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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權微的角度來看,衣物遮住了女人的傷口,看不出傷口的深淺,但血在衣服上暈開的速度和面積讓人驚心,她每中一刀,身體就像是接受心電復甦了一樣劇烈地彈跳一樣,兩隻手在地上擺出了摸爬的姿態。

    權微猛然閉上眼睛,心想她現在一點不像一個人了,而像一條被開膛破肚,卻仍然在砧板上掙扎的魚。

    更多的人加入了逃竄的隊伍,六神無主但又本能地抓住了路過攤上能當做武器的東西,土豆、西葫蘆、蓮藕……菜場裡女性很多,男人也不少,在這一秒萬年長的險境裡,暫時還沒有人回去撲救。

    人多距離遠,楊楨在地上跳了兩下,什麼都沒看見,接著權微就跳上了攤子,楊楨受他啟發,也想起來要往上跳,只是他彈跳力不行,連撐帶爬才站上去。

    權微背對著他,不知看到了什麼,站著一動沒動,楊楨看他這麼淡定,腦子裡根本沒想過出現在眼前的畫面會那麼血腥。

    被重傷的女人看到了高處的兩人,艱難地仰著頭,嘴裡念念有詞。

    一股冰冷的寒意從楊楨腳心躥起,他仿佛又回到了若羌山下的亂石林,龐大的黑熊和被撕咬得開膛破肚的少年,他明明已經氣若遊絲,可求生的意志卻讓眼眸燦若星火。事隔經年與一個世界,這兩雙眼睛無聲地重疊起來,包含著同一種絕望和希望對他說:救救我……  

    蔣寒最後的聲音忽然從他腦海里冒了出來。

    你無心救人的因,是害你丟掉性命的果,如果早知如此,蘊卿,你……你還會救他嗎?

    楊楨陡然回過神來,開始撒腿在台子上跑。

    電光石火間權微用餘光瞥到他的動作,感覺方向不太對,跟別人背道而馳,在開口問楊楨想幹什麼之前,權微的動作先語言中樞一步反應,猛然伸手撈住了他。

    時間太短,權微來不及咂摸出心裡的感受,只是有些怔忪地警告道:“危險。”

    緊接著權微就感覺手背一熱,被人輕輕拍了兩下,楊楨的語氣十分冷靜,權微聽見他說:“放心,我不過去。”

    楊楨一直沒有機會回答蔣寒,自己會死,關阿嵐什麼事呢?只有他蔣寒和應紹丘在算計章舒玉,蔣寒這鍋甩的,他沒法接。

    第21章

    權微並不是信他,而是猛然回過神,被楊楨的體溫烙得整個胸前都不自在,他就沒跟人摟成這樣過。

    楊楨一早上都沒消停,後頸上掛著汗,皮膚微微發燙,渾身都在向外輻射熱意。  

    該勸的他勸了,沒用過的攔法也用上了,可是別人讓他放心,手背上的碰觸輕如鴻毛,權微帶著一種閃避的意味立刻鬆了手,意識層面里暫時沒有嫌棄,一切狀況忽如其來又出乎預料,他需要時間反應。

    楊楨一得自由,破開權微還沒來得及收回的手臂圈,爭分奪秒地沖走了。

    他這陣子扛上扛下,肌肉雖然沒怎麼發達,但手腳確實練出了勁兒,跑起來虎虎生風。

    晨曦正好刺透雲層,撒下來的光是分明的一縷一縷,範圍很小,所以格外耀眼。

    權微看著他的背影,離暴徒和傷者越來越近,迷彩色的工裝套在身上,像是一個救死扶傷的軍人……可他實際上只是一個跑路的欠貸者。

    權微心想一個東躲西藏避債的人,卻在這種公眾關注度高的惡性場合里毫不猶豫地跳了出來,女人能不能救下來、他可不可以全身而退都是未知,但能肯定的是他很快就會被人發到網絡上渲染,英雄、勇者、見義勇為,到時候高利貸想找他,只需要組織里的人愛上網就行。

