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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著楊楨又去了趟日用品店,出來的時候提了兩個茶碗,泥胚那種,半截米色半截醬色。然後他擰著這兩樣東西,將權微帶到了路邊老年健身中心的石頭桌椅上。

    權微被這人在跟前放了個碗,然後邀請坐下,他這輩子沒有這么喝過酒,連個花生米都沒有,權微匪夷所思地說:“就這么喝?光的,不要菜?”

    楊楨心說我們都是這么喝的,一碗一碗地倒,喝一口撒一半,嘴上卻笑著說:“不要菜,你不還得回家吃飯嗎?”

    權微沒想到這節骨眼了他還替自己想過,沉默了幾秒將碗端了起來:“隨你吧,走一個。”

    楊楨拿起碗跟他碰了一下,暗自吸了口氣,仰頭一口灌了。

    權微看他這架勢不像求醉,有點像求死,忍不住比了個小指,多管閒事道:“慢點行嗎?我酒量,也就這麼大了。”

    酒入愁腸,楊楨敷衍地應了聲“好”,端坐著等他喝完了好倒第二碗,他催道:“你嘗嘗,這酒怎麼樣?”

    權微以前喝過,內心是拒絕的,但說了陪酒就要陪,他湊到碗邊上喝了一小口,又砸了下嘴,感覺酒坊老闆以前賣給他的都是假酒。  

    “你買的這是什麼酒?多少錢一斤的?”權微又喝了一口,“怎麼跟我以前買的不一樣?”

    第38章

    “高粱酒,快要過保存期了,便宜賣,35塊錢一斤。”

    至於不一樣這個問題,楊楨有點難以回答,先挑行貨後議價,就是牙郎吃飯的本事。

    一般牙行雖小,但經營的路子上必有把式掌舵,斗首、錢舁子、酒把式、藥掌柜等等,把式的絕活秘而不宣,向來只傳門下弟子。

    昔年章舒玉作為東家,因為脾性好,占了些有問必答的便宜,多年的商路千錘百鍊,下來也攢了半罐子量度的功夫,行家當然拼不贏,但糊弄門外漢綽綽有餘。

    說白了就是權微不會挑,但這麼不客氣的解釋以楊楨的性格說不出口,他正愁沒法暫時逃避現實,權微這個問題算是正中他下懷。

    提起他的老本行,楊楨眼裡都有了點異樣的神采,忍不住話多起來:“不一樣是正常的,同一趟蒸鍋里餾出來的酒液,前中後段的口感出鍋時就有區別,在加上容器、儲藏、氣溫、時間的變化,一鍋分十壇,十壇都不一樣都有可能。”  

    權微聞了聞碗沿,撲進鼻腔的是股溫和的香氣,他不是很信地說:“那一個媽生的,也不至於差那麼多啊?他家便宜不便宜賣的高粱酒我都買過,跟你這都不是一個味兒,你懂酒是吧?我要懷疑老闆在坑外行了。”

    楊楨哪想得到請他喝酒,還給老闆喝了口鍋出來,他啼笑皆非地說:“沒有的事,別人做生意,坑顧客就是變相的坑自己。你就當我是運氣好,在別的地方倒了霉,到這兒找補,碰到了一鍋工藝到位的。”

    實際上他這5斤酒根本就不是在店裡的大缸里舀的,而是在老闆的庫房裡打的。

    這家酒坊的缸里放的是勾兌酒,庫房裡多半也是,但也有少量的調和酒。

    勾兌的原料是原漿酒和食用酒精,調和則是用高低不同的原漿酒摻和降度,所以口感大有區別。至於沒有價差的原因是調和酒製作麻煩,加上能儲存的時間也短,所以基本不對外銷售,只是老闆自己過癮時喝幾盅用的。

    楊楨能摸到別人的藏私,那是因為相信一家店能夠屹立不倒,肯定是有拿手的絕活,他進去挑了一些毛病,又拍了兩個馬屁,老闆看他識貨又識相,於是掏了點私貨給他。

    權微不是很認同他那版生意經,現在做生意的缺德的是真缺德,卷一波就跑路的新聞不在少數,但楊楨的心大他是又領教了一次,自己滿身糊塗爛帳不提,還有心思去救人、來管他買東西產生的落差,權微登時就覺得,楊楨可能是有點聖母心。  

    “聖母心”坐在他對面,見權微喝的實在是慢吞吞,於是不再等他,自顧自地倒了一碗。

    權微自己不謙虛,別人謙虛他也有意見,他儼然一個犀利的明眼人的樣子:“你剛說得頭頭是道的,懂就說懂,我又不會去找別人的茬。”

    楊楨的心思被無情地戳穿,只好垂著眼皮去端碗,伸過來跟權微碰杯,老實地說:“懂一點點。”

    他們認識三個多月了,但各自都以陌生人的身份自居,誰也不多問對方的閒事,今天打破楊楨壁壘的是蛋糕和酒,而挑起權微話頭的是相似的經歷,他提問題的時候自然流暢,心裡絲毫沒有“關我屁事”的距離感。

    對於楊楨混在太后她們中間賣菜這件事,權微總是有種迷之不合群感,他聞言特別費解:“那你怎麼不乾脆去賣酒?酒可比菜來錢快。”

    楊楨好笑道:“錢哪是那麼好賺的?先不說本金,賣酒我得有渠道,貨源、儲藏、銷路、顧客、預備金什麼都沒有,我拿什麼去賣?”

    “有多少本錢就能賺多少錢,這是沒法一步登天的。有一種不要本錢,就是大超市酒水區的銷售員,這個我知道,但說實話,都是銷售性質的話,那我可能還是會選房產中介。”  

    會寫會畫,懂酒還會賣菜,雖然技能不緊扣IT熱潮,而且還有的太接地氣,但一個多月成為海內菜場銷售的No.1,而且方方面面的聽起來都有主見,權微跟他磕了下碗,心裡有一點點佩服:“你懂得還挺多,這些都是誰教你的?”

    爹、趙叔、酒把式、秤首、賣樣人、皮察子……苦嶼城裡的老一輩,大都當過他的授業人。

    楊楨腦子裡閃過很多人的面孔,但有的模糊不清,而他可能再也沒有機會去重新記一遍了,酒勁按理說不該上的這樣快,可是楊楨感覺到一股熱流直衝頭臉,他迅速將碗抬起來,抽乾之後扣在了臉上。

    他輕輕地說:“教我的人還挺多的,等以後有時間,我腦子清醒一點了,我再告訴你。”

    權微這次沒覺得他是在推脫,因為楊楨被泡水他是親眼看見的,他堪稱溫和地說了聲“好”,沉默了一會兒,終究是有點同病相憐式的關心:“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

    楊楨將空碗拿在手裡晃了兩圈,笑的有些不好意思:“我,我還沒想。這個皮哥來得太突然了,我都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找來的,而且這個人,感覺比他的上家更難說話。”  

    權微在心裡為最後一句加了個1。

    那個胖臉宏哥他就在酒吧接觸過一次,沒什麼體會,但梁丕軍這個垃圾跟他們拉鋸了一年多,這麼多年沒見,權微本來還以為他在外頭因為缺德事幹得多,被人打死或坐牢去了,誰知道又耀武耀威地回來了。

    除了將人的頭按進水裡,梁丕軍還有很多的陰招,將人倒栽蔥地吊著、不讓吃飯、不給睡覺,大冬天裡套個游泳圈,丟進河裡拉回來再丟出去……權微也不知道過了這麼些年,垃圾的手段升級了沒有。

    但是不想也知道,楊楨要是不尋死,他就還得過一段慘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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