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酈南溪察覺到了,起身說道:“二老爺既是有事與祖母相商,那我就先過去了。”說著就要往位置上去。
“不用。”老太太拉了她一把,“你陪我說說話。其他的事情不用理會。”
重二老爺的臉色就有些不太好看。
酈南溪朝老太太笑笑,“祖母若是捨不得我,等會兒我再過來陪您。”語畢就將手抽了出來,行至自己的位置上。
二太太徐氏看到這一幕,很是譏誚的嗤了聲,大聲道:“扶不起的就是扶不起的。給他個好看的身份,他也撐不起來。”
重二老爺怒了,想要斥責她。被老太太淡漠的看了眼後,他終是沒敢,趕緊閉了嘴低下頭。
酈南溪落座後,身邊的五奶奶吳氏湊過來和她說道:“六奶奶這些天不在,不知道。如今這位哥兒養在了馬姨娘的名下,算是咱們府里正經的爺了。”
她說話的聲音不算太大,但足以讓屋裡的人都聽到。徐氏聞言,輕撫著鬢角的手頓了頓,又斜著眼朝這邊看了過來。
偏吳氏好似沒看到一般繼續和酈南溪說道:“那位姑娘也留下了。統叫一聲孟姑娘。雖然沒名沒分的,但能留下也是老太太的恩典了。六奶奶,您說是不是呢?”
酈南溪就笑,“老太太自然是寬厚的,平日裡給的恩典也多。只五奶奶這左一個‘這位哥兒’右一個‘孟姑娘’,我卻始終不知道是誰。還請您和我仔細說說,免得我弄不清楚搞混了。”
吳氏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唇角。
徐氏倒是覺得舒慡,朗聲道:“就是。我也看不慣這樣藏藏掖掖的。什麼都要塞到陰暗的地方不擺明了來,躲給誰看!”
說著話的功夫,她狠狠的剜了跪著的杉哥兒一眼,顯然是在暗恨重二老爺藏著那母子倆的事情。
重老太太原本在拿捏重二老爺,如今看到徐氏將事情半給挑明了,反倒是沒有再繼續下去,淡淡的“嗯”了聲後,與重二老爺道:“孩子你看牢了,別沒事亂跑。是府里的自然要好生看管著,不是府里的,該怎樣就怎樣,莫要到處亂走礙了眼就成。”
那最後一句卻是在說孟蔓羽了。
重二老爺雖心疼孟蔓羽,但他這回能讓老太太認了杉哥兒已經是心中巨石落了地。老太太怎麼說孟蔓羽,他就也沒那麼在意,便道:“老太太放心,我都省得。”
為了讓老太太相信他的真心實意,這句話他可是耗費了不少功夫,說的相當情真意切。
徐氏當即在旁嗆聲道:“‘省得’?二老爺怕是不曉得事理罷。既是不曉得,談何‘省得’?”
重二老爺有些不悅,“你胡說什麼。趕緊閉了嘴好好待著。沒你的事兒不要插嘴。”
這話激怒了徐氏,“我說的可有半點兒錯的?若二老爺真是個能夠‘曉得是非’的,哪裡會做出那些下九流的事情來!”
“夠了!”重二老爺勃然大怒,“你給我收斂著些!別不識好歹!”
“怎麼?老爺這個時候給我臉色看了?當初在我爹跟前信誓旦旦說要對我好的時候,怎麼不見你這麼凶?你凶給誰看!”徐氏說著就哽咽了,拿了帕子拭眼角。
二奶奶何氏小心翼翼的覷了眼老太太的神色,見老太太平靜無波,這才過去輕聲勸慰婆母徐氏。
酈南溪看二房這架勢怕是要吵起來,就起身準備離去。
這個時候重老太太喚住了她,“川哥兒媳婦過來,我有事與你商議商議。”
酈南溪不願攙和到這些事情里去,就和老太太道:“不若我晚些再來尋祖母細說吧。”她歉然道:“昨日裡剛剛回來,身子有些不適。我回去稍歇會兒就來尋您。”
她說的藉口是身子不太舒服,老太太也不好再多留她,不然的話好似迫她即使身體不適也要硬撐著在這裡一般。老太太只能點頭允了。
酈南溪倒也沒有隨便亂講。既是答應了晚些去香蒲院,午休過後不多久就到了那裡。
重老太太早晨的時候是當眾挽留她,她也是當眾拒了留下。如今雖允諾,可老太太的臉色終究有些不太好看。
酈南溪仿若沒有看到,自顧自說道:“杉哥兒看著倒是個乖巧的。不知道老太太怎的讓他跟著馬姨娘了?若是跟了二太太,好歹能多懂些規矩。”
提到那一茬後,老太太就沒再繼續去想酈南溪這回事。畢竟酈南溪不過是找託詞當先離開而已,二房那些事情才叫真正糟心。
“你二嬸哪裡肯要他?”說起這個老太太也是不住嘆氣,“孩子到底是你二叔的。可她死活不認。我本也沒打算讓她將孩子記在他的名下,在外頭生養的,能好到哪裡去?斷然不能當做嫡出的來。可她連理都不願理杉哥兒,這就有些過了。我雖不喜她的做派,事兒到底是你二叔先犯了錯。明面兒上我總得給她面子。”
重老太太抱怨著,想到杉哥兒那怯懦的模樣,也是來氣,與酈南溪道:“原先我只當月姐兒是夠膽小的了,現在才知道還能有比她更甚的。而且月姐兒是女孩子,嬌點沒關係。杉哥兒這樣可真是讓人來氣。”
酈南溪知道老人家既是肯留下杉哥兒,就說明對他的喜歡大過於厭惡。畢竟是重家的血脈。但凡是重家的孩子,老太太就喜歡、就護著。至於孟蔓羽,不是重家人,老太太就不當回事了。剛才那麼多話里也提都沒提。
酈南溪道:“讓孩子多跟著您,慢慢也就大方起來了。”
她這話誤打誤撞的說到了老太太心坎兒上。
重老太太笑道:“我也想著不行就讓他跟我幾天。不然一直這樣下去,太不成器了。”
酈南溪便微笑。
重老太太想起尋她的事情,岔開了這些事兒問她:“聽聞西西與梅家的姑娘很是熟絡?前些天梅家給國公府下帖子的時候你不在,帖子就送到了我這邊。若我沒記錯的話,這姑娘和柳閣老家的姑娘關係很好。”
梅江婉下帖子一事酈南溪是知道的。當時她在沈府,梁氏不在家出門去了,國公府沒個主事的人,帖子就轉到了舊宅這邊。後來重廷川下衙回家,老太太就讓人將帖子送到了重廷川那裡。酈南溪一回府就看到他留在桌上的此物。
“我和江婉確實熟悉。”酈南溪斟酌著說道:“柳姑娘我也較為熟絡。祖母若是尋柳姑娘有事,不若我請了她來這邊玩?”
