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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興元的百年信條是“取利守義”,而“義”之難守,就在於“利”之無孔不入,特別是錢一旦來得比平時掙得快太多,人就會按捺不住要動歪腦筋了。
救人不是生意,不能用吃虧和占便宜來衡量,楊楨用手擋了一下,說:“我沒吃虧,大哥要是有心,以後幫忙照顧下生意吧。”
大哥拗不過他,只好將當天份的蔬菜全掃蕩了。
這天菜場的顧客和平時一樣多,進出這裡的人都聽說過有人見義勇為,但大多不知道是楊楨,羅女士丈夫這面錦旗讓他們找到了正主,大家看完熱鬧,組成稀稀拉拉的隊伍走向了他的小攤。
這也許就是傳說中的德不孤,必有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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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羅女士的丈夫在權微父母的幫助下,也輾轉找到了權微家裡,他第一次和第二次造訪,權微都不在家,第三次才碰到人。
樂得不起早以後,權微每天在家裡補覺,最近樓市行情不好,他就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打個牙祭下午出去亂跑,不過都是在白忙活。
一路高喊的史上最嚴厲調控終於打破了乾打雷不下雨的魔咒,有了貫徹的跡象。
自7月起,首付比例抬高了,銀行貸款收緊了,同時還有不知名的小道消息開始在市場裡蔓延,說是政府正在緊鑼密鼓地擘畫新政。
具體是個什麼政策還不清楚,但那些站在炒房鏈條最頂端的人都沒了交易的跡象,權微炒房只是不想去朝九晚五地上班,他見大頭都不動,保險起見也安分起來。
安分的他就安分的睡懶覺,羅女士丈夫提著錦旗不安分地將他敲醒的時候,權微差點沒把人直接關在外面。
有了楊楨的前車之鑑以後,羅女士丈夫沒有當面拿出錢來,他將信封埋在果籃下面,然後若無其事地將果籃放在了進門的矮柜上。
權微在沙發上醒瞌睡,聽這大哥在對面叨叨地感謝,他不領情地說:“人不是我救的,楊楨救的,你別往我這兒跑,去感謝他。”
大哥忍不住覺得這兩個年輕人素質真是一個賽一個的高,權微毫不好客,大哥坐了會兒冷板凳,自覺感謝已經盡到了,識相地主動告辭了,走了半天才給權微發了條簡訊,說果籃下面有點心意。
權微又是捏雞又是洗漱,一邊還要跟孫少寧插科打諢。
孫少寧五分鐘前看見權微在朋友圈轉了條新聞,標題是“重磅,炒房客的噩夢時代來臨了”,還沒看內容就已經有了槽點,作為一個盡職的財經噴子,他有立場對任何專家報以嘲笑。
他開小窗發消息道:[小微,你是不是被中介盜號了?]
權微一看見“中介”就想起了楊楨,雖然楊楨已經改行賣菜了,他立刻回了孫少寧一把系統自帶表情里的菜刀,思維卻從楊楨開始發散,定勢性的想到了那個宏哥,然後又回到在他父母身邊的楊楨身上。
他有一陣子沒去菜場了,不是因為楊楨的保證有多值錢,就是不想去了。但該琢磨的、不該琢磨的權微也一併沒少想,思維不是他能控制的東西。
腦部病史、失憶、高利貸,楊楨,一個生在地里卻不太黃的小白菜。
孫少寧回了他一張小麼雞妖嬈鋼管舞。jpg,無所畏懼的猥瑣撲面而來。
權微冷笑了一下,說小樣還治不了你,然後打開語音模式,捏著雞給孫少寧來了一聲鎮魂。
孫少寧手快,看見消息就要點,被撕心裂肺地尖叫嚇了一跳。
權微見抬頭迅速變成了“對方正在說話”,立刻退出了微信,看見簡訊的圖標右上角有個紅色的圓圈,裡頭寫著4。
就是10086也不會一口氣給他來4條簡訊,權微點開一看,發現寫信人是一小時前離開的拜訪者。
羅女士的丈夫說果籃下有點心意,過了二十多分鐘,又發了很長一條,說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感謝一下老婆的救命恩人,這樣偷偷摸摸的,是因為在楊楨那裡碰了壁,然後一個解釋長到被系統自動分成了3條。
權微垂下眼帘,不知道在想什麼地沉默了一會兒,臉上有種像是冷笑又像是同情的神色,尖叫雞被他捏扁又放開,嗚咽似的輕輕“咯”了4聲。
是、不、是、傻。
也許是感受到了他的惡意,權微的手機鈴聲沒多久就響了起來,他拿起來一看,發現來電人是“中介-錦程三期”。
權微接通以後,聽見楊楨在那邊無奈地說:“權微,你爸拿了兩張書法展的票,非要拉我一起去,你覺得我該怎麼辦?”
