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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數了一個月,黃錦那邊相安無事,他也早忘了世上還有楊楨這一號人,陸續又有幾個樓盤開認籌,權微去蹭了四五個小布丁,下了一家的定金,窮得要死不得不重操舊業,再次當起了快車司機。
他要是正兒八經當司機的話,每個月賺得應該還可以,可權微就是沒那個耐心,聽別人在他車裡東拉西扯。他事兒又多,不喜歡不熟的人坐副駕駛,可那些打車的女生吧危機意識不夠,拉開車門就坐他旁邊了。
他在副駕駛的車門上貼了一張“為了您的安全著想,請從后座上車”,但是效果不是很好。
權微因為還款日快到了,每天朝九晚五地在路上開車,太后不喜歡他炒房,覺得有今朝沒明天,可他勤勤懇懇地當司機,那邊又不滿意。
“小臉兒,我給你留了點新鮮菜,你過來拿啊。”
權微是肉食動物,一聽就拒絕:“我忙,去不了,你自己吃,美容養顏。”
權詩詩就是想他了,十天半個月見不到人,見他不識抬舉,就開始裝嬌弱:“龜兒子,讓你來就來!我腰椎犯了,你爸幹活我心疼,你來給我卸貨。”
權微一臉冷漠,心想她的腰椎只能是打麻將打出來的了。
他去的時候壓根沒想過,會在他媽那個占地面積不到2平米的菜攤子上,再見到楊楨這個人。
作者有話要說:行有不得,反求諸己。——出自《孟子。離婁上》
第19章
比起大型超市,楊楨更喜歡那些出攤的小菜場。
這裡有毛稱也有缺斤短兩,有吆喝有商量,有要價有還價,菜品的新鮮程度更真實,人情味也更濃,買半斤豆腐都能聊半天。
當然,他最中意的還是小菜場基本都附帶著熱氣騰騰的早市,豆漿油條煎餅果子,麵條粉絲狗不理包子。
由於普通人買菜的時間都集中在白天,所以楊楨的工作時間大都在夜裡,一三五七是晚上6點到凌晨3點,二四六是凌晨12點到早9點,時間遇到延誤會有些許浮動。
運輸途中他零零碎碎的可以打個盹,餓了卻是真沒什麼辦法,尤其是後半夜那一班,總是在路上狂飆,只有24小時超市還在營業,每到早上下班那會兒都餓得前胸貼後背。
因此早晨6點前能在菜市場停留一波就很幸福了,可以正經地吃個早飯。
海內便民菜場是楊楨目前對接的一個點,規模不算很大,寬20來米,進深約60,四面開敞頂部帶棚,水泥打平的地面和鋪著白色瓷磚的攤位因為年久,顯得有些灰撲撲。
小菜販子要麼是自家種植,剩下的一般都得去批發市場進貨,但海內有幾家小販是楊楨老闆的牌友,老闆順路會幫他們帶點貨,省得起早貪黑地跑一趟。
牌友則會心照不宣地輸點錢給他,都在外面討生活,能幫忙的都不會太吝嗇,被幫的也懂得禮尚往來。
既然是朋友,卸貨自然也就成了楊楨他們的分內之事,而且菜販子絕大多數的年紀都是中年起,賺點辛苦錢維持生計,年輕力壯的小伙子也不好干看著。
楊楨愛笑,雖然不是熱情洋溢那種,但嘴角稍微彎一彎給人的感覺就不一樣,於是他來了之後,迅速成了很多菜販嘴裡的小楊。
小楊靠譜,小楊穩重,小楊能吃苦,小楊長得還不錯,小楊肯定是莊稼人,小楊一看就是個好女婿……
小楊渾然不知自己被人惦記上了,每天都在琢磨他的創業時機成熟沒有。
