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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媽媽有些勉強地道:“好吧,你自己當心些。你爹前兒送了家書回來,說是南邊的事兒耽擱住了,興許要入冬才能回京,叫我打點些厚棉衣送過去。我手頭已接了幾樣活,都是熟人,不好推得,你便幫娘做一件吧?”

    春瑛忙應了,又從箱子裡拖出一大包鞋子:“這是我給爹和二叔納的,娘叫人一併捎回去吧?”

    路媽媽臉上露了笑,高興地應了,臨走又囑咐了春瑛許多事,才離開了小院。

    春瑛站在門口,目送她遠去,回頭望望巷尾處的“魏宅”,猶豫了一下,還是回身關上了門。

    到了次日清晨,春瑛起身梳洗,又打掃了幾個院子,去魏公魏婆處吃早飯時,才發現胡飛居然還沒出門。她看看天上升得老高的太陽,覺得有些不對勁,忙跑去敲他的房門。

    沒敲兩下,門就開了,胡飛掛著一堆黑眼圈走出來,嚇了春瑛一跳:“你這是怎麼了?不舒服嗎?”

    “沒什麼……”胡飛抿了抿嘴,微笑道:“妹子過來吃早飯了?我也正要去呢。”  

    春瑛擔憂地望著他:“你昨兒沒睡好麼?可是有什麼煩心事?”他一向早起出門的,居然到了巳時還留在家裡,實在不尋常。

    胡飛只是笑著說:“臉上的紅腫還沒消下去呢,這時候去做生意,只怕反把人嚇跑了。今兒我索性把騾子買回來,明日我要到別處去叫賣,就輕鬆多了。”

    春瑛聽了覺得有理,便沒再問什麼,但看著他平靜地吃早飯,平靜地洗衣服,平靜地晾曬衣物和穿舊的鞋子,她總覺得有什麼不對勁兒的地方。

    胡飛忙完了便出門去了,春瑛本想跟去,他卻道:“妹子還是留在家裡吧,外頭人心難測,說不準幾時便會遇到歹人,你在家裡做針線,我還放心些。今日去的牲口市,又髒又氣味難聞,沒得骯髒了妹子。”

    春瑛想想也是,便讓步了,誰知他這一去,便去了一整天,天黑後才拉著一頭騾子回來,不過騾子倒是好騾子,魏公親自掌眼,說是極能負重耐久的,又積極地把最近新做的兩個小點的貨箱用麻繩纏上騾背。

    這兩隻箱子底部裝有小木輪,方便在平地上推動,外壁還釘了好些鉤子繩索,讓人掛東西。春瑛與胡飛合作,七手八腳地把貨物放上去,另添上水袋、乾糧袋、闊沿斗笠、藥油等物品,末了試上一試,騾子適應良好,走得又快又穩。春瑛高興得不行,早知道這樣方便,她應該一開始就提議買騾子才是。  

    胡飛只是微微笑著,到了翌日,見臉上的紅腫消了,便要獨自出門做買賣,還攔著春瑛:“我一人出城,只需交一份稅金,多了你,反倒花錢更多了,不如妹子留在家中,多做些好荷包,多打些絡子,豈不更好?”

    春瑛想到她留在城裡,還可以負責進貨,便應了,只是還有些不放心,便一路送他到了東便門前,才與他告別,獨自迴轉。

    沒走出多遠,她便瞥見一個人影,似乎是周念,吃了一驚,忙追上去。誰知跟在他身後轉了幾道彎,那人無意中回頭,她才發現是認錯了,他只是長得跟周念有四五分相似而已,氣質渾然不同。

    她有些沮喪,半年沒見周念了,有時想起過去與他相處的日子,頗有幾分懷念,而且她更想知道,當初她是怎麼被送出侯府的,他現在又怎麼樣了?是不是已經恢復了身份?

    “春兒?”身後傳來一道驚訝的聲音,她回過頭,自己也驚訝了:“三少爺?!”

