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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也是積年的老人了,怎麼可能聽不出她話里的潛台詞?當下臉就黑了,沉默了半日,才冒出一句:“這麼說來……攸哥她娘……是看上熙如了?”
“誰知道是不是呢?”二老太太嘆道,“范家女兒不是說,要跟王府定親麼?就怕這事兒鬧出來,會壞了她的姻緣。兩家是姻親,我知道嫂子有疼先前那個媳婦,也不好說什麼,若是兩家人因此生分了,著實可惜。其實那孩子我看了還好,若真能嫁給攸哥兒,倒也是好事。你可別再提我那侄孫女兒了,淑兒年紀大了些,容貌也不出眾,倒是孝心難得,不忍拋下父母兄弟的,只怕要在原籍找人家呢。”
老太太閉了嘴,旁邊聽得發呆的瑪瑙忽然想起一件事,只是不知該不該說出來,面露難色,前者發現了,便皺了眉頭:“有話就說!”瑪瑙忙道:“前幾天晚上……老太太叫奴婢將一封信拿到二門上,奴婢在那裡遇到太太了,奴婢囑咐那人時,太太還看了奴婢一眼。”
老太太一聽,便知道是自己將孫子和海家女兒的八字送出去問人的事被兒媳婦知道了,頓時心中酸澀無比。難道是自己的急切導致了事情的發生?
想了想,她才慢慢地道:“這件事……是章兒媳婦疏忽了,我會教訓她的,只是事情該如何處置,弟妹可有什麼章程?”她半是試探半是詢問地看看妯娌。
二老太太知道她在猜忌自己的用意了,淡淡一笑:“我能有什麼章程?這件事說到底是嫂子的家事,只是我媳婦先前管著家,出了這種事,她雖難辭其咎,加上消息傳出去,對我孫子孫女的婚事也有妨礙,才多管了閒事罷了。該如何處置,自然是嫂子拿主意。”
聽她這麼說,老太太倒不好意思了,忙扯開了話題:“其實我也煩惱得緊,這件事說到底是章兒媳婦的錯,若不是她冒冒失失的,哪有這許多麻煩?”
二老太太正色道:“話雖如此,只是如今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還是趕緊將謠言止住,才是正理,不然范家閨女的親事有礙,侯府也跟郡王府結了怨,咱們兩府里的孩子,還不知道要受多少連累呢!只怕靖王妃娘娘知道,心裡就更難受了。”
老太太連忙點頭:“弟妹說得是。”便叫過琥珀:“去把你們太太請來。”
安氏回來時,眼圈還是紅的,卓氏見過禮,便退到婆婆身後去了,只留下她一個站在堂中,看到婆婆老妯娌倆都端坐在上,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屋裡只留下四個大丫頭,還有兩個丫頭在門口守著,外頭的人一個也不許親近,顯然是有大事發生。她心中惴惴的,乾笑地問:“母親這是……有什麼吩咐?”
第六卷雲散第二百八十八章 訓誡(上)
春瑛心中叫好。二老太太這話,明面上似乎不再追究安氏的責任了,但實際上,幾乎已經確定是她乾的。這所有的後續安排,都是在這一前提下進行。老太太婆媳倆唱雙簧,想要將事情糊弄過去,二老太太不想跟她們打嘴仗,所幸直奔主題--她們東府的人過來,不是為了教訓安氏,而是為了消除謠言!
老太太沉默片刻,輕輕點頭:“弟妹說得是,就這麼辦吧,只是……你那侄女兒……”
安氏瞪大了眼,想要開口,二老太太接下來說的話先一步堵住了她的嘴:“淑兒已經在看人家了,她父親自有主意,只怕跟攸哥兒沒什麼緣份,我看就算了吧。”
安氏鬆了口氣,乾巴巴地道:“嬸娘的侄孫女兒其實也不錯,穩重知禮,又是書香人家出身,就算嫁不進咱們慶國侯府,也能嫁個好人家的。”
二老太太眼皮子都沒動,權當聽不到。老太太老臉掛不住,斥道:“你還好意思對人家評頭論足?!都是你鬧的!聽風就是雨,如今攸哥兒被你連累了,名聲不知道會壞到什麼地步,從沒見過你這樣的母親!以後攸哥兒的親事,我會做主,你就給我閉嘴吧!”
安氏大驚失色:“母親這是什麼意思?攸哥兒的名聲怎會壞了?他如今天天都在苦讀詩書呢!侯爺前兒還說,他大有進益,明年下場,十有八九是能過鄉試的。媳婦正打算好好給他選一位名門閨秀為妻,等他一中舉,就立刻完婚……”
老太太恨鐵不成鋼地盯著她:“你問問你嬸娘和你弟妹,你把兒子的名聲連累到什麼地步了!若不是為了孩子們的名聲,她們怎會特地跑這一趟?!”
安氏轉頭去看二老太太,後者看了媳婦一眼,卓氏便上前替婆婆開口:“說起來,嬸娘與嫂子必會生氣,只是這件事非同小可。我前兒在張尚書府上,聽他夫人說,京里已有有人在議論,說攸哥兒小時候就愛美人,如今遇著一位美貌的表妹,同住一府,天天見面,怎會無動於衷?小孩子家沒什麼定力,只怕心思都不在課本上了。嬸娘,嫂子,這還是張夫人與我交好,因此說話客氣些,想想那些與我們兩府不合的人家,還不知道會怎麼偏排攸哥兒呢!”
安氏急了:“這可了不得!我要跟她們說清楚!”老太太大喝一聲:“給我住嘴!”才把她嚇住了。老太太越想越氣,她還是頭一回聽說這件事,不由得心疼起孫子來:“可憐攸哥兒還在用功呢,他最近越發瘦了。”又罵安氏:“你當母親的不好生想著給他補補身子,邊要鬧這種妖蛾子,你也配當他母親?!”
