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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楨的東西在樓梯下面,被房東媳婦兒用帶拉鏈的大塑膠袋打成了一個包,東西不多,只用掉了一個中號袋子。
老闆娘其實也就是嘴硬心軟,她口口聲聲說要丟掉,但楊楨的鋪蓋和衣服都疊的整整齊齊。
方思遠截了個胡,又有一點小為難,他在青山市沒有居所,楊楨的東西只能寄到他養父那裡去,但他養父的伴侶特別愛占小便宜,楊楨的東西寄過去,說不定要回來的時候就所剩無幾了。
可要讓他寄給孫少寧,方思遠寧願選他養父家。
權微看他蹲在行李跟前愁眉苦臉,就知道他是沒地方寄,方思遠的家庭情況他有所耳聞。他看了那包行李幾眼,分別之前楊楨的最後一句話就躍入了腦海。
“別愁了,楊楨的行李給我吧,”權微透支未來地說,“他在我這兒租了房子的。”
——
適應了一個月之後,楊楨的表現仍然捉襟見肘,論罵人他是戰五渣。
好在不斷有職場新人誤入這個披著高大上諮詢公司羊皮的催債公司,他的表現雖然墊底,但也沒有太引起注意。
就像秦如許所說,這是一份工作,靠過硬的心理素質和彪悍的口才吃飯,楊楨並不喜歡,但他身在其中也不想評判,他只知道這裡是一個負能量滿溢的戰場。
他們唾罵威脅債務人,債務人個個也是滿口謊言,被罵被騙,尊嚴都在心火上煎。
楊楨沒走,唯一的原因就是高利貸。
秦如許上周休了年假,消失了一個星期,再出現的一個地方就是在朋友圈,說是急需用錢,要賣房。
領導的微信楊楨加了,因為有時候他們會在微信群里開會,在中介待過一段時間的他一看秦如許的房子照片,登時就在心裡打了個“優選”。
優選就是房源里的精品,一般中介會推薦給自己比較青睞的客戶。
只是楊楨當中介那會兒,青睞的客戶沒培養出來,坑過的倒是有一個。
楊楨離開菜場的前幾天,權詩詩在菜場抱怨過權微的職業,他知道權微是倒賣房子的,看見秦如許的房子登時就想起了這個人。
這會兒正好下班,小何邀他們去下館子,楊楨沒顧得上聯繫權微,被同事拽出公司大門,過了馬路沒走幾步,就看見宿舍的大院門口,一溜兒蹲了一排混混。
小何等人沒察覺到異常,還在邊走邊吹牛,楊楨卻是轉身就跑,橫穿著躥過了馬路,然後他站在路邊上轉過身來,對著梁丕軍做了個勾手的動作。
皮哥找這狗日的,找的是心神俱疲。
楊楨東西不要、人也不聯繫,想逮他就得上公安去走關係,得看人臉色不說,關鍵是麻煩得要命。
查到這人在投資公司貓著在的時候,皮哥簡直要被楊楨的藝高人膽大給折服了,都是差一步就被泡死的人,竟然對這個城市一點陰影都沒有,找了個二環內的公司,養的是油光水滑,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事兒……
高捷投資因為要避嫌,所以留在網上的信息基本都在招聘網站,梁丕軍一輩子沒務過正業,那些消息根本沒點過,高捷的業務他並不清楚。
他只是被楊楨挑釁得鼻子都氣歪了,招呼著人就往馬路對面沖了過去。
楊楨等他們到馬路對面了,才開始接著往前跑,但他故意放了水,沒有跑得很快,正好在快到公司門口的時候被梁丕軍的人追上,然後按在地上揍了幾輪。
催債的文員都不是什麼善茬,小何等人看見楊楨被打,立刻也折返了回來,加上公司門口就有兩武力值超強的保安,架很快就被拉了下來。
秦如許接到電話的時候,正在家裡當鹹魚。
她這7天假裡什麼也沒幹,就在家裡後悔和惶恐了,怪自己這些年不重視健康。
她遵照醫囑去做了個複查,得到的結果有點嚇人。左邊頸部的甲狀腺結節在她忽視的這半年,已經從鵪鶉蛋長到了兵乓球大小,醫生說再也不能拖了,得立刻做手術切除了,再去化驗是良性還是惡性。
秦如許摸了摸她從外表看起來沒什麼異常的脖子,難以置信裡面竟然藏了個兵乓球大的……瘤子?
醫生讓她別瞎想,可越這麼說她就越覺得自己好像沒幾天好活了,她心想反正都快死了,還還個屁的房貸,反正她的骨灰也住不了,於是在家放肆的刷劇吃零食。
她現在最不想提的就是工作和房貸,小何偏偏要來觸霉頭,秦如許一聽楊楨被混混打了,素著顏、穿著休閒服就出了門。
她是恨工作,可累死累活也槓了這麼多年,吹個牛逼都能說那是她打下的江山,誰他娘的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在公司門口打她的下級?
高捷的保安一出手,梁丕軍就知道碰到了硬茬。
特種部隊雖然沒有電視裡演的那麼神,但鍛鍊下來的體魄普通人也比不了,肌肉像他媽鐵塊似的。
皮哥一伙人說好聽點是請,其實就是逼著進了一層的會議室。
楊楨被掄到了鼻樑,鼻血如注看著特別嚴重,小何氣死了,把對債務人的挖苦伎倆都往梁丕軍等人身上砸。
梁丕軍冷笑道:“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他欠了我的錢,活該被打。”
小何作為同行,整天不是要砍人就是要發傳票,但實際上就是胡謅,楊楨比較會做人,人緣到哪兒都不錯,而且梁丕軍一看就不像好人,小何傾向於相信自己。
僵持了沒多久,秦如許就到了。
梁丕軍出來教訓楊楨,身上沒帶合同,就是他帶了,楊楨也能說他們是騙貸,因為合同什麼都能偽造,但他的腦部病史卻是貨真價實。
梁丕軍一聽他這樣無恥地顛倒黑白,氣得躥起來就要扇他:“好小子,挺賊啊,找了個靠山要上天了是吧?老子告訴你,你誰都靠不住!”
楊楨沒動,保安替他擋住了攻擊。
秦如許覺得梁丕軍獐頭鼠目的,橫豎看他不順眼,她身心上都有傷,這個醜人說話還不堪入耳,她根本沒怎麼聽梁丕軍在說什麼,只想讓他趕緊消失。
她等皮哥噴完,什麼表示都沒有,只是轉頭說:“小何,報警吧,就說有一夥流氓,在我們公司門口聚眾打人,把我們同事打得腦震盪了,渾身多處骨折啊、精神還出現了異常,門口的監控都拍到了,就按……能判個7年以上的傷殘程度報好了。”
楊楨就流了點鼻血,梁丕軍根本不怕她血口噴人。
可是秦如許接著又說:“楊楨你就吃點苦頭,我們保安下手很有數的,等出了這個會議室的門,7年之內都清淨了,你願不願意?”
楊楨心裡豁然一空,他點了下頭。
皮哥目眥欲裂地罵道:“婊子養的賤人,我x你……啊!”
保安立刻重新教他做了一回人。
皮哥在裡頭挨打,秦如許目光複雜地忽然說:“楊楨,你出來一下。”
楊楨跟著這個女人走出會議室,被她回過身目光如炬地問道:“你是欠了高利貸,對不對?”
秦如許在這個人性淬鍊的行業里呆了不少年,直覺准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