我叫了她來囑咐幾句要緊話,她只懂得勸我靜養,卻把我的話當耳邊風!我哪裡敢叫她處置?!
卓氏端起茶碗,慢慢地撥著碗蓋,啜了一口,並不答話。安氏抹了抹眼下,見她不接話薦,咽了咽口水,又再次開口:“弟妹……”
“嫂子說得也有道理。”卓氏忽然打斷了她的話,見對方面露喜色,她只是淡淡地說出自己想說的話,“敬哥兒夫妻倆早已分家出去,本就有家務要料理,如今還日日過來管家,也委實太辛苦了些。從前我們家因在外地任官,家裡的田莊鋪子都交給哥哥嫂子幫著照應,想來如今也要敬哥兒媳婦分心去管吧?橫豎我已經回來了,瞧如今的情形,我們家是要在京中長住的,不如就趁勢交回來吧,別叫敬哥兒媳婦太累了。嫂子覺得如何?”
安氏愣愣的,還沒反應過來:“啊?”
卓氏沖她淡淡一笑,繼續道:“不過那些管理產業的人手,只怕還不能還給哥哥嫂子,請嫂子見諒。畢竟我們丟下那些東西已經有年頭了,總得花上些時日才能把事務理清,忽然換管事,定會手忙腳亂的。不過嫂子放心,這些人的月錢銀米一概由我們家出,若是嫂子急著用哪個人,打發人來說一聲,我就放他回來。嫂子覺得如何?”
“這……”安氏慢慢反應過來了,她怎麽就忘了呢?二房的產業原本一直是在她手裡的!這些年她也從中得益不少了,不知道卓氏是否會察覺?她還要那位弟妹幫忙說幾句好話,讓她拿回管家大權呢。她在丈夫那裡聽到些風聲,知道侯府如今在朝中沒多少實權,而二叔成了邊疆大使,是個很大的助力,弟妹要是幫她說情,丈夫應該會聽吧?只是這產業的事,恐怕有些麻煩……話又說回來了,這個二弟妹向來有些小聰明,該不會早就察覺她的動作,見她有求於自己,就趁機要回產業吧?
安氏認真看了卓氏幾眼,見對方一臉平靜,似乎只是說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心裡的想法又動搖了。如果對方是要把產業搶回去,又為什麽留下自己的人?想來是她多心了。罷了,現在她最要緊的就是得回管家大權,二房的產業雖好,正主兒都回來了,無論如何都是留不住的,更何況,如今東西落到了老夫大夫妻手上,不知被他們剋扣了多少去,她才不會便宜了他們呢!
於是她便很快地應道:“這也是正理,你就跟老大媳婦說去,若她不答應,我替你教訓她一頓!”又提起正題:“方才……”
卓氏笑了笑,又打斷了她的話:“對了,還有一件事。嫂子知道,我們府里的人手比你們這邊少得多,如今我們老爺升了官,該有的東西都要添補上。我們身邊的人,有好些是外頭買的,即便是家生子,也有多年不在京中了,親戚們都認不全,路也不熟,因此我少不得要厚臉皮,向嫂子討幾房家人。
前兒我跟敬哥兒媳婦說了,她倒是小心,還特地到老太太那裡去問了,又來問了嫂子。後來她雖然答應了,但瞧神色似乎有些為難,難道是嫂子不樂意?我都是挑的閒置人口,要不我照價補上身價錢?”
安氏一聽,不由得想起前日的事,那天荊氏來問時,她正為侯爺前一天晚上在花姨娘屋裡過夜生氣,也沒仔細聽,又想著正是有求於卓氏的時候,對方要什麼,她都樂意給的,見那名冊上足有二三十個名字,男女老少都有,荊氏還一個一個地讀,哪裡耐煩?!罵了一頓,把人趕出去了,現在卓氏說的就是這件事?
她忙對卓氏笑道:“什麼身價錢?不過是幾房家人,我們家的閒人也多,整日不幹活吃白飯,我還想打發了呢。弟妹想要就都拿去!老大媳婦真是不像話,這點小事,有什麼好為難的?終究是上不了台面!”又想拉回正題:“方才我說……”
這回卓氏沒再打斷她,只是靜靜地聽著她的抱怨和試探,待茶碗裡的茶水去了三分之二,她才慢慢地道:“論理,這是你們家的家務事,我不該管,但是聽嫂子的話,我怎麼覺得敞哥兒媳婦不大對勁兒?她若只是在嫂子這裡鬧倒罷了,如今她天天尋敬哥兒媳婦的錯處,是怎麼回事?”別說這份家私落不到他兩口子手裡,李敬夫妻已是分家出去的人,這妯娌間早就沒了利益衝突,有什麼可鬧的?梁氏該不會是故意擠兌荊氏,好把人趕下台企圖接手管家大權吧?李梁兩家本就是對投,要是真讓她得了手,整個李氏家族都要吃虧的。
安氏卻不以為然:“老大媳婦若是個聰明的,怎會有這許多錯漏?我早說了,他管不過來的,偏她還要程能,丟我的臉!”
