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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微淺淺地出著神,一道身影急匆匆地從他旁邊擦過,越過兩部又猛地退回來,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權微抬眼一看,發現對面的人竟然是方思遠。
孫少寧老去酒吧等,這人卻在疙瘩被他撞見,權微呆了一瞬,漫無邊際地覺得他倆果然是沒緣分。
方思遠卻急壞了,楊楨不見了,他不會說話,打了半天字,才從菜老闆口中得知楊楨被人追著跑出去了,他跑出來沒看見楊楨的人影,路過的瞬間覺得旁邊的人眼熟。
他跟權微不是很熟,那時他跟孫少寧形影不離,但是權微不混吧,但認識就行了,起碼比陌生人好交流。楊楨不愛說自己的事,方思遠對他了解很淺,但相處下來他覺得楊楨是個好人,所以遇上事了他就很擔心。
方思遠打了一堆楊楨的外貌,問權微看見這個人往哪裡跑了沒有。
權微一看更關注的問題卻是剛從外地回來的方思遠,怎麼會打探楊楨的去向,他不解地說:“你問他幹什麼?”
方思遠:[他是我的室友,好像遇到麻煩了,啊有時間我再跟你說。]
給權微看完屏幕他就一溜煙跑了,權微看著他的背影,無形中像是為自己找了一個多管閒事的藉口似的,他心想我是被慫恿的,然後將蛋糕和禮物飛快地往賣調料的大媽攤上一放,邊讓人看顧邊出了菜場,一邊還抽空報了個警。
“喂,有人綁架,地點在……剛往天涯三街跑了。”
楊楨跑路不夠專業,比不過追債的飛毛腿,在離派出所還有一條短街的地方被人從後頭按住了。
追他的人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呼吸肺泡都疼,就惱怒地拿他出氣,有人來扇他的頭,有人踢他的肚子,邊打邊罵叫你他媽跑、還跑。
楊楨蜷躺在地上,疼倒是能忍,就是覺得屈辱。
這裡是條老街,有點深,開過的店鋪都倒閉了,褪了色的GG門面還在,唯獨沒有人,正好適合圍毆逼問。
皮哥叼著煙悠哉晃來的時候,楊楨已經被揍了一頓,他將頭臉護得緊,淤青都在身上,看起來一副“招待不周”的樣子,皮哥不是特別滿意,但也沒有叫人繼續打。
皮哥蹲下來,跟班就默契地提著楊楨的頭髮迫使他仰起臉,方便他大哥問話。
皮哥跟楊楨打了個照面,笑呵呵地說:“還不認識我吧?沒關係,這就認識了,我姓梁,賞臉的叫我一聲皮哥。我看你跑這麼久,痕跡乾乾淨淨的,應該是個聰明人,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說說吧,你是怎麼想的?”
楊楨有點上不來氣,他憋得面色發肝、喉頭緊,說話也費勁,他斷斷續續地說:“我……是想、還債……那也得、看你們……讓不讓、我還。”
皮哥給了跟班一個眼神,對方會意地鬆了手,讓楊楨的頭砸回了地面,然後兩人將他拉起來,按得坐在了地上,皮哥像是聽了個笑話一樣笑著說:“你都把我說糊塗了,我們不讓你還?怎麼可能呢?我們巴不得你按時還,這樣大家都省心。”
楊楨咳了幾聲,強行順氣讓嗓子眼平靜下來,他滿臉通紅看起來有點囧,嗓子也被吊啞了,只有語速還似平常,他說:“不,你明白的。利滾利,三塊變三億,再滾利,三億也還不清,本金我還得起,我還不起的是你們……說漲就漲的利息。”
皮哥:“高利貸高利貸,吃的就是高利這碗飯嘛,你當初選擇借高利貸,就該有這樣的覺悟啊。怎麼我聽你這意思,現在是想賴帳了?”
