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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母女倆,心夠大,可眼界卻太淺了。
看到五姑娘和王氏還欲再言,酈老太太擺了擺手,有些疲憊的道:“有些事情,莫要強求。強求也求不來。”語畢,再不肯聽她們多說什麼,只留下了酈南溪,讓其他所有人都出去了。
王氏和五姑娘只當老太太說的是酈大少爺進國子監一事,雖憤憤不平,卻還是福身行禮退出了屋子。
鄭氏和六姑娘卻聽出了不一樣的味道來,相互交換了個眼神後,出了屋子。又低聲交談著出了海棠苑。
此時此刻,六姑娘的面容已不似之前那般哀戚。她和鄭氏高聲笑談著,從大房母女倆身邊擦肩而過。
酈南溪瞧著稀奇,低聲問四姑娘:“六姐姐怎的又高興起來了?”
“事情怕是還有轉機。”四姑娘此刻眼中亦是閃著興奮的光芒,顧不得和酈南溪詳說,轉而與莊氏道:“娘,難道祖母是說重大太太並非是已經擇定了人?”
莊氏也有些奇怪,思來想去,好似老太太當真是這個意思,就與四姑娘道:“等下去了翡翠樓,我給你多選幾樣好東西。”
酈南溪至此已經徹底聽明白了,有些擔憂的低聲說道:“其實國公府也沒甚好的。要我說,還不如舅母家呢。”
她是想要提醒莊氏,當年她們年齡小的時候大人們說的那些戲言。若是舅母還有意讓四姐姐做兒媳,舅家確實要比國公府好太多了。
莊氏聽了她這話,卻想到了梁氏之前表露的那些意思,不由莞爾。若西西喜歡莊家,那她當真可以和嫂嫂好好商議下這事兒。若是有機會的話,最好讓老爺考一考明譽,看看他課業究竟如何。若那孩子上進努力,倒也不錯。
不過大女兒這邊,若還有希望的話,更是需要努力一下的。
“傻孩子。”莊氏笑著與小女兒道:“官家即便再好,那也只是官身。但世家就不同了。似衛國公府這般極其尊貴的世家又是不同。更何況衛國公本人也是極其能幹的。”
官家若是子孫不爭氣,沒有能夠撐得起門面的人,便會急速沒落下去。
這也是為什麼她的夫君酈四老爺一直十分嚴厲的教導兩個兒子的關係。幸好孩子們爭氣,課業一直不錯,早已考上秀才了。
酈南溪知曉自己的想法和母親姐姐不同,就沒再多勸,轉而和她們商量起等下要選些什麼樣的首飾來。
誰知母女三人剛走了一盞茶的時間,離蕙蘭苑還有好長一段距離,就被人給半路攔住了。
攔她們的正是王氏和五姑娘。
為的竟是借銀子。
“一直想要給他捐個監生,只可惜銀子不夠。”王氏將身邊人都遣到一旁後就開始念叨開來,“澗哥兒也是個努力的,只不過先生們一直不夠盡心。聽說國子監的先生們都是極好的。”
莊氏聽了她的話,只覺得啼笑皆非。
功課學的不好居然要怪到先生們頭上去,這倒是頭一次聽說。
大房的狀況她是知道的。當年老太太知道自己大兒子怕是不能長久,所以擇大兒媳的時候,只求是好人家的姑娘,對方的家世並不計較。王氏嫁過來的時候,八台嫁妝都是空了一大半的,只在底下虛虛的鋪了一層,哪裡可能有甚麼鋪子田莊還有銀子?
不過,老太太憐惜王氏,除了每個月的月例外,還另行貼補她不少。且大老爺故去後,大老爺名下的那些鋪子就歸在了大少爺的名下。老太太憐惜大房沒了主心骨,大房的日常嚼用是從公中出,並不用花她們自己的錢。認真算來,王氏那邊應該有不少的銀子攢下才是。
怎的還要求到她們頭上來要銀子了!
更何況,她們怎麼以為那國子監是有錢就能進的?
莊氏雖性子急了些,可看到王氏和五姑娘這樣費心為酈大少爺求個前途,還是動了惻隱之心。
為人父母的,哪一個不是希望子女好呢?
雖然老太太之前講過一遍了,莊氏還是耐著性子說道:“這兩年國子監並未收捐監的監生。大嫂不妨再等幾年。”
誰知王氏並不肯依,“澗哥兒之前說過了,有人可以幫他,只要銀錢夠了就好。還請四弟妹幫個忙。往後我將銀錢慢慢還你就是。”
莊氏還欲再言。旁邊五姑娘忽地矮下了身子向她行禮,眼神哀戚語氣悲涼的道:“求四嬸嬸幫幫我們吧。往後我若是得了勢,必然不忘記嬸嬸的大恩大德。”
她不開口還好。她一說話,莊氏的神情立刻變了。
莊氏肯對王氏好好說話,是因為這些年來大嫂照顧大哥照顧子女盡心盡力,她都看在眼裡。
可五姑娘不同。
這五姑娘昨兒才剛算計了她的大女兒,如今卻還膽敢來求她?而且,那語氣看著好似篤定了國公夫人的位置是她的?
