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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似當年那般努力也是有效果的。
梁大將軍跌坐回了椅子上。一時悲,一時慶幸。再悲,再慶幸。竟是半晌都回不過神來。
梁太太拿著東西,往宗人府行去。
她知道自己的行程不會逃過皇上的眼睛,過不多久,應當就會傳到皇后娘娘那裡、太子那裡。
一想到這些,她的腳步就是一個踉蹌。可是,即便再緊張再害怕,她的手依然穩穩噹噹的,半點都不敢讓自己托盤裡的東西有任何的損失。
皇上要的,分明是讓重老太太生不如死。
想到這兒,梁太太心裡一陣擔憂。畢竟重老太太年紀大了,經不起什麼折騰。
但是轉念一想,她的目光就慢慢堅定起來,步履漸漸沉穩有力,帶著絕不後退的毅然決然快步前行。
是的,她一定要做成此事。
即便對方是重老太太又如何?
倘若她做不成的話,生不如死的那個恐怕就是她了。
第一百零六章
宗人府的大牢內陰暗且cháo濕。梁太太在牢獄中待過,原本以為自己去過的那間牢房已然是最為破敗不堪的了。可見識到了重老太太的這一間後她方才知道,她住過的那破敗的都比眼前這一間強。
這間牢房空間很小,僅容一個人待在裡面。長不過一張床的長度,寬也只有兩張床的寬度。空出來的那一半空間,除了恭桶外就只有站著的一點點狹小地方了。
不知那恭桶多久沒人去倒,屋子裡瀰漫著一股子難聞的氣味。這還不是最要緊的。最麻煩的是如今的暑天裡,這兒卻沒有窗戶,僅僅在靠外的那牆上有個小小的孔洞來讓空氣流通,防止屋裡的人會憋悶而死。
但是,那一個小的孔洞能做什麼?風自然是沒有的。在這樣憋悶的地方里,屋中cháo氣甚重,一進去就悶臭的熱氣撲面而來,竟是比外頭更熱了幾分。
梁太太忍了又忍這才沒有嘔吐出來,強行擠出一個笑容,與裡面坐著的人影說道:“老太太,我來看您了。”
之所以說是人影,因為根本看不清對方的面容。那人在床上面對著牆壁而坐,只能看到亂糟糟的花白頭髮和有些彎著的背。
聽聞梁太太的話,對方好歹是轉過身來了。
果然是重老太太。梁太太鬆了氣。可是這口氣才鬆了一半她就被對方的面容給嚇到了,那氣息就哽在了喉嚨口,不上不下的憋得難受。
“您……您……”
她只說了兩個字就接不下去了。
不過重老太太顯然也沒指望她接下去。
重老太太如今臉色灰敗眼睛泛渾,已經看著比八十多歲的老嫗還要蒼老幾分。她看著梁太太,嘶啞著嗓子說道:“你來做什麼。”
她不說話還好,一說話口中吐出來的都是惡臭氣息,飄到梁太太這裡,讓她忍不住乾嘔了下。
看梁太太如此,重老太太的眼神陡然變了,銳利且兇狠。不過這股子狠勁兒只持續了一瞬就被壓了下去。
“什麼事。”重老太太淡淡道:“你說罷。”
雖然面前之人的樣子已然落魄至極,但這麼多年下來,梁太太心裡還是多多少少有點忌憚她。
梁太太將手中托盤放到了床邊上,想了想又在重老太太去碰托盤之前又拿了起來。
“這個。是要給你的。”梁太太知道這事兒挑明之後大家就撕破了臉,所以連個客套的“您”字也不用了。想了想後她又道:“哪裡來的你應該心裡有數。”
“我不知道。”重老太太的聲音忽地拔高,原本她今日的聲音就已經帶著久久不曾開口的嘶啞了,這一下子喊起來,當真如果破了的鑼一般帶著讓人難耐的刺啦刺耳聲,“我什麼都沒做、什麼都不知道!我是冤枉的!”
看到重老太太這個時候還在嚷嚷著自己無辜,最知道內情的梁太太也怒了,高喊道:“你什麼意思?你冤枉?你冤枉難道事情都是我們想出來的?!”可憐她們當初壓根就不知道內情!