楊楨:“不想賴帳,但也確實是能力之外,還錢的速度趕不上貴處利息的漲幅。”
皮哥垮著臉說:“那你到底想怎麼樣呢?”
楊楨看著他的眼睛,不卑不亢地說:“把利息停了,給我一個定額,這樣我還有點希望,知道有一天我總能還清,而不是像驢子拉磨一樣,在你們下的套里累死。”
皮哥當然不能同意,他們借貸也是挑對象的,窮人不借、病人不借,專門借給那種有點能力賺錢,但又有資金缺口的人,比如做生意的、有賭癮酒癮但自己或家屬有錢有房的,這樣的人才有榨頭,能源源不斷地為他們提供資金。
“那怎麼行?那不行,那樣不是違約了嘛,我們可不是那種野雞公司,隨隨便便就改自己定下的合同。”
楊楨就知道不到萬不得已,他們是不會輕易讓他如願的,所以他要跑,就是跑得不夠久,沒把他們折騰到覺得耗不起的地步。
為了這個無妄之災的高利貸,他在這裡過得毫無尊嚴,活著是好,可太不順心難免也會讓人有輕生之意,楊楨非常篤定這些人不敢殺他,那麼無非就是剁手跺腳而已,他在中原是個跛子,活得卻比在這裡四肢健全要安寧得多。
楊楨怒從心起,那天嗆權微的惡膽再度壯大,他斂掉表情,豁出去地說:“那就是還不起,任殺任剮,隨你們吧。”
皮哥笑眯眯的嘴臉猛然一變,話里也帶了些咬牙切齒,他恐嚇道:“殺啊剮啊什麼的多不文明,而且搞不好還要坐牢的,我們不來那一套,也有辦法讓你老老實實的。”
說到這裡他像是想起了點什麼,嗤笑了一聲說:“就拿我剛剛在你那菜場遇到的一個朋友來說,他的骨頭可比你硬多了,十幾歲的人,跑起來我們得騎電瓶去追、打到吐血吭都不吭,很狂了吧?後來一樣也被收拾服帖了,屁滾尿流地求他爹媽賣房子,所以你最好也別嘴硬。”
楊楨頃刻就直覺這人說的朋友是權微,他怔怔地想到,權微家裡也欠過高利貸?所以他才討厭借貸的人嗎?
要是這樣,那他還肯幫自己,那就是品行高尚了,楊楨心裡因為驚訝而起了一層細細的戰慄。自他來到這裡,權微這個人,可能是唯一給他留過濃墨重彩印象的人了。
皮哥看他被威脅還能走神,覺得楊楨可能是皮太緊,得松一松,他站起來,揮了揮手,冷酷地說:“他渴了,給他弄到河裡去解解渴。”
——
老街後頭有條河,水枯了,也被污染透了,岸邊的綠化倒是到位,栽滿了半人高的美人蕉,紅紅火火地開了一大片。
方思遠從前頭跑到後頭,都沒有看見楊楨的人,他站在路口左右張望,不知道該往哪裡去。
權微沒有放開跑,所以落在小方後頭,不過他不像方思遠那麼沒有目標,眼神很快就落到了美人蕉上面。
直覺告訴權微,他們在河邊。
果不其然,那裡很快傳來的人罵娘的聲音,方思遠側耳聽了聽,臉色一變立刻朝河邊躥了過去。權微踟躕了幾秒,臉色難看地跟了過去,然後接著入眼的畫面,就是他夢裡出現過很多遍的東西了。
楊楨的頭被人倒著按在水裡,藍色的垃圾袋悠然飄過,他的四肢因為窒息在岸上掙扎,卻又被人死死地制住。
權微感覺世界“轟”地一下遠去了,無法呼吸的憋悶在他胸口積攢,耳邊仿佛還有那種水灌往耳洞的咕嚕聲,然後楊楨的掙扎慢下來,他的頭卻猛然被人提起來,頭髮帶起的水線像雨點一下落在河裡,然而四野陽光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