    來的正是她曾經侍候過的侯府三少爺李攸,臉上帶了幾分訝意:“你怎麼會在這裡?”

    (好吧,三少爺出來了……)  

    第三卷高門一百二十三、三少的命令

    春瑛忙屈身一禮:“三少爺。”方才抬頭打量對方。

    李攸穿著一身雪青袍子,騎著匹白馬,後頭只跟著個十一二歲的陌生小廝。

    她掃一眼他們的穿著與馬鞍上的色澤,再看看李攸腰間的扇套都是青白色的,便猜到他們大概是去了哪家辦喪事的人家,於是問:“您這是要出門做客去?”

    “已經完事了,正要回府呢。”李攸上下打量春瑛幾眼,笑道,“你看起來氣色不錯,這半年過得可好?”又張望四周,手執馬鞭朝不遠處的一家茶樓指了指:“這裡不好說話,到那裡去吧,點染,去尋張桌子,要雅間。”

    跟在馬後的小廝笑著應了一聲,邁腳迅速朝茶樓跑去,衣襟隨風一擺,腰間有什麼綠色的東西閃了閃。春瑛只瞄一眼,便起了疑心。那看起來象是個玉佩,而且形狀跟自己以前從三少爺那裡得的賞賜好象呀?她回頭看了李攸一眼,沒吭聲。誰知道這位小少爺手裡有多少個玉腰佩呢?這種東西的款式也就那幾樣,興許他有幾個差不多形狀花樣的,隨手就給了人呢。  

    李攸漫不經心地騎著馬來到茶樓前,早有機靈的小二迎出來:“公子爺,雅間已經備好了,請上二樓。”卻又忍不住瞥向後面的春瑛,視線中帶了幾分好奇、幾分瞭然與幾分曖昧。

    李攸壓根兒沒注意他的臉色,就徑直走進茶樓,往二樓上去了。春瑛卻在後台看得分明,頓時鬱悶不已。她這一身打扮分明跟平民女孩兒沒什麼區別,卻跟一個穿著富貴的小少爺一起進入茶樓,還叫了雅間,天知道周圍的人會怎麼編排她?

    春瑛眼珠子一轉,便將雙手放到小腹前,微微低頭,照著大戶人家婢女的姿勢,小步跟在李攸身後走,保持著三步以上的距離,經過一個穿著比較體面的中年蓄鬚男子面前時,她猜想對方大概是掌柜,便低聲吩咐:“我們少爺不喝雜茶,你若有龍井,便選明前的泡上來,沒有明前,雨前也使得,若連雨前也沒有,便省了吧,另挑好的香片小葉,須得是茉莉雙熏的。泡茶的水首選玉泉山的水,或者乾淨的雨水也使得。點心不必多,只挑時令新鮮的,乾乾淨淨地收拾了拿碟子盛三五樣上來,多了不要。記得,只要口味清淡的,少擱油。”

    她說完也沒停留,徑直往樓上走,腳步放輕,瞧著十足的高門大戶中受過嚴格訓練的婢女架勢,眼睛也沒往周圍瞟,還得努力制止裙擺亂飄。她從前在家時進行的訓練似乎湊效了,她艱難地以平常速度走完這一段樓梯,居然沒出差錯。別的茶客一見她的作派,便知道是先前那位小少爺的丫頭,雖然還在偷看,卻不敢隨便說閒話了。  

    才走到雅間,她稍稍鬆了口氣,便聽到李攸打趣道:“我從不知道春兒是這樣能幹的?你在我院裡時,只做些粗活,是不是太大材小用了?”

