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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氏這才望向了鄭姨娘,譏諷道:“明明白白告訴你,欣姐兒傻,苓姐兒傻,六奶奶傻,柔姐兒卻不傻。誰想要在四姑娘身上擱個東西還不讓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欣姐兒便是重家大姑娘,已經出嫁了的重芳欣,乃是張姨娘所生。
酈南溪沒料到自己在梁氏的眼中也是個“傻”的。但依著梁氏此刻口中的語氣,她想了想,還是不打算和梁氏計較這一回了。
但是,轉眸看向地上的重芳柔後,酈南溪卻是半點的同情心都提不起來。
——不管她現在究竟是什麼樣的情形,單憑她要算計姐夫、想要毀了姐姐的幸福,酈南溪就不會同情她。
看到酈南溪對重芳柔也厭惡不已,梁氏的心裡稍微舒坦了些。
重芳柔這一鬧,毀了她自己,也毀了重芳菲。女兒家的名聲很重要。若被人曉得重芳柔弄了這一出,即便重芳菲是國公府嫡女,也斷然尋不到如以往一般好的親事了。
梁氏心裡疲憊,面上憔悴不已。
這時候,這種事情她也沒有誰好商量,就與酈南溪道:“這事兒,說實話,我是不願管的。奈何苓姐兒還未說親。我這心裡頭七上八下的,也是難受。”
酈南溪道:“太太……”
“你不用勸我。我就是沒人說話。和老太太講不行,和旁人又不能說。你聽聽就成。”梁氏倒是和向媽媽說過,但向媽媽與她意見不合,她說多了後反倒是心裡難受,“我想著,將她好生安排進去。最好明面兒上也要過得去,免得讓她丟了人,影響了苓姐兒的親事。”
梁氏極其看重臉面。偏偏自家庶女出了事丟了人。自己丟人也就罷了,又是這樣關於聲譽的大事。
梁氏問酈南溪:“你看我那樣安排如何?”
向媽媽在旁恨聲道:“太太何至於這般抬舉她!”
在向媽媽的心裡,太太是她伺候了一輩子的人。若非這人不知羞恥,太太何至於受這樣的難為!若說向媽媽現在的感覺,真是恨不得將她千刀萬剮也不為過。
梁氏推了推向媽媽,問酈南溪:“你覺得如何?”
說實話,酈南溪對重芳苓倒沒什麼感覺。重芳苓一直以來都和她關係不遠不近,說不上好,卻也不至於太壞。聽聞梁氏感嘆重芳菲的親事,酈南溪的心裡也有些悵然。
她微微側身,朝向了梁氏那邊坐著,說道:“太太倒是不必憂心。八姑娘怎麼樣,大家還是都曉得的。”
重芳苓再怎麼樣,也從來沒有害人之心。單憑這一點,酈南溪就覺得她比重芳柔好了許多。
“怎不憂心?親事是關乎女孩兒一輩子的事情。我這心裡頭……”梁氏說著說著,話語裡就帶了些哽咽出來。她深吸幾口氣,將那股心酸壓下去,擺擺手與酈南溪道:“你回去吧。等會兒老太太來了,你別過來。”
酈南溪沒料到梁氏會這麼說。
梁氏搖頭道:“你別來。這事兒你別管。而且,你就算想管,老太太也不會讓你插手。”
這些年裡她算是看明白了。老太太最看重的就兩個人。皇后娘娘和重六。如果說現在要加上第三個人的話,那就是重六的媳婦兒,眼前這個小姑娘。
老太太斷然不會讓這小姑娘攙和進來。一丁點兒恐怕都不行。
其實梁氏自己也不願酈南溪插手。只因這件事情發生的地點和時機都不對。正好是在酈家人去做客的時候,正好是在她讓重芳柔去給范老先生送賀禮的時候。
酈南溪本是沒帶著重芳柔的。不只是重家人知道,沈家人也都知道。誰都曉得重芳柔是她派了去。她若非要酈南溪攙和進來,沈家人更要瞧不起她了。
“在沈家,你做的很好。這事兒你別沾。在那邊你沒管,在這裡也別管了。我做主。”梁氏疲憊的朝酈南溪揮了揮手,“你走吧。心裡有個底就成了。”
酈南溪回去的路上,心裡並不好過。想到重芳柔的所作所為,想到她趴在地上那一動不動的樣子,好半晌都緩不過勁兒來。
行至半途,於姨娘在旁悄聲叫她。
酈南溪轉了方向過去。
於姨娘便道:“今兒太太心情不好,出了點事,將人都叫去了。六奶奶剛從木棉苑過來?太太可曾為難你了?”
