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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廂的庫房?春瑛記得那是一間從沒打開過的房間,原來是庫房啊?她只知道後院有四間屋子是存放貨物的,卻不知道原來還有一間。

    她拿著抹布來到南廂,打開了房門,頓時一股夾雜著陳舊味道的氣息撲面而來。她咳了幾聲,扇了扇空氣,才看清屋裡的情形。

    屋中並排放著四哥高至屋頂的大木架,每一層都積滿了灰,有兩個架上胡亂堆著小匹的衣料,用粗布包著。她抽了一匹來看,不小心沒拿穩,布匹滾落到地上,包裹的粗布散開了,她才發現,原來那是一匹桃紅色的纏枝蓮緞子,價位中等,但長度只有一米半不到。再看其他的料子,也大多是中低等價位的粗綢、粗絹,偶然有幾匹顏色不太時興的上等料子,全都不足一匹,最多的灰藍色竹葉印花細棉布剩了有大半匹,最少的水色寶相花紋素縐緞只有兩尺余,春瑛猜想,這大概是賣剩的貨尾吧?

    不過這些料子其實都不錯,顧客買下時,為什麼不連那一點貨尾都買走呢?這幾尺的布,做一件上衣有些勉強,但拿來做帽子、手帕什麼的,還是綽綽有餘的。再仔細看,其中有幾匹的顏色花紋很眼熟,似乎在程大娘母子三人身上見過。看來程大娘還是把這些貨尾利用起來了。只是這兩大架子的余料,要幾時才能利用完?

    春瑛心中一動,想起自己還要買布料,反正石掌柜叫她把用不著的東西丟了,索性等他回來問一聲,要是能把一部分料子給她,不是皆大歡喜嗎?  

    她興沖沖地把庫房打掃了一遍,又將那些余料一一看過,挑中了一些數量少、眼色較淺又無花紋的料子,並兩三匹質量差些的細棉布,擺到一邊,預備等石掌柜回來後問。

    她忙了一天,又做好了晚飯,聽到前頭店面的夥計喊話說要準備收鋪了,便急急跑出來,接過他們手裡的鑰匙,笑著將兩人送走,才要回身關門,卻瞥見石掌柜正從不遠處走過來,被人攙扶著,而那人居然是胡飛!

    他們在店前談了幾句,便各自分手了。胡飛悄悄看了她一眼,微笑著點點頭,才揚長而去。春瑛見他氣色比前幾天好了些,但似乎人黑瘦了許多,有些擔心,扶了石掌柜進門,才問他怎麼了,胡飛為什麼會送他回來?

    石掌柜臉上帶著幾分倦意,道:“別提了,今日又鬧了一場,幸好胡二少在家,幫著勸了幾句,才沒打起來。我腳上拐了一下,傷得不重,只是走路有些彆扭,你快拿藥酒來給我擦擦。”

    春瑛依言拿了來,石掌柜一邊擦藥酒,一邊嘆道:“姐姐家出了事,我也沒心思理會別的,竟不知道胡家出了這樣的變故。唉,那胡大少也太霸道些,我瞧胡二少為人倒好,不象是大逆不道之人。聽說他昨兒他江家油坊做成了兩筆生意,只收老江兩口子一成佣金,老江高興得恨不得認他當乾兒子!”  

    春瑛聽說胡飛做成了生意,心裡也為他高興,只是不好在石掌柜面前露出來,便問:“大娘還好吧?還是那樣哭鬧個不停?”

