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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府嫡孫和御史之子竟是只有站著的份兒。也不知道其餘六位少爺身份高貴成什麼樣子。
劉管事再不敢耽擱,趕緊讓人搬了兩個錦杌過來,讓朱劍和馮凌宇暫且坐下。
酈老太太到的時候,屋子裡靜寂一片。平日裡趾高氣昂的御林兒郎們,此刻卻規規矩矩的將手放在腿上安靜坐著。
酈老太太有一品誥命在身。看到她來了,顧鵬玉當先站了起來。
御林兒郎們卻齊齊望向重廷川。
重廷川起身朝老太太微微頷首示意,兒郎們就也都站了起來。你看我,我看你,最後齊刷刷喊道:“酈祖母好!”
兒郎們都是在軍中待過的,喊這話的時候用足了氣力,將平日裡喊號的聲量全給吼了出來。這一聲當真是中氣十足振聾發聵。
酈老太太即便平日裡再端莊持重,也被這一聲逗笑了,問道:“怎的了這是?”
馮凌宇嘴最快,笑嘻嘻說道:“您是六哥的祖母,自然也是我們的祖母。”
聽了這話,酈老太太的笑容就淡了些。待到在主位上落了座,方才問道:“國公爺今日前來所為何事?”
待她坐下後,重廷川、顧鵬玉和御林兒郎們才依次坐了。
聽到問話後,重廷川也不含糊,直截了當的道:“我要見見酈七姑娘。”
他說這話的時候神色十分坦蕩自然,自然到,酈老太太細究了半晌,也摸不准他說這話到底抱了什麼目的。
“哪家的後宅都不許男子亂闖。”酈老太太說道:“國公爺不至於連這點分寸都沒有罷。”
“分寸也該分事。她既是病了,我自然要來探望。”
“那國公爺又是緣何得知一個閨閣女子的身體狀況?”酈老太太的聲音一沉,問道:“老身知曉國公爺手段高超。莫不是國公爺竟是將那百般手段用在了酈家頭上?!”
重廷川還欲再言,顧鵬玉趕忙給他使了個眼色讓他不要開口。
顧鵬玉起身對酈老太太拱了拱手,“老人家不必動怒。因我家內子聽聞酈七姑娘身體抱恙,有心想要幫忙診治一二,就詢問了國公爺幾句。是以國公爺方才知曉此事。”
聽到這話,酈老太太的神色總算是和緩了些。
顧侍郎之妻張氏,乃是出身杏林世家。張家三代同在太醫院當值,醫術十分了得,張氏從小耳濡目染,亦是箇中翹楚。
“多謝顧太太,有心了。”酈老太太與顧鵬玉說道。
她與顧鵬玉說話時尚還帶著笑意,但是轉而望向重廷川時,那笑容就漸漸消弭無蹤,“國公爺這般氣勢洶洶而來,莫不是覺得酈府是可讓人隨意踐踏的了?”
“晚輩不敢。”重廷川微微欠身說道:“只不過心中急切,行事多有魯莽,也未曾管束手下人,還望見諒。”
酈老太太初時聽聞顧媽媽那樣說,只當自己原先錯看了他。如今見他行事頗佳,這便有些疑惑起來。
不過,來時路上老太太已經想過了這件事如何處置,此刻便道:“七姐兒如今身子抱恙,不便見客,還望國公爺請回罷。”
這話她剛說出口,御林兒郎們就紛紛張口欲言。只不過因著重廷川下了令,所以他們終究是一個字兒也沒說出口。
宮中最近換防和當值時辰做了重新安排。左統領全權負責此事,又因陛下常尋了左統領問話,因此左統領已經接連住在宮中幾日奔波不休未曾休息過。
如今左統領帶著他們幾個人,本是要去尋了九門提督孟大人來安排京都內的治安巡視一事,結果聽聞常康說笑六嫂病了,這就急急的趕了過來。
顧鵬玉倒是左統領讓常康特意去請來的。
聽了老太太那番話,重廷川慢慢靠到椅背上,輕叩著椅子扶手,緩緩笑了。
“您必須要答應。您也一定會答應。”他淡淡的看著酈老太太,唇角勾起了個極輕的略帶嘲諷的弧度,“這是您當年欠我的。”
一句話,將當年酈家的薄情血淋淋的攤開在了雙方面前。
酈老太太怎麼也沒料到重廷川居然會將當年的那些虧欠用如今的一個見面來抵消。她盯著重廷川半晌,慢慢說道:“若我不同意呢?”
“您會同意的。”重廷川神色平靜的望向酈老太太,“如果您足夠疼她,希望她能快點好起來的話。”
酈老太太聽聞後微慍,“我孫女兒嬌養在家,她身體如何,與你何干!”竟敢口出狂言,說是西西見了他後會好轉?忒得荒唐!
“倘若我說,那耳墜確實是我讓人送過去的,又當如何?”重廷川忽地開口,目光沉沉的逼問道。
酈老太太先是驚詫,後又瞭然。半晌沒有開口。
重廷川暗鬆口氣,靜靜等著。
他早就發現了,小丫頭一次次的質問他各種事情,卻唯獨那耳墜之事未曾問起過。那麼只有一個可能。小丫頭根本不知道東西是他送的。甚至於,她可能被家人授意,再不能提起那物。
若是當日在國公府探聽到的消息沒錯的話,小丫頭用來搪塞旁人時說那耳墜是酈老太太送的。既然如此,小丫頭半點都沒有再去探究耳墜之事,只能是老太太將事情壓了下來。
可是,出乎重廷川預料的是,酈老太太最終還是乾脆利落的拒絕了他,“不成。這事兒使不得。即便你說你能讓七姐兒好起來,我也不能答應。”
重廷川猛地站了起來,黝黯的雙眸漸漸凝起一股戾氣。
他強壓著滿身的怒火,鏗然質問:“為什麼不行?”
