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酈四少最怕酈四老爺檢查他文章。每每誇讚過後,總會來一句:言辭太過華麗不夠平實,需得收斂著些。
偏偏今天父親剛剛過來,肯定要考他們文章的。
聽了酈四少的連聲哀嘆,酈三少腳步一頓,停了下來。
酈四少就也跟著他止了步子。
“我倒是發現了問題的關鍵所在。”面對著酈四少希冀的目光,酈三少沉吟道:“西西都快哭了,爹想讓她高興,所以爹笑了下。”
他用眼角掃了酈四少一眼,“不然,你也哭一個?說不定爹也就能對你笑了。”
酈四少桃花眼眨了眨,終是不再多言。
一進七月,四姑娘就回了酈府。
莊氏見狀怨了她幾句:“西西又不是沒人照顧,我還在呢,還有你爹、你哥哥們,哪就需要你回來添亂了?”
四姑娘知曉母親這是怕自己這行為惹了婆家不喜,便道:“夫君幫忙求了婆婆,婆婆答應了我才來的。母親不用擔憂。”
聽了這話,莊氏方才放心了些。想了想,又拉過一旁笑得眉眼彎彎的酈南溪,“瞧見了沒?你姐姐和你姐夫感情多好。合該著就得這樣。跟你說過的你可別不當回事,以後嫁了人一定要警醒著些。”
她一番無意的言辭,結果讓兩個女兒同時都紅了臉。
莊氏想了想,自己那話說得是有點直白了些。不過,意思到了就成,反正她說的也沒錯。
看看兩個女兒,她越瞧越喜歡,忙不迭的讓人重新查點下嫁妝免得出了岔子,又讓人趕緊收拾了屋子給大女兒住。
“就將四奶奶原先的屋子收拾出來即可。”莊氏揚聲吩咐懂啊。
四奶奶便是四姑娘。她如今已經嫁了人,說起來的時候,稱呼可是也得變了的。
到了初七那日,出嫁了的姐妹們都回到了家中,另有親朋女眷到了酈府,來給酈南溪添妝。
六姑娘和五姑娘自然也回來了。
四姑娘在外幫忙招呼著客人,六姑娘不耐煩理那些瑣事,索性就到了酈南溪的屋子裡來湊熱鬧。
八姑娘原本一直在和酈南溪說著離別的話,說的眼淚汪汪的都要止不住了。一看到自己的親姐來了,八姑娘趕緊把眼淚給摸了,瞬間就止住了剛才的哀戚模樣。且因著動作太快,一下子別不過來,開始打起了嗝。
酈南溪知道八姑娘一直有些怕六姑娘,生怕六姑娘看到八姑娘因她出嫁而哭不高興,就微微側身擋住了八姑娘,回頭朝她說道:“既是打嗝,就去找郭媽媽要點茶來喝喝。”說著,不住的朝她使眼色。
八姑娘曉得酈南溪是讓她藉機趕緊離開,免得被六姑娘瞧出來端倪,就趕忙點了點頭,快步離去往茶水間去了。
六姑娘渾然不知剛才八姑娘那邊出了什麼問題。
她上下打量了酈南溪一番,重重的嘆了口氣,“你倒是越發出息了。看你打扮成這樣,倒也人模人樣的。”
這話讓酈南溪微微皺眉,忍不住駁道:“六姐姐這般也是很不錯。打扮成這樣,倒也快要人模人樣的了。”
六姑娘怔了怔,不由笑了,嗔了酈南溪一眼,哼道:“你看你這嘴多利。原先還怕你去了國公府里吃虧,如今看看,還指不定吃虧的是誰。”
語畢,她想起往事,眼神黯了黯,卻在轉眸望見窗外的五姑娘後,神色間瞬間轉為鄙夷。
“嗤。看她那戴的滿頭是金滿身是玉的樣子,著實可笑。生怕旁人不曉得她有那幾兩銀子似的。”
因著是在夏日,所以窗戶大開,從裡面能夠明顯的看到外頭情形。
聽了六姑娘的話,酈南溪朝外望了一眼,說道:“許是夫家疼惜她罷。”
六姑娘掩口笑道:“疼惜?她姿容平平又嫁妝稀少,他家那個又不缺侍妾,憑什麼供著她?要我說,她這是胡來顯擺給你看呢。”
“和我有甚麼關係。”
酈南溪這話剛說完,還沒來得及細問六姑娘,旁邊已經響起了一聲笑喚聲。緊接著,五姑娘的身影出現在了屋內。
酈南溪和她著實沒有什麼話好說,見了她只互相喚了一聲打個招呼便罷。
哪知道她不欲理會五姑娘,五姑娘反倒是硬生生湊了過來和她說話。先是誇讚她衣裳美,繼而誇讚她首飾好看,最後又誇讚她的腰間掛著的荷包精緻。
將所有的話說了一遍後,五姑娘忽地說道:“姐姐我是過來人,如今要好生奉勸妹妹一句,如今在家裡行事張揚就罷了,到時候嫁了人,定然要收斂起性子來,好生伺候婆母才是。不然的話,太過不懂禮數怕是要遭人恥笑。”
酈南溪隨口淡淡的應了一聲就作罷。
五姑娘掃了眼她頭上髮簪,死死盯著她髮簪上那雕刻精美的鳳尾好半晌,忽地笑道:“你不聽我言,我也無妨。只不過往後若是做錯了事說錯了話,可是沒人能夠救你了。”語畢,她一甩袖子往外行去。出了屋門後,又是笑語盈盈的樣子。
“我就看不管她那輕狂樣子。”六姑娘看著五姑娘的背影冷笑,與酈南溪道:“你別理她。她這是在說酸話呢。誰不知道你的聘禮多?誰不知道夫家重視你?還就她說這種話。”
國公府送來了整整一百二十八抬嫁妝並兩萬兩銀子。
銀子的數目旁人或許不知曉,但是那一百二十八抬嫁妝從國公府出來一路浩浩蕩蕩到了酈府,著實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卻是京城人俱都知曉的。
酈南溪原本也把五姑娘的言行舉止放在心上,聽了六姑娘的話後,她只不置可否的應了一聲便作罷。
到了第二天正日子,酈南溪一大早就被母親叫了起來,梳洗打扮。
新娘裝扮起來極其費事,絞臉梳頭上妝,一樣樣下來,程序均是十分繁瑣。新娘子不能亂動,只能挺直了脊背慢慢熬著。
待到這些全部弄好,酈南溪已經脖子酸腰酸肩膀酸了。
四姑娘看著她上完妝的樣子直樂,笑問道:“要不要讓人給你揉揉肩?鬆快鬆快應該能夠好上許多。”
酈南溪沒有拒絕姐姐的好意,就讓她將金盞叫了進來。
四姑娘看著酈南溪一臉痛苦的樣子,笑著寬慰道:“你也無需太過擔心。須知都是這樣過來的,熬一熬就也沒事了。”
酈南溪就問:“姐姐出嫁時候也累得很麼?”