權微千算萬算,沒算到他那個心高氣傲的爸竟然會倒貼,真是稀奇,他瞥了門口那個果籃一眼,說:“你就說先跟我有約了。”
然後羅家儀立馬就會打電話來問他有什麼約。
約會?約定?約炮?
權微卡了半天,才想起還有個詞叫約法三章。
第29章
菜攤子下午不營業,權微換了鞋,就出門約來了。
他起得晚,過來一個小時,差不多就到了飯點,多數攤子都撤了,市場裡空曠下來,稍微有點不和諧的動靜立刻就能被發現。
權微老遠就看見他爸搬著凳子坐在過道里,正好懟在楊楨的攤位前,不知道在說什麼,反正是笑得有點開心。
楊楨的攤位上已經沒什麼東西了,他就站在後面低頭收拾東西,臉上的表情比平時冷淡,看得出想離他爸遠一點的氣場,奈何對方文人眼裡出知己。
羅家儀說到本次參展的作品都出自哪些書法家,說到興起處還要用手比劃,權微看見他的左手在空中揮動,心裡莫名有些不是滋味,無知是福,如果時間不再往前走,每件開端美好的事件都不會惡化,那麼他也不會阻止他爸高興地交朋友,老友小友,都隨他的便。
只可惜世事多半是不能如人所願的。
權微棒槌地走上前去打斷道:“老羅,你老婆喊你回家吃飯了。”
老羅在家裡可以叫,在外人面前這麼喊就有點沒教養了,羅家儀不贊成地側頭來橫了他一眼,轉回去卻又成了和顏悅色,他誠懇地邀請道:“小楊,你這回去也挺遠的,下午還出來太折騰了,賞個臉,去我家吃頓飯吧,小微媽媽一直念叨沒機會感謝你之前幫的那許多忙。”
楊楨壓根還沒同意下午要跟他一起去看展會,聞言敬謝不敏地看了權微一眼,不說話。
權微沒想到他還挺奸詐,得罪人的事一點不肯干,於是只好自己說:“爸,他今天去不了,我找他有事,昨晚就約好了。”
羅家儀嫌棄地說:“扯吧,你整天沒個正事,你找小楊有能什麼事?”
權微一看他這副不識好人心的樣子,真想告訴他楊楨欠了高利貸拉倒,看他聽完還小不小楊,可是楊楨安安分分地站在旁邊忙自己的,像是周圍沒有他們這對正在家醜外揚的父子。
權微想起他的失憶和腦病史,救人的時候和虛弱的樣子,還是將心裡那個兩敗俱傷的念頭給按了下去。
藉口只要肯想都能有,權微腦筋轉得飛快,沒幾秒就開始胡謅:“之前楊楨租我的房子,家裡被盜了,他的貴重物品丟了,一直沒找到。昨天民警給我打電話,說破獲了一堆贓物,好像有他的東西。他不是換了號麼,警方聯繫不到他,讓我聯繫他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