“這倒不用。”老太太笑道:“我就是想讓你幫忙瞧瞧柳家的那個三姑娘怎麼樣。”
柳家三姑娘?
聽祖母提起來了,酈南溪這才回憶了下。依稀記得柳平蘭提過家裡的三姑娘,好似是柳平蘭的庶妹,比柳平蘭稍小一點。具體性情品貌如何,友人們是完全沒有提到過的。
酈南溪有些猶豫的說道:“不知祖母的意思是——”
“那曾家姑娘是不成的。你幫忙瞧瞧柳家罷。”重老太太道:“府里最近事情多,總得快些定下來才好。免得拖來拖去更加麻煩。”
雖說重芳柔做下的錯事不會對外聲張,但重家女兒忽然做了旁人家的妾侍,忽然暴斃,不免要 引起有心人的議論。如今有了杉哥兒這一出事,二房這邊的亂是遮不住了。偏偏七爺重廷劍的親事還沒定下來。
柳平蘭的父親如今是翰林院任職。他的庶女,身份真的有些太低。再怎麼說,重廷劍也是衛國公的堂弟、當今皇后的侄兒。
酈南溪估摸著老太太想起柳家女兒來應當是和徐氏有一定的關係。雖不知情由如何,但她不願攙和到這種婆媳之爭中去,就與老太太說道:“這事兒我怕是做不了主。平蘭和家中庶妹關係一般,我見了平蘭也只能打聽兩句。她那妹妹如何,我是見不到的。”
“讓柳姑娘將人帶去同赴宴就是了。”重老太太笑道:“聽說梅姑娘這次帖子下的多,好些姑娘都有份。柳家去一個去兩個應當都沒問題。”
酈南溪的態度很是堅定,語氣卻頗柔和,“這可不是我能做主的。雖說我和平蘭關係不錯,卻無法要求她做什麼。不然惹惱了她,怕是往後都不肯見我了。”
聽了酈南溪這話,重老太太也不好再強逼她了。柳閣老是朝中重臣,無論怎麼說,重家也不好和柳家的關係太僵。
重老太太又和酈南溪隨口說了些無關緊要的話,就沒再多留她。
酈南溪出了香蒲院後就順著慣常走的那條小徑而去。哪知道剛出了小徑口就被人在旁喚住。
“六奶奶請留步。”
清朗的男聲從旁傳來。酈南溪聽著有些耳熟,又有些耳生,就順勢看了過去。
獵獵寒風中,一名少年正在不遠處望著這邊。他身量頗高,身形很瘦,穿著厚厚棉袍,在這冷風裡抱胸而立。
酈南溪認得他,頷首說道:“不知七爺找我何事?”
重廷劍走上前來,朝酈南溪身邊的人瞧了眼,問道:“我有些話想與六奶奶說,不知六奶奶有沒有時間?”
酈南溪斟酌著怎麼拒了他更為妥當。
不過,她還沒有開口前,重廷劍就已經當先說道:“奶奶倒也不必害怕。我真的是有些話想說,您聽或者不聽,對我來說都沒什麼。你肯幫我,我自然高興。您不肯幫,我也無話可說。”
酈南溪就讓霜玉霜雪去到了幾丈遠處等著。
待身邊近處沒了旁人,重廷劍方才問酈南溪:“不知祖母尋了六奶奶,可是說起了我的親事?”
即便是這樣,酈南溪也不會直接承認下來。她知道老太太不會將此事告訴重廷劍,若話從她這裡泄了出去反倒不好,就道:“我前些日子在姐姐家中,老太太總要問一問我的情形。老太太素來關愛我。”
她這話聽著沒有什麼破綻。重廷劍點了點頭,說道:“不知祖母以往可曾問和六奶奶提過有關我親事的事麼?”
酈南溪這個倒是不用繞圈子了,說道:“提過一兩次。沒有細說。”
重廷劍這邊大鬆了口氣,低聲嘆道:“我就知道祖母不會尋了母親來商議。家中若有誰是祖母肯與之相商的話,必然六奶奶無疑。”
他忽然躬身,朝著酈南溪深深一揖,“如若祖母和六奶奶相商,我只有一事相求。”
酈南溪沒料到他會突然揖禮,趕忙側身避讓,說道:“七爺有話直說無妨。我能幫便幫,我若幫不了,就無能為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