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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媽媽原先在新杏繡鋪的時候,雖然資歷最老繡技最出眾,齊老爺卻並未將很多事情告訴她。許多事情她也是到了最後一刻才知道的。
比如香姐兒是老闆娘的妹妹,比如老爺和香姐兒有染。
偏偏後來為了將她辭退,齊老爺指責她,說他和香姐兒的事情定然是她告訴了老闆娘的。老闆娘也怪她,說她既是在繡坊之中,定然知曉齊老爺和香姐兒的事情,卻瞞而不報替他們兩個遮掩。
柳媽媽當真是心灰意冷,不然也不會執意要遠離冀州執意要回故鄉去了。
是以柳媽媽雖然能夠認得香姐兒,卻和她接觸甚少,並不了解她的性情。
“你放心。”酈南溪微微笑了,“她定然不會主動與你相認。”
主動相認的話,孟女就等於是承認了自己曾在外地跟旁的男人有染。這樣的話,重家怕是也沒了她的棲身之所。她又如何肯?
如今要的就是孟女驚懼膽怯卻又不敢聲張,進而拿捏住她。
得了酈南溪的準話,柳媽媽這才徹底放心下來,笑著應了此事。
酈南溪去到香蒲院的時候,重老太太剛好起床不久,已經洗漱完吃過了一盞茶。
呂媽媽笑著迎了酈南溪進院子,“奶奶可是來的巧了。剛才老太太還說,明兒奶奶過來的時候要多準備些點心,免得奶奶餓了。這可好,說著您呢,您就到了。”
酈南溪說道:“多謝祖母掛牽。”
呂媽媽這就發現了酈南溪身邊的柳媽媽,“這位是——”
柳媽媽主動上前朝她福了福身。
酈南溪笑道:“柳媽媽原先是外地鋪子裡的繡娘,性子穩妥人也好,我看她做事還勤快就讓她來府里做做看。”
她沒細說,呂媽媽就想著許是從牙婆那裡尋來的,便也沒多問,撩了帘子請了她進屋。
酈南溪先是問過了老太太的身體狀況,這就和老太太說明了來意,“……早先的時候,阿查先生認準了孟女就是香奴。今兒見先生的時候,先生又和我提起了這事兒。我就想向老太太討個准主意,看看這事情該怎麼辦。”
雖然上一回阿查當眾指出了孟女原本的身份,但因他是西疆人,而孟女如今已經是重家的人了,所以老太太並未允許他將人帶走。
這事兒一直拖著沒有個定數。早先酈南溪沒有去提,老太太就當做不知道一般繼續擱著。如今酈南溪說起來了,老太太看避不過去,方與她道:“依你看,這事兒該如何?”
“說起來我也沒個准主意。”酈南溪嘆道:“旁的不說,單就杉哥兒,這事就不太好處理。”
“是這個理兒。”老太太低聲道:“若只是個無親無故的就罷了,偏偏是個奴……”
雖然她後頭的話沒有說明,但酈南溪已經猜到了她的意思。
若孟女是個奴的話,那麼杉哥兒那邊,可就真的是愈發等不得台面了。
眼看老太太的意思是想息事寧人,想法子將孟女的身份遮掩下來,酈南溪就輕輕抿了一口茶,用商量的語氣道:“不若這樣。老太太讓孟女過來一趟,問問她的意思如何?”
“問問她的意思?”
“雖然阿查先生不見得會答應留孟女在這裡,但他萬一答應了呢?”酈南溪與老太太道:“那麼,老太太留了孟女在府里,總該讓她知道老太太待她的好才行,也讓她往後安穩著些。”
酈南溪這話剛出口,旁邊呂媽媽贊道:“六奶奶這主意好。如果老太太將這事兒掩下去了,少不得孟女覺得老太太凡事都要顧及著杉哥兒,行事愈發無法無天。總該讓她來一趟敲打敲打,讓她曉得個輕重,知道這個來的不易方才好。”
重老太太越想越覺得這話有理,就遣了人去叫孟女過來。還特意叮囑了:“莫要讓二太太她們過來,只孟女一個就成。”免得人太多了有些話不好說出口。
酈南溪只輕輕抿著茶,並不多言。
不多時,孟女被人帶到了香蒲院中。她本就瘦弱,如今經了一些事情後,愈發嬌弱了些,本就纖細的身材更為單薄。
一步一晃步履蹣跚的走進屋子裡,孟女緩緩跪在了地上,語帶哽咽的說道:“老太太,奴婢來給您請安了。”說著重重叩了個頭。
這還是老太太自那日宴請後頭一次見她。
老太太只靜靜的看著,一言不發。
不多時,屋子裡響起了孟女的低泣聲。
老太太正欲呵斥她,忽然發現酈南溪眉心微皺似是不太舒服,忙問:“怎麼了?可是哪裡不舒服?”
“沒什麼。就是有些胃裡不太舒服。”酈南溪道:“柳媽媽那裡有帶了我平日裡吃的蜜餞,吃一顆也就好了。”
老太太忙讓人叫柳媽媽進來。
柳媽媽低眉順目的快步入內,依著禮數,先給老太太行禮問安,方才走到酈南溪的身邊。
在她問安的時候,孟女聽到她的聲音身子一顫,就急切的看了過去。結果只看到一個背影。當柳媽媽轉到酈南溪這邊的時候,孟女片刻也不敢放鬆,又偷眼看了過去。
結果這一瞧不要緊,孟女頓時臉色大變。
第九十五章
呂媽媽先前見到孟女眼神不定四處張望。她不喜孟女這般不懂禮數的做派,因此對方神色劇變時她便立刻察覺了。
呂媽媽輕喝了聲,斥責孟女行事不妥。重老太太聽了這聲呵斥就也看了過去,卻是正巧見到孟女臉上的慌亂。
思及先前孟女是對著柳媽媽那邊,重老太太就問孟女:“你先前怎的總去看柳媽媽?”