楊楨的老本行是口頭生意,他也喜歡跟人說來論去,雖說用勞動力掙來的錢同樣光榮,但真的很辛苦。捫心自問,在吃苦耐勞這一項上,他比不上這些起早貪黑的人們,而且要是自己做小生意,他也能擠出更多的時間來了解世情。
別人家的貨籃放在倉庫門口就行,可有一家老闆特別交代過要送到攤位下面,因為那菜販子攤位老闆只有一隻手。
太后操持蔬菜攤已經好些年了,什麼腰椎什麼卸貨都是謊言,權微心裡門兒清,但他還是起了個大早,天沒亮透就開車往東邊去了。
子欲養而親不待,這麼多年了他老想起他老爺子羅瑞笙,每年都去鄉下看他,用他愛喝兩口的二鍋頭給他洗墓碑。
但他們相依為命的時候,權微跟老頭沒這麼爺孫情深,他從富裕的家裡來,嫌棄老爺子窮巴巴的一切。
人,算了不說別人,就說他,他就是比較賤,遠香近臭、摸不著了就念,所以儘管跟父母不是很親近,但他們的要求權微可以滿足的,一般都沒有拒絕過。
清晨不堵車,可是路程有些遠,權微到的時候六點只差幾分鐘,他一年來幫不了幾次忙,但知道自己肯定是來晚了,因為最靠門口的攤位已經開了張,調味料、乾貨、生薑蒜有條不紊地擺上了。
他往攤位上跑,老遠看見他爸站在搭話收錢的位置上,塌著左肩在攤位底下拉或者是拿什麼東西,右肩自然翹起,右胳膊看起來顯得更短,只到胸口就沒了。
羅家儀年輕的時候是個書卷氣濃的知識分子,老了肚子裡的墨水更多,就是不能當飯吃,他天生是個享福的命,力氣小、腰杆脆、四肢纖細,只剩一隻手後連桶水都換不動,家裡的體力活都是太后擼著袖子在干。
權微攤前攤後的一掃,沒看見他媽權詩詩,連忙三步並作兩步地去攔他爸的自告奮勇,大聲地說:“老羅別,放著,我……”
然後他一個“來”字還沒說出口,那邊的羅家儀回過頭來,對他溫柔地笑了一下,同時身體不自覺站直,左手抬到攤位以上,手裡端著……一杯豆漿。
權微眼皮一跳,瞬間閉上了嘴,是他會錯了意,羅家儀不是在幹活,而是在給他媳婦兒送早飯,這一對當父母不及格,但作為夫妻還是挺恩愛的。
然而權微剛自以為做完了看圖理解,權詩詩立刻從倉庫的門面里小跑了出來。
太后跟家裡兩位男性的竹竿身材截然不同,是位富態的大姐,渾身的皮膚都很白,她年輕那會兒情竇初開,對羅家儀窮追猛打的時候就是個胖妞,人到中年又發了次福,求爺爺告奶奶地慶幸權微只有膚質像她。
權詩詩根本沒看見自家兒子,視線比路線更筆直地喊道:“小楊,來趕緊的,結帳。”
攤位那裡應聲冒出一顆腦袋,先對權詩詩說了句“不著急”,然後才抽出空來看權微。
那是一張黑了幾個色號的臉,蹲著也看不見脖子以下,權微本來跟楊楨也就見過幾面,平時也不想念,第一眼沒認出來,走了幾步覺得模樣熟悉,一個人名在意識里呼之欲出的瞬間,對方站起來笑了笑,先聲奪人地跟他打了個招呼。
“嗨,又見面了。”
權微哪裡知道楊楨一路平安竟然路到他爸媽樓下來了,他杵在買菜的位置,心裡一不覺得“真巧”,二不覺得“見到你真高興”,只是神經質地產生了一種類似於遇到了一張甩不掉的狗皮膏藥的孽緣感。
也許是為了掩蓋洗不掉的各色菜汁,楊楨穿著迷彩色的工裝,這是一套很有個性和力量的顏色,但卻不太怎麼楊楨,他的五官其實比權微有稜角,但是氣質不對,尤其是眼神和表情,不是娘也不是軟,權微說不上來,只覺得他現在很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