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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行貸款門檻高,民間借貸利息高,親朋好友是救急不救窮,剩下的出路也就是眾籌。
眾籌就是進入一個相對穩定可靠的創業圈,有錢的出錢、沒錢的先借一點,約定好風險和收益比例,大家一起發家致富。
鄭飛進這個圈子早,因為一連好幾次在不同的樓盤遇到權微,這人長得高級穿得也怪異,鄭飛留意了他一段時間,覺得是同行刻意去搭話了才認識的,他需要更多的合伙人,而是個人都需要錢,所以他把權微拉進了群里。
這是很多炒房者求都求不來的機會,管理員不T人就不錯了,誰知道權微竟然給臉不要臉,不遵守群規也就算了,後來竟然還把群給開了。
中國的qq群雖然千千萬,但群主好歹也是個官,不說別處反正在群里是老大,鄭飛被人大哥來、大哥去地叫得有點膨脹了,不見面的時候想不起權微這號人,一想起來卻又會覺得有口氣咽不下去,巴不得權微陰溝裡翻船。
只是翻船倒是不至於,今天頂多是有點倒霉,權微在大太陽底下站了一會兒,將在這樓里生出來的氣平均分成兩份,一半算在了楊楨頭上,剩下那一半,他去找罪魁禍首孫少寧喝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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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錦將楊楨送進CT室之後,唯一的感覺就是想當場跪下,一個昏迷的人的重量相當於一座山,幸好經理深謀遠慮,還派了一個同事來幫他跑腿。
天熱運動量大,同事到樓下買水去了,因為楊楨失去了意識,黃錦不敢走遠,只好站在放射室門口枯等。
在刷手機的間隙里他才後知後覺地想起要問自己,什麼時候跟楊楨關係這麼好了,竟然慌裡慌張就把人扛到了這裡。
當時純粹是一股救人的衝動,現在自然也想不出理由,黃錦的本質也差不多也就是個傻白甜,他放棄思考地瞥了瞥嘴,點開了關注的段子手。
十五分鐘之後,觀察室的醫生拉開門叫楊楨的家屬,黃錦跟進去,這才發現情況不容樂觀。
楊楨有輕微的腦震盪,這不是什麼大問題,棘手的是他顱內出現了一小塊淤血,這個需要等他醒了再做一次檢查。
而對於黃錦來說,最大的問題卻是楊楨什麼時候能醒,好在現實多數時候是充滿希望的,入院後的第四個小時,楊楨睜開了眼睛。
夢裡醒來,還是夢。
頭頂和牆壁還是白色,章舒玉盯著跟前的透明圓管,看見水順著管壁流到了自己手上的一根針上,然後被白色的布片遮住了下路,卻沒有水漬沁出來。
水不可能憑空消失,那就是下方有個小巧的機關,章舒玉抬手準備看看,手背上卻立刻浮起了一陣脹痛。
血線沿著輸液管飛快地往上倒流,別說輸液漏針,他們古代人信息閉塞,連龍吸水都沒見過,章舒玉被驚得一愣一愣,直到血色蹭蹭地往上漲了半米,手上的刺痛劇烈到有些無法接受了,他才推了推趴在床邊睡大覺的人。
黃錦難得有機會睡午覺,被推了還不是特別肯醒,頭在手臂里拱來拱去,打完3個哈欠才肯抬起來,然後他就看見楊楨自己坐了起來,嘴角還沒咧歪開,就見對方將食指橫著一指,說:“這個……”
黃錦順著指向看去,立刻被那瓶掛著的血嚇出一句“臥槽”,他埋怨地罵了句“你怎麼不早說啊”,立刻躥起來奔到病房外頭去了。
章舒玉看著他心急火燎的背影,心頭莫名生了點暖意,他沒有應對經驗,手舉著也不是放下也不是,直接坐出了雕塑的效果,隔壁床的大哥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張嘴提醒他說:“你把那個手放下去吧,都回血了,別抬那麼高。”
章舒玉一句“多謝”到了嘴邊,忽然想起別人或許聽不懂,只好禮貌地點了下頭。
護士來得很快,一邊拔針一邊教訓,尤其是黃錦作為看護人,承包了大部分的炮火。他冤成竇娥,攤開雙手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沒敢狡辯,隔著護士對楊楨攤手表示無奈。
章舒玉看過胸牌,知道他叫黃錦,這人看起來純良,眼神也很乾淨,再看周圍的人無論男女,每個人說話的時候都敢直視對方的眼睛,挺胸抬頭、大步闊走,這種恣意而豁達的神采,章舒玉在中原的任何一塊土地上都沒見過。
離開大偃,離開苦嶼,離開和興元,章舒玉就已經死了,命理詭譎,他根本無路可退,但死去虛無,活下來卻一定能得到些什麼,並且未知還能讓他有點希望,可以設想趙叔他們也來到了這裡。
如果是命運讓他代替楊楨醒過來,那麼或許他也該試著替這個不知所蹤的靈魂活下去,只是他跟楊楨素不相識,儘管頂著楊楨的名字,他也只能活成他自己。這就必然會帶來一個無法避免的問題,楊楨的舊識必然會認出他不是本人,到時候要作何解釋?
然而船到橋頭自然直,現代醫學早就為他找好了一條不用被當成鬼怪妖魔燒死的退路。
沒用多久,粗枝大葉的黃錦都發現了楊楨的不對勁,他的問題不多也不難,可是楊楨他一問三不知。
黃錦:“楊哥你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章舒玉平和地說:“頭有些痛,其他都好。”
黃錦立刻就感覺到了一種詭異的客氣,楊楨平時不是在接電話就是在打,很少正眼看他,黃錦還以為是自己的援助之手起了作用,給點顏色就燦爛地說:“那就好,對了,在售樓處推你那男的是誰?你們怎麼會忽然打起來啊?”
章舒玉這才知道原來楊楨是被打死的,他做了下心理準備,然後才對黃錦說:“我不知道。”
黃錦才不相信:“你怎麼會不知道呢?他問你要交代,你說你早交代完了,這明顯就是認識的人啊。”
那就是楊楨認識的人,章舒玉實話實說:“我不認識。”
黃錦這時其實已經感覺出古怪了,可暫時還沒形成結論,他想了想又說:“那、那售樓處里那個66號呢?你跟客戶怎麼也能幹起來啊?”
這又是一句半句都聽不懂的話,章舒玉全憑直覺在理解,他在脖子上比劃了一下,說:“66號,是那個帶著玄鐵項鍊的人嗎?”
玄、玄鐵?
黃錦一瞬間覺得自己幻聽了,可腦子裡又忽然飄過66號那句“他說你們不賣房,賣大米棉花”,他眨了眨眼睛,因為平時唯一的愛好就是看點不費腦的狗血劇,於是一個排的失憶劇情開始在心裡串燒,他有點急了:“楊哥,你還記得我是誰嗎?”
章舒玉搖頭,黃錦懵逼地想著完了完了摔傻了,然後站起來就要去喊醫生,走了兩步卻又強迫症發作,稀里糊塗地回過頭說:“楊哥那個……那個項鍊不是玄鐵的,是不鏽鋼。”
章舒玉“嗯”了一聲,牙商的本能使得他下意識就問了出來:“不鏽鋼是什麼?”
“就是……”
黃錦卡了下殼,先是發現要給日常生活中習以為常的東西下定義好像有點難,然後才遲鈍的感覺自己也許、似乎、可能起了個不好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