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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到就他們目前的交情來說,還遠不夠讓權微大手一揮,平白無故就給楊楨幾十萬去還債,權微移開眼,不太願意往後設想,他看著垃圾桶喝了一口,沒頭沒腦地說:“頭被泡在水裡是不是很難受?再來一回,還扛不扛得住?”

    他的語氣有點輕,跟平時的冷漠和玩笑不太一樣,楊楨眼神一顫,福至心靈地想起了皮哥關於那個朋友的幾句話。

    權微的心其實很好,但看起來有點囂張,如果一個人從高利貸的深淵裡爬出來,還能活成這麼驕傲,那他有什麼不可以的?

    楊楨看著對面的人,心裡忽然像是被打了管雞血似的,五臟六腑都輕快了一點,他緩了口氣,豁出去地說:“扛!不扛我這輩子就完了。”

    權微心裡莫名其妙地有種過來人的欣慰:“熬過去就好了。”

    楊楨看他那個老氣橫秋的樣子,覺得他有點像爺爺那輩的,酒勁一股一股地竄上來,慢慢在他心頭攢了口熱氣。

    他其實非常非常地想問權微一家是怎麼擺脫高利貸的,但是蠢蠢欲動地終究是沒敢,怕他一開口,就會將相處的氣氛打回原形。

    權微一家楊楨都有接觸,他那麼緊張自己會將高利貸引到菜場去,不難猜測他父母在這事中受驚嚇最多,那麼儒雅的羅家儀的右手就不言而喻了。  

    大俠喝酒講一個千杯不醉,可惜楊楨不是大俠,5斤裝的酒壺去了個2/5不到,他的狀態就有點向稀泥巴看齊了。

    不過意識他還剩下一點,楊楨臉朝下地打了個嗝,又看了眼手錶,11點20多,差不多是午飯時間,他連忙坐起來,問權微喝好了沒有。

    權微老早就沒喝了,在他對面干坐著奉陪,聞言“嗯”了一聲。

    楊楨於是伸手拿過對面的空碗,跟自己的摞在了一起,擰好酒壺後一起放在了桌心上,蛋糕單獨放在桌子邊上。

    做完這些以後他兩手空空地站起來,忽然對權微鞠了一躬,不過因為喝多了,鞠得有點東倒西歪,說話也顛三倒四的。

    “從不認識到現在,你無償幫了我很多的忙,除、除了口頭表示,我也沒有能為你……為你效勞的事,我欠你的人情怕是很難還清了,就我目前的處境,也不太好意思畫……大餅,承諾以後怎麼報答你,要是緣分淺,這可能就是我、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但、但還是謝謝你,權微。”

    我會記得你的。

    楊楨直起身來,小心地托起了他的蛋糕,對眼前十幾個權微晃動的權微笑了笑:“耽誤你的時間了,家裡人肯定在、在等你吧,我送你一段。”  

    他說著就離開了桌子,權微看了眼被留在桌上的東西,站著沒動道:“酒和碗都不要了嗎?”

    楊楨連續眨了很多下眼睛,自以為清醒其實已經糊了,他自嘲地說:“帶不走了,我在跑路,行李不能太多。”

    權微將手搭在酒壺的把上說:“那就給我吧,我覺得這酒還挺香的。”

    楊楨本來想說這酒一般,你喜歡白酒我以後可以給你找好的,但話到嘴邊又覺得是張遙遙無期的空頭支票,於是又給咽了回去,只是做了個“請”的姿勢,這一動又打了個晃,蛋糕碰到了左手心,立刻糊了他一手奶油。

    權微嘆了口氣,離開了椅子,但是用手抓住了他的胳膊:“就你這樣的,送兩步撲到地上去了,到時還得我攙你,我謝謝你但是算了啊。你住的地方這兩天最好別回了,今天就在這巷子裡找個民宿住下把酒醒了再說,中不中?”