“沒有。”酈南溪搖搖頭,“這事兒和我沒關係。”
於姨娘並不知曉發生了什麼事情,頷首道:“這便好。這便好。”又道:“太太那邊我留意著。太太脾氣不好,六奶奶多壓著點脾氣不要吵起來。終歸是沒有大礙。”
她說話絮絮叨叨的,東一句西一句,扯了很久。無非是讓酈南溪不要和梁氏正面起衝突,不要和梁氏對著來,不然的話到最後受苦的還是自己。
酈南溪原本是不習慣於姨娘這樣嘮叨的性子,家中的親人沒有一個是這樣的。但,奇異的是,聽著這瑣碎的關懷的話語,之前她犯堵的心如今竟是慢慢平復下來了。
於姨娘低眉順目的站著,看著腳前的地面,“……天氣涼了,六奶奶合該注意著些,平時不要只顧著好看就穿的少,往後傷了身子吃虧的是自己。還有六爺。他大冬天的也就穿一身,說他穿的少他又說不冷。您說,怎麼就有那麼死鴨子嘴硬的呢。明明冬天那麼冷。現在天氣轉寒了,奶奶您……”
她訥訥說了半晌,忽地想起來酈南溪一直沒有開口,抬頭去看,見酈南溪正盯著她看。
於姨娘訕訕笑了笑,“我是不是太嘮叨了些。”
“沒有。”酈南溪笑道:“我聽著呢。六爺那邊我和他去說。您放心。”
“哎。”於姨娘看酈南溪是真沒生氣,且還願意幫她勸重廷川,心裡就高興了。想想自己剛才說了不少的話,她忙道:“那我去做事。奶奶忙著。”這就請了酈南溪先走。她則在原地看著。
酈南溪回到石竹苑後,剛進院門,就見院中的石桌前站著個高大的身影。
“怎麼樣了?”重廷川大跨著步子而來,“那邊的事情你無需多管。知道個事情大概就罷了。剛老太太還遣了人來說,那些事情你莫要攙和進去。”
見到重廷川後,酈南溪的心徹底平靜了下來,就將剛才的事情與他說了。
而後,兩人一時間相對無言。
在這靜默這種,酈南溪第一反應就是和他說一聲剛才看到於姨娘之事。但,在瞧見他的衣帶和衣襟後,不知怎地,走之前的那些情緒就都冒了出來。
酈南溪的心裡終歸還是有些不得勁兒的,就默默的朝屋裡行去。
重廷川一看她這模樣就知道她想起了什麼。他在院子裡等她許久,為的就是把剛才沒有說過的話講完。此刻他微笑著追了過去,“你且聽我說一說。若我說的話讓你有半點的不喜歡,你只管罰我就好。”
男人說的太慡快了些,酈南溪狐疑問道:“當真?若我有半點不喜,都可以作數?”
“那是自然。”
酈南溪絞緊腦汁去想。可她剛才想要知道的都已經問過了。再多細節,她也不想去提。
一想到那個文靜的荷珠幫重廷川寬衣更衣過,她的心裡就莫名的有些難受。可重廷川已經待她夠好了,這話說出來太小家子氣了些。
重廷川看她又兀自糾結開了,知曉小丫頭怕是鑽了牛角尖沒有想到最關鍵的地方。
等了半晌還沒聽到她開口,他自己先忍不住了,問道:“你還沒有問過我,荷珠伺候我是在哪一年。”
酈南溪聽聞後下意識的問道:“哪年?”
重廷川緊緊盯著她,唇角含笑的道:“我九歲的時候。”
“九歲?”酈南溪不敢置信的抬頭看他,“怎麼會是九歲?”
“就是九歲。”
重廷川見她震驚且意外,甚是歡喜,輕捻著她小巧可愛的耳垂低笑道:“當時還未擇出誰做世子合適,我和哥哥……”
說到往事,他不由自主就用了這個幼時習慣的稱呼。重廷川有瞬間的茫然,手中動作頓了頓。繼而將此事撇過,又道:“我和五爺當時一起入宮住了段時間,好讓皇上和皇后娘娘瞧一瞧。當時荷珠便是派去伺候我的。”
生怕小丫頭再多想,他趕忙又加了句:“當時還有葉嬤嬤。”
酈南溪聽出他最後那幾個字加的倉促。見他難得的急著辯解,她即便想端著,唇角也不由得微微彎了起來。
“是麼。還有葉嬤嬤啊。”
“那是自然。不止葉嬤嬤,還有其他的公公、宮女。只不過他們年紀都比較大了。只荷珠與我差不多大。她那時候年紀尚小,不過是幫忙端茶遞水罷了。偶爾幫忙穿衣布菜。很少。”
重廷川笑著拉小嬌妻入懷,“其實葉嬤嬤照顧我更多,和我感情也更好。荷珠她不愛說話,我也不愛說話,我不願和她相處。”
“那什麼時候起你身邊沒人伺候的?”酈南溪一下下的戳著他胸膛上勁瘦的肌肉問。
重廷川就愛看小丫頭這吃味兒的模樣,遲了好半晌,等她惱的扭過身子不理他了,放才笑著將人拉過來摟緊,“你若說丫鬟的話,十歲後就沒有了。”而後聲音不由自主就輕了些,“我信不過那些女人。”
他這句話一出口,酈南溪登時反應過來他指的是什麼時候。
——就是他立為世子不久老侯爺去世後。
那時候梁氏算計著他,讓他舉步維艱。不只是梁氏。梁氏身邊的那些丫鬟僕婦,也都在幫忙算計著。
酈南溪忽地心裡發酸,想想他往日裡受過的各種苦,就覺得自己剛才太過無理取鬧了些。想要道歉,又覺在這個時候太過突兀,最終喃喃說道:“之前……”
她想說的是,之前是我不對,不該沒有徹底問清楚就鬧脾氣。
誰知重廷川卻輕撫著她的眉心說道:“之前的話還作數。你若是心裡不慡快,就罰我好了。”
酈南溪卻捨不得罰他了。本就是她自己沒有問個徹底,只弄清了“吃飯穿衣”卻忘了問年齡。哪裡還能再問難他?
故而她當即拒絕道:“不要。你既是無錯,我何苦要罰你?”
“初時是我猜錯了,不然你也不至於弄錯那麼久。我心甘情願受罰。”重廷川輕吻著她的臉頰耳垂,低喃道:“你若不肯用酷刑,換個罰法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