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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看不見的跟前,章其用手指在盤子裡將血攪散,然後詭異的事情稍縱即逝,水盤上浮出了一層淡淡的血字。
啻:
主人章舒玉,六合三合入命,主將星華蓋宿,言和貌悅、聰慧疏通,雖舉事多遂,亦有福神來往。
將星終、亡神臨,辰甲相逢、破禍成福,謂之長生祿。
然太歲克當生時,災來,以子位斷之。
第81章
那匕首的表層也不知道塗了什麼,一點血絲都沒掛,不過章其還是拿紙巾擦了擦,垂著眼帘一副魂游天外的神色。
如他所料,對世人來說,這人確實是個異類。
他的軀魂不一致,從掌紋和面相里什麼都看不出來,章其那隻看不見表象世界的右眼裡全是混沌狀的旋渦,只有血中藏氣,而氣從精魄中來,昭示出這人雖是孤魂,但並非無主。
裝水的盤叫求源盤,是章其從他師傅那兒繼承來的法器,據說是用輪迴台上的碎石板鑿的,有通曉前世今生之能,這百分之百是在瞎掰,不過這盤子終歸是他在用,而是很有脾氣、時靈時不靈,所以章其看相要蒙對方的眼睛。
求源盤裡有名有姓,軀中的魂魄叫章舒玉,不邪不妖,看血水吐字本該是福澤綿長之人。
將星、華蓋都是四柱中的神煞,命出將星的人聰慧,理帶華蓋又有富貴之意,可惜亂世傾覆天地人神,直接撥亂了所有的命盤。
將星終、亡神臨,說的是在他官星將隕的時候,有八字為雙甲子的帝王之星降世,對沖了他的命格,造出了罕見的命盤長生祿。然而或許是本體的血肉已冷,於是換了這麼一種奇特的存在方式。
然後這人今年犯太歲,年終之前會有災坎,破局的方式就是拿身後人丁興旺的福澤來換。
至於換法是失去生育能力或者其他,那就是不是現在能夠看到的東西了,因為人的氣運每時每刻都不同,今天和明天看出來的結論都會有差距。
章其回過神,端起盤子將水潑在了花圃里,然後去給楊楨解封眼布,他正在猶豫,要不要給年輕人提個醒。
越是上了段位的術士反而越沉默,因為算出來的東西都是順其自然狀態下的趨勢,而一旦人能夠預知禍福,就會產生趨利避害的傾向,這樣就像考場作弊,誰能僥倖誰會被抓包,這都很難說。
楊楨重見光明,等了半天卻不見大師發話,只見老頭一臉沉思,神色略為糾結,模樣十分符合語境“我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然而不論好壞,他還是想知道這個第二知情人是怎麼想的,楊楨主動問道:“老爺子,您有什麼話就直說吧,我有心理準備。”
章其立刻瞪起了眼皮子:“我又不是烏鴉嘴,說個話還要你做準備。”
楊楨聽得出他在開玩笑,因為語氣里一點不滿都沒有,老人有點像老頑童,動不動就愛開玩笑,楊楨被他帶得放鬆下來,好脾氣地承認錯誤:“我錯了,我嘴笨,不會說話,您別介意。”
章其樂得跟聽了個笑話似的,呵呵地說:“你的嘴不笨,笨的是權微,那小子,說個屁話都覺得自己可有道理了。”
楊楨直覺就想加一,但又沒忍住護短,抿著嘴笑道:“他就是,比較自信。”
章其“嘿”了一聲,也不知道是難以苟同還是不屑,不過他放過權微回到了正題,將東西珍重地收回箱子裡,掛上搭扣說:“我沒什麼想對你說的,不過你要是有想問的,可以問。”
楊楨沒法確定章其是不是在詐他的話,因為這老頭算命不走尋常路,到現在還一個相關的字眼都沒說過,不過楊楨願意賭一把,因為章其是權微的長輩。
他頓了會兒,覺得權微肯定已經把自己揭了個底朝天,死鴨子嘴硬只能導致談話不歡而散,楊楨定了定神,開門見山地說:“我的情況您應該都知道了,這具身體叫楊楨,我叫章舒玉,用這裡的話來說就是個來自於架空年代的古代人,我說的這些,您相信嗎?”
章其笑了笑,蒼老的姿態里有種包容和睿智:“我信啊,沒聽過的、沒見過的並不一定就不是真的,你看看頭頂的天,再看看自己,咱就是這么小的人,哪兒能什麼都知道呢?”
他們術士相信宇宙里有很多世界,時空里有很多的摺疊,那些人們不能理解的怪現狀,就是時空撕裂的瞬間滲透出來的產物。
未來的真理一定比現在先進,而現在的科學在後世看來也可能是一種迷信,所以人可以有信仰,但在反對他人的時候,聲音不宜太響太堅定。
權微說信,但楊楨知道他是口是心非,這人沒有正常的好奇心,比如打探自己原來的身份和背景,但同一句話被章其說來,楊楨感受到的誠意和分量就截然不一樣,他的直覺告訴他老人是真心的。
因為在那隻乍看之下效果恐怖的白眼珠的襯托下,章其那隻正常的眼睛深邃得驚人,大千世界和自己都倒映在其中,像是一起被看透了。
楊楨心裡驟然浮起了一種類似於知遇之恩的感激,他猛地站起來,眼眶發熱地對著章其鞠了一躬。
章其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嘆息似的說:“你是個好孩子。”
對於重生這件事,楊楨表面上默然接受,但心裡一直都惶惶不安,然而從這一刻起,他不想再質疑自己是一個怪物,或是什麼反科學、不正常的存在了。
楊楨恢復情緒之後就提出了告辭,章其喊他有空來喝茶,楊楨仔細地問了章其的喜好,趕回門店上班去了。
章其從屋裡抱了床被子出來,躺進搖椅里眯了個午覺,微風掠過這個老院子,捲起了掛在門口的日曆的一角。
2017年10月28,星期六,丁酉年[雞年],九月初九,宜沐浴、理髮、開市。
——
權微已經有兩年沒在父母家過夜了。
羅家儀喝多了,半夜上吐下瀉,權詩詩又氣又心疼,故意大聲地罵罵咧咧,存心讓權微也睡不好。
權微反正也沒睡著,聽見動靜就出來搭手,然而羅家儀借酒發瘋,直接甩開了他的手,冷漠地說不要他管,那不管就不管,權微照樣跟進跟出,表現得像一個啞巴孝子。
這天晚上這一家三口,誰也沒睡著。
凌晨兩點左右,權詩詩在翻了無數個身之後,忽然說:“老羅,你睡了嗎?”
羅家儀立刻回了聲嘆氣:“沒,我又不是缺心眼,出了這麼大的事,哪兒還睡的著啊。”
權詩詩像個慢幾拍的複讀機說:“是啊,這麼大的事,怎麼辦啊?”
羅家儀頭疼地翻了個身背對她,擺出了一副逃避的姿態。
權詩詩心想他都沒辦法了,我能有什麼辦法呢,然而到了4點多,她又忍不住開始碎碎念了起來:“你說小微他是什麼時候有那種心思的?我咋一點都沒看出來呢,他瞞著我們多久了,心裡……心裡一定很苦吧。”
羅家儀直接被氣笑了,翻回來訓她:“做夢吧你,你看你這兒子像是能受委屈的人嗎?他苦個屁,肯定是剛發現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