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押人的婆子也在暗中小聲嘲諷:“這麼想男人,明兒回了太太,早點出去配小子吧!”“可不是,也不瞧瞧自個兒的身份!”
青兒又羞又氣,她被婆子丫頭們押在地上,頭髮亂了,衣裙上也滿是泥水,臉上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只覺得身上一陣陣冰冷,臉上卻火辣辣的,周圍一片嗡嗡聲,不用說,定是其他丫環在私下議論自己,她們目光是那麼刺人,可是最令她痛不欲生的,是三少爺望向自己時,那眼中所含的冷意。
他誤會自己了嗎?他把自己當成那些不要臉的女子了嗎?不!不!他怎麼能那樣看待她?!她跟別人是不一樣的,她不一樣!
青兒大力掙紮起來,原本以為她老實了,就放鬆了力氣的婆子和小丫頭們一時不察,竟被她掙脫開來。她一把撲到三少爺腳下,緊緊抓住他的褲腳,哀求道:“攸哥兒,攸哥兒……你要信我,我是真心的,我是真心的!攸哥兒……”
蘭香見了李攸,臉上閃過一絲得意,不屑地瞥了青兒一眼,便上前道:“攸哥兒,你來得正好,我正想向你回話呢。青兒這丫頭,不知悔改,竟然將亂七八糟的符咒帶進府來,還打著這樣不要臉的主意,是萬萬不能留了,不如……”
“夠了!”李攸大聲喝止,蘭香怔了怔,臉色有些不好看:“攸哥兒,你……”
李攸淡淡地道:“我如今也大了,小時候的稱呼就改了吧。”蘭香臉色一變,有些不自然地垂首應道:“是。那青兒……”李攸舉手止住她的話,低頭看著青兒,後者眼中含淚,正怔怔地望著他。
李攸一時心亂如麻,事情顯然不像他原本想像的那樣,可是對於這樣的青兒,他心裡也很是惱火。現在蘭香把事情鬧開來了,人人都看著,他該如何處置?
第二卷 公子 六十三、是誰走漏了風聲?
浣花軒內一片寂靜,人人都盯著三少爺李攸,等著看他如何處置青兒,至於這些人各自心裡想著什麼,就沒人知道了。
青兒滿臉是淚,扒著李攸的褲腳不放,因為用力太大,把他松松披在身上的外衣都抓了下來,她還猶自未覺,只是緊緊抓著他的腿,仿佛那是在湍急的激流中她唯一能抓住的救生木。
李攸冷冷地盯著她看,心中卻猶豫未決。蘭香見狀不妙,忙上前稟道:“攸……三少爺,你可不能輕易饒了她,這種蠱惑之事,老太太、太太最是忌諱……”
“你既然知道,又為什麼大聲嚷出來?!”李攸瞥了她一眼,“你覺得我的名聲很好聽?所以給我多添點談資,好讓外頭的人都知道慶國侯府的三少爺還管不住自己屋裡的丫頭?!”
蘭香心中一顫,嚅嚅地道:“可這樣的大事……怎麼能瞞著老太太和太太……”她被李攸盯得心虛,強自爭辯道:“我也是為三少爺著想,有人要算計你,總不能輕易放過吧?青兒本就是自己作孽,打死也是活該的,可那背後指使的人,總要查個明白。世上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三少爺……”她越說越覺得自己占理,聲量也越來越高,一抬眼卻看見李攸雙眼she過來的凶光,頓時如墜冰窟,只覺得這個從小看著長大的小少爺,仿佛變了個人似的,往日的溫柔和氣絲毫不見,她再不敢說下去了。
李攸咬咬牙,一腳將青兒踢開,罵道:“滾開!忘了本分的東西!府里養著你,可不是讓你給我丟臉的!我待你客氣些,你就得寸進尺了?!連自己的身份都忘了!整日裡算計這個、算計那個,沒得叫我噁心!”