    他理解不了楊楨的腦迴路,覺得這個人非常奇怪,奇怪到讓他難以忽視,說是如鯁在喉也行。

    不過超凡的勇氣和大義具有一種碾壓的折服性,儘管權微對高利貸相關的人事物都抱有偏見,但在這個時間緊迫、命如弦崩的早晨,他雖然覺得楊楨矛盾、傻、衝動、不自量力,但是讓人肅然起敬。  

    在他思索的功夫里,楊楨已經跑到了蛋類區,他果然是在騙人,步伐根本沒有停下來的趨勢。

    同一時間,求生的意志讓女人爆發出了一股驚人的蠻力,她整個上身的衣服都已經被血浸透,可在騎著她的男人瘋狂狠厲的下一刀到來之前,她猛地扭轉上身,沖男人的眼眶砸了一拳,接著這點傷害帶來的鉗制鬆懈,她將男人掀倒,手腳並用地往前爬去。

    血路漫漫,灼得人觸目驚心。

    一個人要活到什麼境地,才會捨棄生而為人尊嚴和體面,像野獸一樣以四肢並用來行走。

    楊楨心跳如鼓,一股恨意猛然在他心裡迸發,無處發泄地轉為衝動和報復心,他眼眶發紅地蹲下來,眼底瞬間蓄了一層淚光。

    ——

    苦嶼城裡的百姓,都說他們章家高攀了。

    阿晚嫁進太守府那年,他自己確實也開心,欣慰他的小丫頭成了大姑娘,而和興元上下300年,也終於有了官家的背景。

    阿晚嫁的人是太守次子,名叫劉信與,是苦嶼城裡的才名俱佳的公子哥,太守派人來提親,十分有誠意,一拒兩拒仍然沒有放棄,阿晚早過了出嫁的年齡,還能尋到這樣的婆家著實不容易。  

    阿晚不想出嫁,跟他鬧了幾次脾氣,可不止是苦嶼,整個中原都少有不出嫁的女人,她在外頭被人指點了,回來也總是鬱悶,章舒玉這次就沒把她的意願當回事。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中原的親事都是這樣定下的,他家父母不在,阿晚的婚事自然歸他操持。

    他親自約見過劉信與幾次,年青人溫文有禮,模樣不差,對未來妻兄的他也尊崇有加,最重要的是阿晚性子野,他卻說是率性本真。章舒玉也是看中了這一點,才自以為阿晚嫁給他,會受到別家沒有的尊重。

    沒多久,阿晚好玩兒,被劉信與整天帶著遊山玩水,自己也開竅了,秋去冬來、張燈結彩,她滿頭的小辮子被綰成髮髻,淚眼汪汪地成了太守家的少夫人。

    她出嫁之後,家裡就冷清了很多,因為太守親家的關係牙行的生意也受到了關照,章舒玉外出的時間越來越長。他顧不上家,消息也閉塞,因為嫁出去的女兒就是潑出去的水,所以也不好總是叫她回來相見。

    對於她在劉府那個高牆大院裡面的生活,章舒玉也知之甚少,只是覺得第一年春節她帶著身孕來回門,沉默穩重了很多,那時她原來陪嫁的丫頭已經許了人家,不再伺候她,他有心替她再物色一個人,但劉府作為婆家,用行動表示了這點小事不需要他來干涉。  

    阿晚什麼都沒跟他說過,問她就說一切都好,這裡她犯了個致命錯誤,以為報喜不報憂是對家人的照顧,其實不是,娘家應該是永遠的後盾,有人撐腰,婆家才不敢放肆。

    章舒玉一無所知,以為這是初為人母之後必然的成長,滿心期待著外甥的出生。

    結果孩子沒有出世,阿晚也沒了。

    章舒玉從番邦回來,天寒地凍的,阿晚和孩子都已經出殯了,送喪的信據說才走到山海關,他被這道晴天霹靂震亂了三魂七魄,好一段時間都無心經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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