    “別提了,前兒我替她出了個主意,讓她叫姐夫把那個二房帶回家住,有正室壓著,有街坊們盯著,那女人也不敢太囂張,賣掉外宅,又省了一筆銀兩。姐姐不依,我好容易說服了她,今兒姐夫總算把人帶回來了,誰知光是住哪間屋子,就鬧了半日。那女人真不是省油的燈,姐姐還不知壓不壓住呢,若是反吃了虧,倒是我的不是。”

    春瑛忙道:“我聽說別家聰明的正室都是這麼做的,裝出賢惠樣子來,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好監視對方。掌柜的法子原是好的,只要大娘冷靜下來,就不成問題了。”

    “希望是這樣吧。”石掌柜唉聲嘆氣 地,似乎沒抱什麼希望,“幸好姐姐早年間侍候過公婆,又替老人送了終,姐夫休不得她,不然她整日哭鬧的……”他搖了搖頭。

    春瑛乾笑著安慰幾句,又扶他去吃飯,等他心情變好了點,才小心地問起庫房余料的事。

    石掌柜道:“那是客人不喜歡或捨不得花銀子多買才剩下的,不過是零碎料子,不值什麼,你要就拿去,只是大塊些的別拿太多,姐姐心裡念叨著呢。”  

    春瑛心下大喜,忙向他道謝,卻忽然聽到前門傳來急促的敲門聲,似乎還夾雜著程大娘和兩個兒子的聲音。她忙到前頭開了門,一陣風吹過,程大娘已經哭著滾進來了:“我不活了!兄弟,你要給我做主啊!”

    石掌柜忙問:“又怎麼了?”

    跟進來的程家兄弟異口同聲地道:“那狐狸精不肯給娘磕頭,爹還幫她說話!”

    程大娘哭道:“我跟他做了十幾年夫妻,他幾時對我說過狠話?都是那狐狸精挑唆的,我要撕了她!有她就沒我!”

    石掌柜只得好聲勸她,春瑛忍不住開口道:“大娘,你就裝幾日賢惠好了,等大叔出了門,家裡還不是你想這樣就怎樣嗎?”

    程大娘生氣地回身打了她幾下:“那種女人,我是一天都忍不下去了,憑什麼要我做賢惠人,看著他們恩恩愛愛?!”

    這不是重點好不好?春瑛身上吃痛,怎麼避都避不開,也有些惱火了。石掌柜忙拉住姐姐:“別打別打,小春也是好意……”  

    “這是怎麼回事?!”門外傳來一聲怒吼,把屋內的四人都驚住了。春瑛回頭一看,旋即大喜。

    來的是她久別的二叔——路崇峻。

    (二叔,乃終於來了……)

    第三卷 高門 一百零三、來自侯府的消息

    春瑛忽然覺得鼻頭髮酸,視線漸漸模糊:“二叔…”

    路二叔三步並作兩步衝上來,拉過春瑛的手臂,關心地問:“可傷著了?痛麼?這些人常常打你?!”不等春瑛回答,他就先火了,狠狠地瞪著石掌柜和程大娘道:“你們好大的膽子!我們春兒在家時從沒挨過一個手指頭,就算做錯了事,也有正經主子打罵,你們算什麼東西?!也敢打她?!”

    程大娘不服氣地嚷道:“不過是個小丫頭,有什麼打不得的?我愛打就打,愛罵就罵!”石掌柜頭痛地攔住她:“姐姐少說兩句吧。這位老兄,我們平日並沒有虧待小春。”

    “我親眼看著這惡婦打她,這也叫沒有虧待?!”路二叔更生氣了,他知道這家店是太太安氏娘家的產業,但安家老爺不過是個小小的光祿寺丞,對世代在侯府執役的他來說,實在算不上什麼厲害角色。所謂宰相門房七品官,他從前風光時,多少小官小吏和富商都上趕著巴結他,就算現在暫時落魄了,他頭上頂著侯府的招牌,也沒有敢對他無禮。春瑛是他侄女,原是一樣的身分,居然被市井潑婦肆意打罵,他怎能不氣惱?  