卓氏見她只是一味貪權,也懶得提醒她了,便道:“如今除了敬哥兒媳婦,還有誰能管家?老太太年紀也大了,身子又弱……”見安氏要開口,便搶先說,“侯爺又明令嫂子靜養,總不能逆了侯爺的意吧?攸哥兒又還未娶妻……”
安氏有些惱怒:“侯爺糊塗,弟妹怎麼也跟著糊塗了?!我這麼大年紀了,管家二十年,就錯了這麼一回!已養了這些時日,難道還不夠麼?!敬哥兒媳婦年輕不懂事,叫她管家,如今都亂成什麼樣了?!一個兩個都無法無天的,我的錯再大,能和這個比?!”
卓氏見她發火,倒放緩了語氣:“我也知道嫂子的心事,只是侯爺只怕還在氣頭上呢,如今惹惱了他,嫂子就更不好過了!我有個法子,嫂子不妨聽一聽。如今敬哥兒媳婦管家,別的都還好,就是年輕晚輩,壓不住場,別說那些姨娘們,就是敞哥兒媳婦,也敢跟她叫板,這都是欺她不能服眾的緣故。嫂子不妨到老太太跟前求一求,把嬸娘身邊的姑娘們請一位來,幫著敬哥兒媳婦料理……”
“這如何能行?!”安氏不等卓氏說完,就先嚷起來,“老大媳婦都服不了眾,一個丫頭有什麼用處?!還不如我自己去呢!”
卓氏再忍了忍,仍舊好脾氣地道:“哪裡是叫丫頭來管家?!不過是借嬸娘的名頭罷了。敞哥兒媳婦要是再來鬧,有嬸娘的人看著 , 她也鬧不出花來!何況敞哥兒媳婦年輕,有不懂的地方,讓那丫頭去問嬸娘,也就知道了。我勸嫂子還是別總想著家務,好生保養些,這些年你也不容易,等身體養好了,再給攸哥兒尋訪一位賢慧的妻室,讓媳婦管家豈不是名正言順?將來嫂子抱了孫子,多少福氣等著你去享?何苦在這裡生悶氣。”
安氏聽了有些不好意思:“還是弟妹想得周到。只是我操心了這麼多年,一時半會兒的,哪裡放得下?”
卓氏沒再說下去,只是陪著說了些閒話,就推說家裡還有事,起身要走,安氏忙送她到門口。卓氏出門瞥見鳳鳴拉著芍藥說話,忽然想起一件事,便問:“我記得嫂子屋裡的芍藥比鳳鳴還要大整整四歲呢,怎的到今天還沒嫁人?!”安氏答道:“我實在離不了這丫頭,只好多留她幾年了。”
卓氏不以為然,對待能幹的丫頭,就該安排一樁好親事,讓她嫁了人再進來侍候。這麼拖著,豈不是耽誤了對方一輩子?丫頭只能在內院當差,媳婦子卻是能出門辦事的,有時候比丫頭還有用。看著安氏身邊的四個大丫頭,仍是當年回京時看到的那四張臉,她不由得暗嘆了一聲,心道這個嫂子可別把親信留成了仇人才好。
不知是不是二太太卓氏的勸告起作用了,安氏果真沒再鬧著丈夫要討回管家大權,只是在老太太面前求了恩典,讓瑪瑙去幫荊氏料理家務。但同時,她也派了芍藥前去,聲稱是為了協助大兒媳熟悉家務的,然後每日通過芍藥傳達自己的授意,命荊氏照自己的意思去料理家務。
荊氏原本管家,同時又要照管自己的小家,已經很是吃力。如今添了兩個助手,她本該輕鬆些的,沒想到婆婆的命令讓她十分難做。若是聽了婆婆的意思,公公的姬妾以及二叔院裡的人定要鬧起來的,到時候太婆婆與公公只會怪她處事不當。但是,若她不聽從婆婆的指令,又會被叫去數落上半天。婆婆雖沒了當家大權,到底還是婆婆,她不能叫丈夫頂著不孝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