    春瑛笑了笑:“三少爺院裡的姐姐們,都是極能幹的,我這樣的不過是小意思,怎麼敢自稱大材?”頓了頓,她想追問周念的事,但瞥見那名叫點染的小廝站在邊上侍候,她便猶豫了,不知該不該當著他的面說。

    小二很快送了茶點上來,不等春瑛接過,點染便先一步迎上去,迅速利落地把東西朝桌上擺放好,又倒了小半杯茶嘗一口,皺了皺眉,瞥了小二一眼。小二誠惶誠恐地低下頭:“請客官莫嫌棄,這是小店最好的茶了,雖是陳年龍井,配著小店後院的泉水,並不比新茶差。”

    點染一挑眉,便要數落,被不耐煩的李攸一擺手攔住了:“我又不是來吃茶的,挑剔什麼?讓他下去,少來打攪!”點染這才朝小二揮揮手:“去吧!”那小二迅速退了出去,悄悄抹一把汗。

    春瑛想了想,便上前替李攸挽袖子,又倒了杯茶給他,看向那些點心,不外乎桂花糕、栗粉糕、松子棗泥餅之類的時令食物,她挑來挑去,只把看起來比較清淡的桂花糕挾到李攸面前的小碟里。  

    李攸壓根兒就沒想吃那些糕點,只掃了一眼,便叫點染:“你出去守著,我有話要跟春兒說。”點染笑嘻嘻地出去了,他才轉過頭對春瑛道:“說起來你也出府半年了,過得還好吧?我那院裡如今都塞滿了人,也沒空把你安排進去,只得讓你暫且委屈些時日,等有了空缺,我自會叫人召你回去的。”

    春瑛已經淡了回府的心思,只是不好當面拒絕,便淡淡地低頭行禮:“知道了,謝三少爺。”

    李攸不知在想什麼,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我問你……你跟曼如……是不是有什麼口角?我覺得……她說起你時,似乎有些古怪。而且當日念哥還在府里時,便曾提到過,她當日原是跟你一起目睹二哥殺人的,怎的你沒對我提起?”

    周念已經不在府里了嗎?春瑛腦中閃過這個想法,接著回答道:“她是跟我一起看到了,但她非常反對我把這件事說出去,我們還為這個吵了一架。我想著就算供出她來,她也會矢口否認的,跟她糾纏事情的真假,豈不是把正事耽誤了嗎?所以我索性沒說出她來。”她察覺到對方語氣有異:“可是有什麼不對?”  

    李攸淡淡一笑,搖了搖頭:“沒什麼不對,只是以後記得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我才好。那日急著送你出府,也沒問清楚,幸好後來念哥把事情都說明白了。曼如她……”他住了嘴,想到身邊這個大丫頭得到母親寵信的緣由,嘴角便帶了嘲諷的笑:“她的心思,可不是你猜的那樣,她哪裡是怕把事情說出去的?”

    咦?春瑛愣了愣,想到府里傳的謠言,二少爺倒霉的經過,還有太太破格提拔曼如的事,猜到了幾分:“她把這事兒告訴太太了?所以太太才會讓她升一等?”

    “這你就別管了。”李攸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如今她在我屋裡幾乎越過露兒去了,母親也信她。從前我身邊侍候的人,倒去了幾個,剩下的越發親近她了。我倒想知道她接下來又想幹什麼。你先別回家去,你的事兒也叫你家人暫且瞞著,等我派人傳話過去,再照我說的辦。”說罷他拿起茶碗,喝了一口茶。

    春瑛心裡有些不情願,明明母親都跟她說好了,過幾天就搬回去的,雖然她的意思是再推遲些,可被人命令不能回家,又是另一回事。等他的命令,誰知道要等到幾時?  

    春瑛小聲開口道:“只是不知道要等多久?我爹和二叔都跟大少爺出門辦事去了,姐姐在老太太那裡當差,家裡只有母親和小弟,我弟弟還不滿三歲呢……”

    “不會等多久的,你放心就是。”

    這話有些斬釘截鐵的意味,看來是沒法改了?春瑛不甘不願地應下,想了想,便問:“三少爺,我那天究竟是怎麼回事?你不是都計劃好了嗎?若不想我把事情泄露出去,明說就好了,為什麼要打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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