安氏哭著跪倒,辯解道:“媳婦真不是有心的,媳婦只是一時疏忽……媳婦……聽說母親要將海家女兒聘給攸哥兒,就急了。不是媳婦嫌棄海家女兒,實在是她門第太低了些,攸哥兒將來是要出人頭地的,若是能得一個好岳家,自然能省力不少……原本媳婦也想過找別家的女兒,只是見了那些有女兒的人家,不是說已經定了親,就是已經看好了人家正準備定下,媳婦也是沒辦法啊……范家好歹是名門望族,況且……母親和侯爺不是喜歡她家的家教麼?想來也是滿意的……”
她哭得一肚子委屈,老太太卻無語了,連春瑛站在一邊,也很是無語。京城裡那麼多人家,哪有可能這麼巧,家家的女兒都定了親?想必是因為之前霍家產業的事,安氏壞了名聲,人家不想把女兒嫁過來吧?
果然老太太也說了:“你既然遇到這種事,為何不告訴我?我去見人家,只怕這會子都定下來了!”
安氏停了哭聲,恍然大悟,不由得大怒,但又不好當著長輩的面發火,只好咬牙道:“媳婦……想著老大和老二的妻子都不是我選的,平日不知給了我多少氣受,這回親生的兒子娶妻,好歹……”
老太太泄了氣,頭疼地揉揉額角,這個媳婦是真沒治了,自己為什麼會看中海淑?就是因為海淑穩重知禮,知所進退,又擅長管家,一過門就能接手家務,范熙如……家教是不錯,只是一直以來都不知道她在管家上才幹如何,況且又有那傳言……慶國侯府到了今日,已經不需要聯姻高門大戶來增添財勢了,有一個能掌控大局、守住家業的好媳婦,才是最重要的事。只可惜,兒媳並不明白這個道理。
安氏還在那裡哭訴:“敞哥兒媳婦出身高,天天仗著娘家顯赫,不把我這個婆婆放在眼裡。母親只管問嬸娘,方才來的時候,在路上敞哥兒媳婦還當著我的面指桑罵槐呢!若是真娶進一個家世平平的兒媳,只怕她越發得意了……”
二老太太也不耐煩聽她繼續哭訴了,便對妯娌道:“敞哥兒媳婦的確過份了些,憑他娘家是什麼來頭,嫁進咱們李家,就是李家的媳婦了,沒有公然頂撞婆婆的道理。嫂子身體不好,想必也沒空教導她?為何不讓敞哥兒去勸他媳婦?”
老太太虛弱地道:“我倒有心叫他去,只是他如今也很是為難,他丈人給他尋了個工部的差事,偏他父親不許,還勒令他留在家中讀書,不准出門,他就把自個兒關在小書房裡不出來了。他父子二人鬧脾氣,我有什麼法子,只等我明兒閉了眼,也就眼不見為淨了。”
卓氏一聽便皺了眉,她為丈夫在京中結交援手,對朝廷上的事比較了解,工部是梁太師、恪王府一脈的勢力範圍,有傳言說,他們把持著幾筆興修水利的銀子,暗中吞了不少,皇帝卻因為沒有證據而奈何不得,李敞若是進了他門的地盤,萬一被卷進那幾件大案,說不定要當替死鬼的。她暗暗心驚,當即便決定回頭讓兒子送一封密信給侯爺,千萬不能讓李敞進工部。
卓氏猶自在那裡想著,二老太太已經親自湊近去妯娌的情形,見她精神委靡,便道:“該教導的還是得教導的,嫂子若沒有精神,就借一個平日有體面的丫頭給我,我叫人去跟他們說。”
老太太苦笑一聲,叫過瑪瑙:“你去吧,敞哥兒待你還客氣些,若你二少奶奶肯聽,你就來回我,若她是那樣,也不必告訴我了,省得我生氣。”瑪瑙忙應了。
二老太太便叫過春瑛:“你們幾個裡頭,就你最有膽氣,你跟瑪瑙一塊兒過去,找到二少爺和二少奶奶,把為人子女的道里告訴他們,讓他們日後不許再對嫡母無禮。”
安氏見婆婆與嬸娘都要為自己出頭,不由得一喜:“她們是丫頭,知道什麼?不如我親自去教導他們?”
老太太怒喝一聲:“給我消停些吧!”安氏瞠目結舌,結結巴巴地應了聲:“是……”再不敢開口了。
春瑛萬萬沒想到這種事會落到自己頭上,有些遲疑。二老太太卻道:“你放心,有我呢,敞哥兒還沒大膽到無視她祖母和我的地步。”春瑛悄悄瞥了瑪瑙一眼,見她面上並無懼色,便安下心來:“是,奴婢遵命。”
老太太又虛弱地命琥珀將戒尺拿來,讓瑪瑙帶上,春瑛盯了那舊木尺一眼,才跟瑪瑙相攜退出門去,往映月堂方向走。
路上,春瑛回頭看著後面跟著的幾個婆子媳婦,小聲問瑪瑙:“姐姐,我還是頭一回做這種事,該怎麼說呀?”
瑪瑙微微一笑:“不怕的,你只管說些大道理就行,只是用詞委婉些。齊十二少爺犯的錯不少了,小時候琉璃姊姊沒少代老太太去訓他,他欺負了四少爺,二老太太也曾派人去教訓過。我們是替兩位老太太說話,他們做晚輩的,只是乖乖聽訓的份兒。”又壓低了聲音,指了指懷裡抱著長條布包,“這個戒尺代表老太太,若是他們無禮,我還能打他們呢,當然,只是輕輕碰一下,不敢真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