孟女低頭道:“沒什麼,就是看著這位媽媽眼生。”
她在京城三年多,口音已經改去了許多。倒是不覺得自己會隨意被認出來。只不過即使過去了那麼久,人的相貌總不會相差太多。因此她微微低著頭不敢再往那邊去看。
柳媽媽往孟女這邊看了眼。
孟女雖未抬頭,但用眼角餘光見柳媽媽的鞋尖朝向了這邊,驚得身子縮了縮,下巴直接挨到了胸前。
好在柳媽媽只稍微停留了一瞬,好似是已經做完了自己的事情,就這樣走了出去。
孟女暗鬆口氣,方才嚇得有些慘白的臉色和緩了些慢慢的開始帶了點血色。
酈南溪在香蒲院又待了會兒,看重老太太左一句右一句的“提點”過孟女,這才帶了人往回行去。
路上的時候,柳媽媽強行按捺住滿腹的心事,直到回了石竹苑僅僅她和酈南溪在屋裡了,方才與酈南溪道:“奶奶,就是她沒錯。就是香姐兒。”她說話的時候因著太過震驚,聲音甚至有些微微的發顫。
因為剛才酈南溪在屋裡的時候,她侍立在廊下候著。先前見了那“孟女”,她就多問了幾句。
香蒲院的小丫鬟們知道這是國公夫人身邊新來的媽媽,就覺得也沒有什麼好瞞著她的,便將孟女的身份告訴了她。
柳媽媽哪裡想到孟女居然生了個孩子?而且,是和國公府的二老爺、皇后娘娘的親弟弟。且,這孩子現在已經兩歲多了。
兩歲多……
柳媽媽大致算了下杉哥兒的年齡,越算越是心驚。不過她性子沉穩,即便心裡頭有著再多的驚詫,也盡數強行壓下去,不到了安全的地方和安全的時間,斷然不會表現出來。
酈南溪聽柳媽媽聲音有異,就問:“可是有什麼事?”
“其實,也不是太確定。”柳媽媽有些猶豫,“只是有個念頭罷了。”
“不妨說出來聽聽。”酈南溪此刻正想著去冀州尋紅奴的事情,以為柳媽媽這想法許是和紅奴姐妹倆有關係,便道:“若是有甚異常,無論對或錯,早些知道就能早些有所準備。”
“這樣啊。”柳媽媽還是很猶豫,畢竟她來國公府不久,畢竟她還不太了解國公府眾人。畢竟是皇后娘娘的娘家,說出來的話如果錯了,那可是天大的事兒。
但是一想到那孩子若是真有個什麼不對,那重家就是白白幫人養了那麼久,她又覺得過不去心裡那個坎兒。
思來想去,柳媽媽終是覺得六奶奶和國公爺不錯,不說的話內疚的不行。雖然周圍沒有旁人,她還是將手半掩著口湊到了酈南溪的耳邊。
“我聽說那杉哥兒兩歲多了快三歲,”柳媽媽的聲音顫的更厲害了,“可那香姐兒離開冀州也才三年多,會不會、會不會其中出了什麼岔子?”
酈南溪沒料到她會提起這個,“聽說他的早產兒。”
“是麼。”柳媽媽暗鬆了口氣,“我就是聽說後有些驚奇罷了,沒料到這一茬。倒是我多心了。”說罷很有些赧然。
“多小心些總是好的。”酈南溪說著,到底是將柳媽媽的疑惑記在了心裡。只不過這話她也不能亂說,單和重廷川提了一句而已。
確認了香奴就是那齊家新杏繡鋪里的香姐兒後,那曲紅的身份就也基本可以肯定了。重廷川片刻也沒耽擱,第二日就讓人去了冀州來查此事。
酈南溪提出讓肖遠跟著,重廷川自然是應了。臨行前他就此事遣了人去和阿查說了聲。畢竟紅奴和香奴都是阿查家的奴婢,這個時候總得看看他的意思。
不出他所料,阿查堅決要跟了去。
重廷川思量過後,索性讓常壽跟了肖遠、阿查往那邊去一趟。又派了常福一同過去——常壽和常福都有官職在身,且常福可是正兒八經的侍衛統領。倘若冀州那邊真的遇到什麼意外或者麻煩,可以常壽在旁照應著,常福去尋了官吏來幫忙。
阿查雖然年紀大些了,可老當益壯。這些年常年在外奔波,他的身體非但沒有勞損,反而愈發健壯。他和一幫大小伙子一起快馬加鞭,沒幾個時辰就趕到了冀州城裡。
為了找尋妹妹,阿查到過京城,也到過冀州。說來也巧,杏花胡同他也來過,只是記不清當年自己是逛過哪個店鋪、有沒有到過新杏繡鋪了。不過,應當是沒有去過的,不然也不至於到現在還半點消息都無了。
思及此,阿查很是扼腕嘆息,不住暗暗感嘆若是早些細細查探,許是就能早點發現紅奴,也就能早點曉得阿瑤的下落了。
如今天氣轉暖,大家都喜歡在這明媚的陽光里出外遊玩。杏花胡同是附近這一帶商鋪最為聚集之地,現在雖金烏開始西沉,但天色既然還沒全暗下來,人們就也還在外逗留來往著,並未即刻往家裡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