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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出於什麼考慮,只要我看了那份文件,我就是侵犯了你的隱私,這個我承認,我向你道歉,對不起,但我不是覺得你這個人不行,或是怕你問我要違約費,你挺好的,跟你住在一起也很省心,甚至你現在提出要無限續租我恐怕都會同意。”
權微壓根不知道妄自菲薄怎麼寫,用一種“香餑餑就是我”的語氣說:“你看我跟孫少寧認識20幾年了,他求我我都不跟他住,這回是好心辦了壞事,我從來沒有一口氣給人打過4個折,我對你好著呢,你別難堪了。”
“這個事是這麼來的,亂七八糟的原因都湊在一起,初衷就變了味道。少寧被狗咬那天,我讓你幫我去看看,吳傑看見你了,碰上李維又在,吳傑這個人有問題,李維問他狗咬人怎麼算,他卻一直說你詐騙的事,李維以為你是少寧的朋友,怕你坑他,就查了下你的老底,然後資料就傳到我手裡來了。”
楊楨扎了這麼久的頭,後頸上的皮都拉直了,可比後頸皮更直的是他的眼睛,他兩眼發直,被哄得有點搞不清狀況了。
這不是他預想里的發展,一個劣跡斑斑的人終於露出了錚錚原形,他身邊的人不該是草木皆兵,或者痛恨自己遇人不淑麼?
可是權微居然在跟他道歉,為什麼?
“那你呢,”楊楨忽然說,“你不怕被我坑嗎?案底里那些事,板上釘釘,都是我以前幹過的。”
“行了,應該沒流血了,”權微先後鬆了雙手,楊楨頭上的桎梏一松,聽見這人的聲音在風裡飄動,“也怕,不過我遇到你的時候你就摔了腦袋,你都不記得自己以前是什麼樣子,我就更不知道了。”
至於那些文字記錄,給人的感悟肯定比不上切身經歷,不然喝雞湯的人早就一步邁上了人生的巔峰。
楊楨抬起頭,用手背揩著鼻血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萬一我是裝的呢?”
“我以前也這麼想,”剛得知楊楨欠高利貸那會兒,權微戴的有色眼鏡上面就寫著這8個大字,不知道什麼時候這種定視就沒了,他說,“現在覺得不信只是因為沒見過,你要是能裝成這樣那也是你的本事,我一樣服你。”
楊楨心裡仿佛揣了個活火山,燙得他陡然生出了一股衝動,抬手將權微連胳膊帶腰地摟住了。
你這個人真的,不要這麼好,他在心裡說,我居心不良。
第66章
楊楨忽然來抱他,權微意外地瞪大了眼睛,但也沒抗拒。
他不喜歡陌生人碰他,但他癱著的前兩天,楊楨早晚扶進攙出,比這更親密的肢體接觸多的是。
權微只是理解不了楊楨今天的火氣和委屈怎麼都這麼大。
他小時候姥姥忙,父母都是老小孩,只有保姆帶著他,對他的要求就是只要不哭不鬧,幹什麼都隨便,後來也沒有談過戀愛,自然也沒人翻他的手機查他的簡訊,權微屬於野生放養的那種人,不是很能理解被人刺探隱私的憤怒,楊楨的表現完全超出了他的預料,但他跟孫少寧錯了就是錯了,活該承受別人的怒火。
有本事就別犯錯,錯了就不能怕別人說,因為其他人怎麼樣都不是你能控制的事情。
楊楨抱他的姿勢跟抱著一根樹沒什麼兩樣,力度也很輕,離“緊緊的”還有一段質變的距離,權微除了手不方便,其他也沒什麼不得勁兒的地方,而且摟著還怪暖和的,他猶豫了一瞬間,最後站著沒動。
楊楨用了一會兒才緩過神來,心裡一把糖攙著一把玻璃渣,吃得是難以下咽也甘願,一邊情人眼裡出西施地覺得權微好,一邊又覺得這麼好的人自己竟然還吃他的豆腐,簡直是缺德。
不過楊楨摸著他的良心說話,他希望時間能在這一刻多停留一會兒。
陰霾剛散,無數有關無關的人都睡了,世界清淨,他喜歡的人也溫暖。
不過煞風景的人無處不在,派出所的玻璃門猛然從裡面拉開,接警出勤的兩個民警走出來,一眼看見門口兩個爺們摟在一起,黑燈瞎火的也沒看清,提起嗓子就吼了一句:“誒你倆,堵門口乾什麼呢?”
楊楨吃豆腐被人撞破,心虛加不好意思立刻就鬆開了,朝民警尷尬而不失禮貌地笑了笑,拉著權微的胳膊就走。
權微是典型的遇凶則凶:“沒幹什麼,我們之前失聯了,剛重逢,有點激動,安慰下彼此受傷的心靈也不行啊?”
民警“哦”了一聲,這次用的是正常說話的音量:“那沒事兒早點回吧,這小風嗖嗖的也挺刮人的。”
還受傷的心靈——楊楨聽他胡扯,用手碰了碰脹痛的鼻子,在心裡想了想,發現他們的“失聯”滿打滿算也沒超過5個小時,確實有點感人。
兩人迎著夜風到路邊去打車,半夜裡車少,等了小十來分鐘都沒人接單,楊楨怕手機又關機,就將它插進了袖口,隔一會兒拿出來瞅一眼。
他穿得有點薄,大衣又不防風,不知不覺就把手也揣進了袖子裡。
權微戴著套頭衫的帽子,運動服又是太空棉的,他將兩手往兜里一插,背著風一站,簡直無所畏懼。
人冷的時候即使不瑟縮也會很僵硬,楊楨都凍成了一個袖著手的小老頭,還在堅強地打車,權微覺得他這樣有點好笑,又見他的手指點在屏幕上反應都沒有,忍不住拿自己的手背一碰,然後擰著眉頭直接將手機抽走了。
手機的電還剩半格,權微抬起眼皮子撩了楊楨一眼,知道這人關機的原因不是因為沒電了,他一邊將楊楨提溜到了自己面前挺近的位置給他擋風,一邊低頭在軟體上加了一筆感謝費。
加完錢以後他抬起頭,開始秋後算帳:“你大半夜的關機幹什麼?不關這會兒你就在被窩裡,而不是在這兒挨凍。”
楊楨被他推著挪挪走走,兩手空下來,見機行事肯定要捂起來,他口袋裡沒什麼熱氣,但心裡攢了一點,挨了教訓也想笑地說:“我沒關,它自己凍關機的。”
權微吹毛求疵地在心裡說我的手機怎麼沒關機?真是什麼人用什麼手機。
他將楊楨的手機一併揣進了兜里,然後像個大領導一樣總結道:“那也沒差,反正結果都是找不到人。”
楊楨的火也發了,誤會也解開了,這會兒好說話的不行,承認錯誤特別積極,半眯著眼睛求饒似的說:“對不起,讓你……操心了。”
他本來想說“擔心”,又覺得自己可能是自作多情,話到嘴邊臨時改了。
“事不過二,”找不到人的感覺太糟糕了,權微未雨綢繆地說,“反正下次有事我再找不到你,以後我就不會找你了。”
“不會了,”楊楨保證說,“我以後看手機勤便一點。”
權微嘆了口氣,不是特別信這話,楊楨確實不喜歡抱著手機,在家的時候不是在寫字就是在陽台上蹲著剪盆景的樹杈子,業餘生活更靠近六七十年代,不過人沒事就行。
然而他惦記了半晚上有點怨氣,怎麼都要刺兩句來表達一下內心的不滿,於是他說:“4個小時你就一眼也沒看手機,你還是不是社會主義的接班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