“太不合規矩。”
“難道規矩比命重要?難道規矩比她重要?”重廷川緊跨一步逼近老太太身側,“難道她在你的心裡,竟是比不過可笑的‘規矩’二字?”
酈老太太從未被人這樣責問過。更何況對方是個身材極其高大的武將,這般質問更是驚人。
她緊抓著椅子扶手,依然堅持道:“不行。僅憑你一面之詞,我怎能相信你?即便你口口聲聲說能讓她好起來,我也不能隨意嘗試。”
重廷川氣極反笑。
就在他將要開口之時,外面突然傳來了接連腳步聲。緊接著,莊氏急切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我答應。只要西西能好,我怎麼都能答應。”
話音剛落,莊氏氣喘吁吁的出現在了屋門口。
顧媽媽從後小跑著追過來,歉然的對老太太道:“四太太忽然就過來了,我攔不住。”
酈老太太擺了擺手,讓顧媽媽暫且退下。
莊氏一步步走進屋裡,眼睛裡含著淚,踉踉蹌蹌的往前挪著,對老太太道:“無論是什麼事、什麼人,只要有法子能讓西西好起來,我都同意。”
剛才她去看過西西了。女兒那是心病,吃藥根本吃不好。眼看著再這樣下去人都要沒了……
她哪還管那些個虛名之類?
想到小女兒如今病弱的樣子,莊氏哀戚至極,差點痛哭出聲。
“您放心。”身旁突然傳來了醇厚的男聲,“我能讓她想通,好起來。”
莊氏恍然意識到自己身邊站了個人。
她本是急急的來求老太太,要老太太想法子拒了那門親事,不然她的西西就要沒了。卻聽到老太太說,有人可以讓西西好起來,這便趕忙跑了進來,卻沒留意到其他人。
莊氏驚喜之下,用手擦了擦眼睛將暈著的淚水拭去,這才發現眼前的高大男子有幾分眼熟。
“六……爺?”莊氏不敢置信地問道。
酈老太太心裡一沉,問她:“你見過國公爺?”
莊氏怔愣,“哪個國公爺。衛六爺?”
聽著這前後不搭的稱呼,酈老太太忽地明白過來。
她亦是慢慢站了起來,望向眼前高大英武的男子,“你早就算好了。”
到了這個地步,重廷川不用否認,也不想否認,便頷首道:“是。”
酈老太太忽地有些無力。
怪道事事透著蹊蹺。怪道明明西西從年齡上看是最不合適的一個,卻最終被擇定。
原來是有心人算無心人。
“也罷。”酈老太太低低的嘆了口氣,與莊氏道:“你讓西西穿戴齊整,去花廳。”
“可是西西她的身體……”
“一時半刻的,無礙。終歸不能衣衫不整的在臥房相見。去花廳,叫上杏梅和顧媽媽。”酈老太太輕輕合上雙目,“在我改變主意以前,快去。”
莊氏並未完全弄清前因後果。但如今事情有了轉機,她也顧不得其他,趕忙回去安排。
顧媽媽和杏梅去往花廳的時候,原本一切順利,卻在將要進門的時候被難住了。
——只要她們不進屋,便無事。但只要踏進屋子一步,國公爺就會冷冷的看著她們。那眼神,仿若深冬里的冰凌,刺得人心裡發寒。
顧媽媽和杏梅都沒有勇氣邁步入屋。眼看著姑娘就要來了,她們咬咬牙立在了廊下,裝作無事一般低聲說著話。
酈南溪到了的時候,遠遠看到的就是顧媽媽和杏梅那看似隨意實則緊張的模樣。
若是以往,她少不得要和兩人打個招呼,再說笑兩句。但自打那一天後,她對很多事情都看淡了,也提不起精神了。故而視線只在兩人身上略做停留,便轉向了微微閉合的房門。
“母親,您在這裡等等罷。”酈南溪邁步入屋前,與身邊陪她過來的莊氏還有攙扶她的金盞說道。
莊氏欲言又止。最終在看到門外的顧媽媽和杏梅後,棄了所有的打算,只叮囑女兒道:“你小心著些。”說著就叫了金盞亦是留在廊下。
酈南溪知曉母親是最關心她的。微微一笑,道:“我省得。”這便推門而入。進到裡面後,她稍微遲疑了下,這便將屋門合上了。
她的身體如今已經十分虛弱。剛剛從蕙蘭苑到花園這邊一路,甚至還是坐轎抬過來的。只是在將要進院子的時候下了轎子讓金盞攙扶,但短短時間內,這點的體力消耗已經讓她不堪重負。
酈南溪將脊背抵在門上靠著,粗粗喘息。一抬眼,便看到了立在窗邊的高大男子。
他憑窗而立。烈日的光芒透窗而入,在他身上落下金色的光亮,將他冷肅的氣質消去了大半,添上了暖意與柔和。
酈南溪乏力的靠在門上,一時間竟是沒有力氣往前邁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