“可不是。”四姑娘重重點了點頭,“我一路上京又急急出嫁,比你可是累上許多了。”
酈南溪大大鬆了口氣,“那不錯。看來我還不是最慘的。”
四姑娘笑嗔了她一句,又輕拍了下她的手臂。
也不知過了多久,外頭傳來吵吵嚷嚷的聲音。
酈三少和酈四少還有六少爺七少爺都去幫忙堵迎親的人了,不在這裡。反倒是二房庶出的八少爺來來回回的跑著,不時的和酈南溪說起外頭的情形。
他年紀尚小,出入女眷之中倒是沒甚忌諱。
“啊啊,寧王府嫡出的孫少爺來了!”
“咦?還有定王府的世子爺。”
“哦哦,了不得,刑部尚書來了……”
小傢伙一路跑一路叫,吱吱哇哇的,引得大家哈哈大笑,倒是沖淡了這離別的傷感情懷。
重廷川帶的人多,而且,也沒有誰敢真的強行去攔住他們那一幫人。八少爺還沒來得及跑第四趟,門就已經打開了。
酈南溪哭著和父母兄姐還有祖母道別,在眾人的祝福聲中,由三哥背著一步步朝著喜轎行去。
因著剛才和父母道別時哭得太過傷心,她這時候還有些緩不過勁兒來。
酈三少就一邊走著一邊輕聲說道:“你莫慌。我與你二哥商議過了,到時候來京城讀書,終歸是能多陪陪你們。”
聽了這話,酈南溪又驚又喜,抽泣著笑,“真的?”
“自然是真的。”酈三少輕聲卻堅定的道:“你不用慌。無論前景如何,終歸是有辦法解決的。”
酈南溪輕輕的“嗯”了一聲。這便已經走到了喜轎前頭。她被哥哥放了下來,由人攙扶著進入轎中。
轎子抬起,微微晃動。不知過了多久,好似有三個春秋那麼長的時間,轎子終是停了下來。
酈南溪緊緊的握住手裡的蘋果,緊張的等待著。
轎簾被掀開。
她被人攙扶了出來。一步步往前行著。
喜悅聲震耳欲聾,讓她緊張的心裡發慌。
即便曾經答應了父母兄長,一定要試著適應這個地方。可是邁步進入這個讓她曾經排斥無比的家裡,依然讓她有種不知該如何面對未來的緊張。
酈南溪一步步行著,只覺得呼吸愈發艱難,腳步愈發沉重。
就在她覺得自己再也支撐不住,下一刻許是就會握不住手裡的蘋果時,突然,耳邊傳來了熟悉的一聲低笑。
“莫不是緊張了?”
他的聲音在她耳邊不遠處響起。如往常一般似是十分的不經意,卻帶著讓她莫名安心的力度與沉穩。
“有我在,莫怕。”
第37章
酈南溪恍然意識到,重廷川近在身側。
是了。今日是他們兩人成親的日子,如今將要拜堂,他怎會不在?
扯住手中的紅綢,緊緊握在手裡。透過大紅蓋頭下的些微空間,悄悄朝向一側望過去,便見紅綢的另一端被修長有力的手緊緊握住。軟軟的綢布在他的掌中被捏成細細的一條,顯然他用的力氣很大。
見他如此堅定,見他如此認真,沒來由的,她的心裡安定了些許。
酈南溪深吸口氣,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在看她,就輕輕點了下頭。
又是一聲低笑。緊接著,紅綢微動。
酈南溪隨後跟了上去。
在那喜慶的唱和聲中,她躬身,行禮。轉身,繼續躬身,行禮……
待到禮畢,紅綢引著她朝向某處走去。
酈南溪的呼吸突然沉重起來,只覺得每邁一步都是艱難。可是前面拉著紅綢的人太過堅持,一步一步沉穩有力,讓她連猶豫的時間都沒有,便已經進入到了一個全然陌生的屋子裡。
這屋子很大,從紅蓋頭下稍微的左右四顧,都沒有看到它的兩側究竟在哪。
酈南溪收回視線繼續前行,悄悄望向前面的人。待到他的腳步停了下來,她就也駐了足。
有丫鬟上前扶了她坐到床上。
緊接著,床邊又有人坐了下來。
酈南溪知道那人是誰,就微微側頭朝那邊轉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