青兒臉色剎白,身體晃了晃,便癱成一團。蘭香嘴唇發青,顫悠悠地跪了下去,周圍的丫頭們見狀,也都紛紛跪下,連春瑛也被十兒拽了一把撲在地上。其實青兒並不象她們原本以為的那樣,給三少爺下毒或下咒,她想要的只是別人眼中不合時宜的愛情罷了,可惜這顯然只是場悲哀的單戀。
李攸臉上怒氣未消,板著臉道:“還不動手?都愣在這裡做什麼?還不快把這賤人給我丟回屋裡去!”
蘭香愣了愣,忽然有了不好預感,忙攔道:“三少爺……”
“這事兒鬧出去,誰都沒臉!”李攸打斷了她的話,“叫人知道慶國侯府里蠱惑之事,你當是什麼好聽的話呢?!今兒在場的人,都給我閉上嘴!叫我在外頭聽到一句閒話,不管是有臉的還是沒臉的,一律攆出去!我說到做到!別說你們是幾輩子的老人,我拼著長房嫡孫的身份,也要出了這口氣!不但你們自己個兒,連你們的父母兄弟子女親戚……我一個都不會留!都給我記住了?!”
李攸在下人面前一向是溫文佳公子的模樣,現下忽然板起臉發威,倒也頗有其父威儀,院中的丫環婆子媳婦們都被嚇住了,忙忙齊聲應是。
李攸見狀,臉色稍稍緩和了些,瞥見蘭香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心知她想說什麼,暗暗冷哼一聲,道:“那賤人就由你負責看管,除了供應食水被鋪,不許任何人和她說話!過幾天就是臘月,按照舊例,府里要換一批人的,你到時候把平安悄悄叫過來,讓他將人帶出去,就完事了。若是老太太、太太問起,只說青兒病的厲害,不能做活,才叫她出去的,今兒的事,一個字都不許提!”
蘭香雖還有些不甘,但想到目的已經達到,便也不再多嘴,恭敬地應下了,心中又開始盤算,今天似乎不小心觸怒了三少爺,得想個法子哄回他才好。
李攸掃視周圍一眼,忽然感到有些沮喪,越發想念梅香。
如果梅香在這裡,定會把事情處理得妥妥噹噹的,哪裡用得著他操心?
曼如撥開圍觀的人群,站了出來,對押著青兒的婆子輕斥:“怎麼還在這裡發呆?沒聽見三少爺的話麼?快把人送回屋去,拿熱水擦擦,換上乾淨衣裳。雖說她犯了錯,可萬一惹上病氣,反而連累了別人,更加麻煩!”
婆子們如夢初醒,急急去拉青兒,青兒卻仿佛痴傻了一般,怔怔地軟在地上,無論人怎麼拉都站不起來,婆子們急了,只得一人一邊,夾起她拖著走。
曼如又掃視周圍一眼,向李攸笑道:“三少爺,今兒天冷,大家看了這麼一出,也辛苦了,不如您開恩,賞我們一盅熱茶吃吧?”
李攸心中一動,正色打量了她幾眼,才滿意地點點頭:“你說得不錯,既這麼著,每人賞一個二等封兒,幾位媽媽勞苦功高,就拿雙份兒吧。”
二等封也有一兩銀子,這下人人都皆大歡喜,紛紛行禮謝過李攸。李攸又重申一回不許嚼舌頭的話,自然是人人都滿口答應的。他微微鬆了口氣,回屋去了。
蘭香皮笑肉不笑地瞥了曼如一眼,淡淡地道:“你倒機靈,當著眾人的面討了這麼個巧宗兒,這下大傢伙都要念你的情了。”她心中掩不住嫉恨,在浣花軒里,銀錢上的事一向是她的差使!這回憑什麼讓曼如領了去?!
曼如只是謙卑:“姐姐說笑了,是三少爺賞的銀子,大家自然是念三少爺的情。我不過是依命行事。”
蘭香冷笑:“我也不過是隨便說說,你當我真在誇你?!只是賞不賞的,三少爺心中有數,哪裡輪到你多嘴?你不是病了?怎麼還出來吹風?”