莊氏是個脾氣沖的,看到五姑娘惺惺作態的樣子真的是連點臉面都不想給了,直接轉身走人。而且她還不忘叫上四姑娘和酈南溪,讓女兒們緊緊跟在自己身邊。但凡五姑娘想湊過來,她都直接冷冷一眼把人給逼回去。
王氏看不得五姑娘受這樣的氣,拉著她的胳膊就要讓她離開。
五姑娘卻不肯。
二房是指望不上了。三房的三老爺是幫著家裡處理庶務的,從他手裡過的所有銀錢他都會找了老太太過目,因此三房那邊也沒法幫忙。
只能是四房。
酈四老爺在江南做官,四房的銀錢都是自己攥在手裡的,除了每年送來酈府給老太太的那些外,想必還有不少。再看四房母女三個的穿戴,定然手裡有許多銀錢。
五姑娘昨日裡就和母親商議過了,若是老太太不肯相幫,該如何處理。當時她們就決定好了要轉而求助四房。因此之前來給老太太請安的時候,院門口遇到了四房母女才會那樣親熱。
誰料到四房的人居然這麼絕情?
五姑娘看著莊氏她們離去的背影,收起了之前溫婉和順的樣子,輕輕的冷笑一聲。再看王氏臉色頹敗的模樣,她低低與王氏說道:“母親。但凡想要做大事的人,就必須要經受磨難,不能因了一點小事就不做了。你不想哥哥出人頭地?你不想我在國公府里做當家太太?”
王氏就有些猶豫,“可她們明明不肯……”
“一次不肯,就求兩次。兩次不肯,就三次。”五姑娘道:“她們等下是要去翡翠樓麼?那我就去翡翠樓里尋她們。我就不信她們絲毫都不顧及四叔的名聲。”
她朝著酈南溪她們的背影望過去,眸中漸漸凝起一股恨意,“到時候眾目睽睽之下,我看她們怎麼拒了我們的請求。”
王氏欲言又止,最終在五姑娘堅持的目光里,她輕輕點了點頭。
商鋪林立的大街上,一輛極其普通的黑漆馬車快速駛來,穿過兩條巷子,轉了個彎又消失不見。駕車的車夫是個身材魁梧的漢子,只是頭上戴的斗笠邊緣壓得低,看不清面容。
重廷川坐在馬車中合目沉思。
他剛從宮中回來。見過皇上後,吏部尚書恰好與他同路而出,兩人就低聲說了幾句話。聽尚書的語氣,好似皇上最近要開始嚴查江南。
重廷川暗自思量著,到底要不要和小丫頭說一聲。初時覺得說一聲為好,但仔細想想,又覺得酈四老爺為人耿直清正,應當不會有事。
他正這般凝神考慮著,卻聽駕車的常福揚著調子低低的“咦”了一聲。
重廷川抬指叩叩車壁,“何事?”
“爺,咱們還去不去翡翠樓了?”常福答非所問的說道。
重廷川本打算去翡翠樓,但剛才和吏部尚書談論之後,他打算即刻就去嚴閣老那裡一趟,問問那事兒到底是怎麼個說法。因此,去翡翠樓的事情他就推遲到了下午。
如今聽了常福這一問,重廷川冷聲叱道:“有話直說。莫要繞圈子。”
常福忙道:“屬下剛才瞧見酈七姑娘——”
車簾刷地下被從里打開。
“如何?”
常福扭頭看了眼車內重廷川神色冷峻的模樣,唬了一跳,趕忙回過頭去繼續看向車子前方,急急說道:“酈七姑娘去翡翠樓了。”
重廷川的臉色和緩了些許。
他將車簾慢慢放下,語氣清淡的說道:“轉彎。去翡翠樓。”
至於嚴閣老那裡……
不若下午再過去罷。
酈南溪和母親姐姐到了翡翠樓的時候,差點就要認不出這個地方了。
在她的記憶里,翡翠樓坐落在街角處,有十幾間屋子,僅有一層高。每個房間都裝飾得清雅至極,掛了山水畫,燃了淡淡的香。
如今再望著這富麗堂皇的四層樓,酈南溪很有些緩不過神來。
緩步走在其中,四顧去看,依然可以嗅到隱隱約約的燃香味道。但是很顯然,屋裡的清雅山水畫已經不見了。
如今每個屋子皆是雕樑畫棟,極盡華麗。用了上好的梨花木做櫃架,櫃架的邊緣包了一層金箔。還沒看到首飾,就先被那金黃的色彩閃花了眼。再一細瞧,金箔上盡都雕了細緻的纏枝花紋,竟是異常的精美。
櫃架和櫃架間豎著一人高的十二扇大屏風,屏風上用的是蘇繡雙面繡,即便是酈南溪這樣從江南待慣了的,見到那精緻絕倫的繡工亦是忍不住嘖嘖讚嘆。
步入茶室剛一落座,就有人捧了清茶上來,又有人用蓋了紅綢的如意紋托盤捧了幾樣首飾進屋。奉茶之人與捧盤之人卻並非是原先店裡那般的少年,而是幾名穿了一模一樣服飾的中年女子。
為首的捧茶女子笑問道:“不知太太姑娘們是要自己去屋子裡挑選,還是由我們捧了來一樣樣過目?”
剛才往這邊的茶室走時,不經意間看到的那些隔了屏風的屋子也讓莊氏起了好奇心,問道:“去屋子裡怎樣?這裡看又怎樣?”
“這裡看的話,怕是要花費許多時間才能看完其中一類。”女侍笑道:“若是進到屋子裡,則可以在櫃架上詳看,花費的時間要少上一大半,且能儘快尋到自己中意的首飾。”
莊氏有些不喜那樣的做派。若是很多首飾擠在一起,自己要走過去親自看,那翡翠樓和普通的金玉小店有何不同?就打算在茶室坐著,等女侍捧過來瞧。
四姑娘卻有些動心,想要去到屋子裡去看,這樣的話節省了時間不說,也能進行個對比,瞧瞧到底最中意的是哪個。
女侍笑道:“之前就是有許多年輕太太和姑娘們不喜浪費太多時間,所以掌柜的才作了這樣的調整,布置了許多櫃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