    眼看著衝突要升級,春瑛倒醒過神來了,她對大娘是沒什麼好感,但好歹相處了幾個月,石掌柜又一向待她極好,於是忙對路二叔說:“二叔,算了,我一點都不痛,石掌柜待我很好的,你別罵他。”

    路二叔半信半疑,這時門外又走進來一個人:“峻叔,老石是好人,必不會虧待你侄女兒,就當看我的面上,繞了他們吧。”

    這個人看上去年紀只有十八九歲,臉皮白淨,長得還算清秀,但笑起來眉眼細細,倒有幾分象小陳管事。

    春瑛心裡有陰影,拘謹地退後兩步,低下了頭。

    石掌柜忙向那人作了個揖:“長生小哥,你怎麼會來?可是東家有話要吩咐?”

    那長生小哥笑眯眯地道:“不是,這位峻叔是我朋友,我帶他來瞧瞧他侄女兒。”

    路二叔板著臉道:“不但要瞧,我還要把人帶走!”春瑛心中大喜:“二叔?你是來帶我回家的?”路二叔目光放軟了下來:“自然是要帶你走,你又不是這裡的丫頭。”  

    長生苦笑著對他說:“峻叔,這樣我很難向哥哥交待。”“有什麼難交待的?他出門時囑咐過,過些日子就來領人。你爹不是叫你幫忙管幾個鋪子?這點主你還是能做的吧?”路二叔根本不想跟他囉嗦,拉起春瑛轉身就走,“話就撂到這兒了,我先跟侄女兒說話,你好好想想吧!”

    春瑛跟他走出鋪子,還聽到身後傳來程大娘憤怒的叫喊和石掌柜安撫她的聲音。她感覺到二叔的手心很暖和,心裡很踏實,忽然就有些想哭:“二叔,我好想你們…”

    路二叔回過頭,嘆了口氣:“你這丫頭真是…叫人不省心!”他望望四周:“附近可有安靜的茶館酒樓?二叔想跟你安靜地說說話。雖說我想馬上帶你回去,但總得那長生鬆口才行。且說說你這幾個月都是怎麼過的吧,他們真的沒虧待你?可有常常打罵,叫你餓肚子?”

    “只有程大娘常罵我,偶爾也打過,但下手都不重,吃穿倒是不缺,只是比不上家裡好。”春瑛拉了拉他的手,示意前方不遠處的一個路口,“那裡頭是條死巷,三面屋子都沒住人,到那裡去說話就不怕人聽見了。”她這幾個月都節儉成性了,想著說幾句話用不著專門跑到茶館裡去,便指了一個地方。  

    叔侄倆走到死巷裡,地面上還算乾淨,周圍也沒什麼燈光和人,春瑛便馬上問:“那個長生是什麼人呀?他不讓我回家嗎?小陳管事出門了?”

    路二叔道:“小陳管事五月初去了江南,也不知幾時能回來,聽說年底前都未必能辦完事呢。方才那個長生,原是他堂兄弟,長生的父親陳瑞,是小陳管事的親叔叔,只是不曾和兄長一家一起陪嫁到咱們府里來。這綢緞鋪子是太太娘家的產業,二叔早打聽到消息,知道你在那裡,卻擔心驚動了安家的人,他們不知會不會把你送走,好不容易等到府里風聲過去了,才請長生帶我來。你放心,他嘴上說不行,心裡倒未必這麼想。橫豎小陳管事不在京城,我把你領走了,他也不知道。”

    春瑛心裡鬆了口氣,能擺脫這種天天幹活幹個不停的日子,是她幾個月來最大的願望了,她語氣里立刻添了幾分歡快:“那我們幾時能走?是回新家去嗎?家裡已經搬進新屋子了吧?”

    “搬過去了,只是你暫時還不能回去。”

    “咦?!”春瑛吃了一驚,變得有些結巴,“不,不是說…”

    路二叔又嘆了口氣,皺著眉頭對春瑛說:“你在府里惹了什麼事,我也打聽過了。你這丫頭,忒傻了!上頭的少爺們愛鬥來鬥去,跟你什麼相干?你何必插一腳進去?看到什麼不該看的,只當自己瞎了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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