    楊楨第一次聽到“行不行”這個方言版本,全憑意會地點了下頭,他就是有點站不穩,但數錢肯定錯不了,他說自己可以,但權微根本不信他,自作主張地帶他進了家旅店。  

    楊楨婉拒了一次,被無視之後也沒有再堅持,他有點怕蛋糕被自己歪到地上去。

    權微回頭問楊楨要身份證的時候頓了一下,什麼都沒說,轉回去用自己的身份證開了兩個晚上。

    房間就在一樓,離前台也沒多遠,權微送到這裡就可以了,楊楨完全不在點上,指了下手機對他說:“一會兒過飯點了,你請回吧,住宿費我稍後用微信發給你。”

    權微根本沒想起這茬,他只是做到仁至義盡了,不知道為什麼還是沒有很想走,可能是因為楊楨說了句不會再見了。

    那不走他還能幹什麼?權微心想難不成給楊楨送進房裡去?然後呢?他自己再出來回家?沒這個必要,一段來回走的冤枉路。

    但權微又覺得不能就這麼走,他跟楊楨對視了幾秒,忽然將酒壺擱在了前台的桌上,伸手從兜里摸了串鑰匙,然後從上面取了個白色的小掛件下來。

    “這個給你,沒事裝逼用,有點什麼情況也能防個身,頭上的圓圈按下去轉一圈,就能彈個小箭頭出來,不用了順時針轉那個圓圈,箭頭就自己收回去了,pvc的,能過安檢。”

    楊楨接過來一看,發現是一個小指長的小物件,模樣有點像現在西洋棋的里的王,就是頂部坐的不是十字架,而是一隻小小的尖叫雞。  

    他看著那隻顏色不對的小雞,忽然就想起了權微在幸福花園的那間房子,楊楨住在裡面的時候,這一切風雨都還沒襲來。

    楊楨不自覺地跟了一步,脫口而出道:“權微,我以後要是租房子,還可以找你嗎?”

    權微給完就轉身了,聞言在台階口上回過頭來,想了想,說:“可以,給你打88折。”

    第39章

    楊楨昏昏沉沉地躺了大半個下午,旅店房間裡的氣味不是很好,他睡得也不太踏實。

    他的神智在酒精里下沉,但是本能不肯放過自己,在夢裡還在被高利貸糾纏,楊楨夢見皮哥讓人潑了他一身汽油,然後火機豆大的亮光一閃,襲人的熱焰很快爬滿了全身。

    下午3三點多,他不知情地發起了燒,體表燙得嚇人,可他在夢裡卻覺得寒意透骨。

    在他醒來之前,夢境不知道怎麼跳轉到了應紹丘的營帳,在殺氣逼人的戎裝將軍案前,他看見布衣的自己俯身磕頭,神色卻是不屑一顧。

    楊楨猛然睜開眼睛,悲愴霎時俘獲了他的心臟。

    皮哥這種人,再狠戾終究也只是小角色,他連手握重兵的應紹丘都沒怕過,怎麼會墮落到連一個無名小卒都能讓他心有戚戚、左右奔離?是這個社會太殘酷了?還是他太弱勢了?  

    這裡確實陌生,但不是軟弱的藉口,楊楨一動不動地盯著屋頂想了很久,最後只是覺得,他可能是活得太像“楊楨”了。

    五感漸漸甦醒,楊楨恍惚間聽見了五臟廟裡的轟鳴,他渾身酸軟地爬起來,立刻看見了床頭的玫瑰花瓣蛋糕。

    蛋糕放了一段時間,奶油有些稀了,楊楨雖然不習慣這種黏糊糊的口感,但幾口甜食下肚以後,胃部的隱痛平息下來。

    他將蛋糕吃了個精光,又因為這是他患難期間收到的唯二禮物,不捨得胡亂扔進垃圾桶,就將花瓣、紙盤和叉子鄭重地擱在了床頭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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