曼如沖她笑了笑:“謝姐姐惦記,其實不是什麼大病,方才睡了一覺,已經好了。如今梅香姐姐不在,我又怎能再偷懶?”
蘭香咬牙,見丫頭們還聚在周圍偷看自己與曼如鬥嘴,臉上一紅,便罵道:“還不回去幹活?!想偷懶麼?!”
丫環們立即作鳥獸散,只是暗地裡,免不了要悄悄議論方才的所見所聞,大丫頭們鬥嘴固然是不錯的談資,青兒的膽大包天,卻是更加熱門的話題。
春瑛在小廚房裡看爐火,小聲問著跟過來取暖的十兒:“那個符又不是害人的,有什麼大不了的嘛……蘭香姐姐是不是太過分了?居然說青兒被打死也是活該。”她心中有些後悔,早知道青兒拿的是什麼東西的話,她就不告訴蘭香了,反正那種神神道道的符咒又不可能靈驗。現在青兒獲罪,還要被攆出去,難道不是她害的嗎?
十兒瞪了她一眼,轉頭去看門外,見沒人經過,才回頭戳她的腦門:“你傻了?她有那種念頭,就是找死!就算不是蘭香姐姐,她也得不了好,不死也要挨上幾十板子,還不如死了呢!”
春瑛叫痛:“你輕點兒!有那種念頭的又不止她一個,她只不過是叫人抓了個現行而已。如果這樣就是找死,那其她人又怎麼說?”
十兒撇撇嘴:“那能一樣麼?做丫頭的想攀高枝兒,想做姨娘,也不奇怪,可誰會妄想跟少爺做夫妻?憑咱們三少爺的出身人品兒,差些的官家千金都配不上呢,何況她一個丫頭?最可惡的是,她居然想下咒!我聽人說,外頭有一種姻緣和合符,能讓本來無緣的一男一女成夫妻,可這是有違天意的。這種神靈的事,誰也說不準,要是真讓她得了手,可叫三少爺怎麼辦?”
春瑛不由得連連點頭:“這倒也是。三少爺今年好象才十二歲吧?比青兒還要小兩三歲呢,他對青兒又沒那個心思……”這麼一想,好像是三少爺比較可憐啊。
“所以說,青兒是自找的,幸好今兒三少爺開恩,才饒了她的小命。她沒受什麼罪,等過幾天出了府,仍舊過太平日子去,頂多就是吃穿用度差一些,多受些氣罷了。再過兩年,事情也淡了,誰還記得她呀?”十兒將雙腳往爐子方向挪了挪,往掌心哈了口暖氣,嘀咕著,“她是攤上好主子了……”
春瑛想了想,心中也同意十兒的看法。今天表面上看起來,三少爺好象很無情,可那未嘗不是一種保護,如果他真的不念舊誼,只要放任蘭香把事情報到太太跟前,青兒肯定會很慘。現在她只是被關幾天,就能平安放出去,又不挨板子,也算是好運氣了。也許她會很傷心很失望,可春瑛始終覺得,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對自小服侍的小主人所抱持的所謂愛情,不一定是真正的愛情,總有一天,她會清醒過來的。
想到這裡,春瑛便覺得,三少爺還是挺善良的。雖然他總是說些很自私的話,以為只要有賞錢,就能指使她做任何危險的事,對待丫頭們,也是想罵就罵,想踢就踢,但仔細想來,他還是很護著身邊的人的。梅香她們感染了風寒,他會冒著大風雪去求太太派人請大夫,而青兒犯了大錯,他也是高高舉起,輕輕放下,為了堵住眾人的嘴,又是威嚇,又是金錢收買。這林林總總,讓她對這位小少爺多了一份信心。只要她不犯什麼大錯,就憑她替他做的那些事,應該能在這幾年裡保個平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