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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中閃過的片段如同走馬燈,當楊楨快速回首來到這裡之後的往事,他的血液涼透又沸騰,好人壞人的剪影忽而飄過又相繼遠去,紛紛揚揚最後只留下了一個瘦長卻挺直的人形。
對於他在這個世界的立足,權微的每一次出現都至關重要,這個人也許是芸芸大眾,但是對於他來說與眾不同。
在電影的結局裡,重回過去只是男主死前的一場夢。
那一瞬間楊楨心裡產生了一種身臨其境的恐懼和刺痛,如果來到這裡也是章舒玉死前的一場癔症,那他是願意夢醒了被埋入黃沙深處,還是永遠沉溺在這個有著權微的夢裡?
清場的燈光陡然亮起,觀影的人們趕場似的起身離去,權微伸完懶腰,發現楊楨仍然坐得如同石雕。
這人魂不守舍的,目光看著前方的某一個座位,臉上有種沉重到幾乎能將周邊的空氣化成結界的悲戚。
明明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可權微忽然就有種楊楨離他千里萬里的錯覺,他渾身的每一個細胞都抗拒這種想法,然後權微醍醐灌頂地意識到,他又是撩又是泡,心裡還覺得賊稀罕這人,可事實上他並沒有多了解楊楨。
這一刻楊楨心裡在想什麼,為什麼難過和沉默,權微根本毫無頭緒,可他看見楊楨不開心,心裡就產生了一種想說點什麼但又不知道說什麼好的顧慮。
在乎才會謹慎,克制方見情深。
一個特別會處理情緒的人忽然低落,那一定是遇到了束手無策的難題。
權微心疼之餘又有點逆反,覺得楊楨既然不願意跟他說,那就是不需要他來摻和。
別看權微平時什麼難聽的都敢說,但在愛情這條剛剛鋪開的大道上,他也只是一個笨拙的新手,不夠成熟、內心的戲也多,唯一可圈可點的只有喜歡的心態,還和少年的歡喜一樣純粹。
就權微在原地默不作聲站著的這兩分鐘以內,工作人員以及拖著大號的垃圾袋進來清場了,哪怕他願意給楊楨一片黯然銷魂的淨土,別人也會來搗亂,前後都是清淨不了,那存在感不如給他自己刷。
不說就不說,他可以主動問,要是問了還不說,接下去怎麼辦……那就看當時自己的心情而定了。
“楊楨,”權微按住他的肩膀用力地捏了一把,然後放緩了語氣說,“你是不是不舒服?”
楊楨打了個幅度很大的激靈,猛然從無法置信的震驚里找回了魂,他仰頭盯著權微,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堪的笑容。
他覺得自己像一個反覆無常又貪得無厭的叛徒。
苦嶼作為遙不可及的故鄉,在電影結局觸發的想像里被他親手拋棄了,在死去和是續夢之間,楊楨幾經搖擺,內心的天平逐漸往後者上緩緩傾倒。
可留在這裡有什麼好呢?甚至都沒人知道他是誰。
楊楨扯出一點笑意作為遮掩,撿起空塑料瓶站了起來:“有點,肚子不太舒服。”
肚子不舒服會產生那種被全世界拋棄的生無可戀嗎?
權微心裡存了點疑,但仍然對不適上了心,皺著眉毛說:“怎麼個不舒服,疼還是脹氣?要不要去醫院?”
這也就是個解釋反常的託詞,楊楨連忙表示拒絕:“不用,我去趟廁所就好了,走吧。”
出了影廳楊楨直奔廁所,權微在過道的卡座上等他,楊楨在男廁的隔間裡整理了一下情緒,臉色往常地出來了。
這時已經快10點半了,楊楨明天還要上班,加上剛剛那麼失落的一出,權微也沒有心思繼續逛,直接取車回家了。
路上權微挑起了話題:“你肚子還疼不疼?”
楊楨偏頭看他:“不疼,就是普通的人有三急,你別老問了,整得跟生病一樣。”
關心你還不領情,權微轉移話題道:“這個電影是不是無聊透頂?”
楊楨跟他體驗不一樣,猶豫了一刻,橫下心說:“還好,我挺有感觸的。”
電影的內容權微沒認真看,他最大的收穫就是吃爆米花吃到舌頭起泡:“什麼感觸?”
“重生,”楊楨不許自己移開視線,從頭頂的後視鏡里看著權微說,“我摔到頭、失了憶、性情大變,日子過得跟以前完全不一樣,是不是有點像電影裡那個男主角?”
“像個鬼,”權微覺得完全沒法比,“你賣菜那會兒露八塊腹肌了?做中介那些早操的時候舉著喇叭喊誰誰誰我愛你了?還是跟你的室友強行賣腐,被個西瓜皮什麼的飛出個嘴啃嘴了?電影裡那男的重生就是來搞笑的,你別上趕著往諧星的熱鬧上湊了。”
楊楨跟他是沒法好好聊天了,他一本正經在尋找機會挑明自己的身份,權微卻胡說八道斷他思路。
腹肌、喇叭示愛等都是電影裡的情節,被權微往他的日常上一套,楊楨登時有了一種天雷滾滾、無法直視電影的感覺,他被雷得酥嫩且無奈,繃不住地笑了起來。
他是來搞笑的,可我不是……
第74章
又是那種讓人看不懂、假裝輕鬆的笑容。
權微從後視鏡上收回目光,繼續開了幾公里,反向盤猛地往右邊一打,將車拐上了去江灘的匝道。
他一個要當楊楨爺們兒的人,跟這人講個毛線的隱私。
楊楨每天坐地鐵線來回,對於城路公路的走向沒什麼認識,他沒有懷疑這不是回家的路,只是覺得車速很快,疾風從縫隙里彪進來,吹得他不得不閉上了窗戶。
然而汽車停下的地方十分陌生,放眼望去全是絢爛的夜景照明,楊楨在照明的高點上看見了“青山外灘”的燈光logo。
權微掄著方向盤將車停進車位,拉起手剎招呼楊楨下車。
這人在商場取車的時候說是要回家,結果卻開到這麼個熱鬧到一看就像是要接著浪的地方,楊楨心裡暗暗叫苦,他每天上班加班的時間12個小時根本打不住,加上剛剛那個主題扎心的電影,現在有點身心俱疲,只想回家躺平。
他趕了兩步攆上權微,被江邊的風吹得打了個哆嗦:“我們來這裡幹什麼?”
權微這時超出他兩步,沒看見楊楨這個被凍到的動作,他隨便竄改城市地圖地說:“路過這裡,下來轉轉,你以前來過這裡沒有?”
原身的情況他不清楚,楊楨站在4月份以後的經歷上來說:“沒有。”
權微邁上台階:“沒有我給你當個導遊,這兒夜景是全市最好的。”
好不好都已經來了,楊楨打起精神,陪他在小碎石走道上往前逛。
江灘是個旅遊景點,夜深了仍然不改繁榮景象,燒烤的味道在空氣里飄蕩,偶爾有吶喊和驚呼聲從燈光最明亮的那塊地方傳來,正好他們走的這條小道直指那裡,楊楨不明所以地問道:“那邊在幹什麼?這麼……熱鬧。”
他為人比較厚道,用了個帶有節日氣氛的褒義詞,但實際那邊的動靜唱歌不像唱歌、鬧事不像鬧事,也不知道是在作什麼么蛾子。
石子路不長,視野里亮度越來越強,喊聲也隨之增大,楊楨捂住耳朵都能聽到有個男的扯著嗓子在喊慧慧你為什麼不愛我,聽起來像是個表達愛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