重老太太冷笑幾聲,扭過頭去不搭理梁太太了。
梁太太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而來,自然不會那麼就算了。自顧自掀開了托盤上的蓋布,將下面的東西露了出來。
看到裡面的東西後,重老太太再也不似之前那麼鎮定。她愣了一瞬,轉而開始驚叫:“這不可能!這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這尖叫聲驚動了牢頭。他快速的跑來瞧,見重老太太雙手雙腳被綁的好好的斷然不會能傷了梁太太,他就又折了回去。
梁太太看著托盤上的東西也是五味雜陳。
那裡面是一瓶毒藥。
給藥的人也是極狠,直接將藥名寫在了上面。這種毒藥但凡本朝的高門世家俱都隱約知曉一些,知道它能讓人半身不遂卻是無法死去。
原先這只是宮中秘藥外頭人不知道,後來因為一個宮妃被人下了這種毒後被親近的妃嬪查了出來,繼而大鬧,這事兒方才傳了開來。
只是這已經失傳了幾十年的東西,如今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梁太太和重老太太兩人心照不宣。
正因為心裡頭明白,所以重老太太方才更加失控。
——她的女兒是皇后。她想著,女兒終究是能想了法子把她弄出去的。所以即便在這裡頭,她依然保持著自己的一分希望。
可是,如果她“得了”那永遠不能治癒的“病症”,即便人出去了,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重老太太正打算呵斥住梁太太,卻見梁太太瞧著瓶子,手指探向前方有些猶豫的要將東西握在手裡。
“且慢!”重老太太哆嗦著抬手說道:“你要做什麼!”
梁太太知道再這樣磨蹭下去許是自己的勇氣就會耗盡,就低聲道了句“對不住了”,這便上前去。
她是武將之妻,因著對武藝好奇,多多少少也跟著練了些武,力氣比起尋常的閨閣女子要大上許多。
重老太太年紀大了,怎是她的對手?幾番掙扎後,那些藥就被餵進了老太太的口中……
出了宗人府的時候梁太太的手猶在發抖。她素來不願手上沾人命,也是因了這個,當初她才會力勸了老太太留下那些人的性命。
因此今日這樣對人下這樣的狠手,她還是頭一回。更何況這頭一回下手就是對著熟悉之人。
梁太太腦中混亂一片,倚靠在外頭牆壁上半天緩不過神來。
好在這事兒不需要將人性命搭進去,她想了許久後終究釋然許多。再一想,當初若非她抵抗著老太太的建議,手上早不知道有多少條人命了。如今只用老太太的半條命來換那些人活著,算起來她還是功大於過。
梁太太這樣自我安慰著,暗中高興了起來。再想到梁大將軍還在家裡等著她,這就急急的快步行著,打算往家裡趕去。
可是走了幾步後,她忽然想起來一事。
大姐兒不在了。
她的大女兒已經不在這個人世了。
先前因為要保住自己的命,她一心一意的想著處理好重老太太的事情,因此未曾在這個事情上多想。又或者是她內心深處也想逃避這個事實,所以為曾去多加考慮。
現在重老太太的事情也已處理妥當,梁太太不由得想了起來。
她的心一抽一抽的疼,疼到最後,她也顧不得什麼體面和尊貴了,直接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原本在牢里的時候她就身子虧損了,出來後心情劇烈起伏著去了重老太太那裡。再遭到了殘酷事實的衝擊,梁太太最終支撐不住哭了沒多久就暈了過去。
幸好她已經走出了宗人府。梁家駕車的車夫和跟車的婆子遠遠的看到那一幕,都趕緊上前,又是拖又是拽的將她送回了府里。
……
重老太太最終被抬回了重家。
說來也奇了。旁人癱了半邊兒,都是一半身子不能動,另一邊還可以。可是重家老太太卻是除了右半邊身子整個的沒了知覺,就連左手臂和左手也不行了。
她這一下子是話也說不出來,字也沒法寫。任她怎麼賣力的支支吾吾說話,旁人也是沒法聽懂、不知道她究竟想表達什麼。
重老太太抬回家的那一天,重家還發生了一件大事。
宮裡來了幾十位公公,直接將連同舊宅和國公府的那個中門給封了個嚴實直接堵死。
重二太太徐氏不同意,叫囂著與公公們爭執起來。
領頭的周公公說了,這是皇上的意思。既然兩家早就不像是一家人,索性分的徹底一些。不然重二老爺那邊再有了什麼風流韻事,再來個兒子女兒的,影響了國公爺家的少爺和姐兒就不好了。
這簡直是在明著譏諷重二老爺尋花問柳不正經,還暗指了杉哥兒與孟蔓羽的事情。
最要命的是,皇上的這番安排,直截了當的言明了這是“兩家人”,而重老太太又是被送回了舊宅,自然與國公府不是一家。那麼重老太太以後怎麼樣、是生是死,重廷川和酈南溪都不必理會、不必操心。
周公公說完後再也不去管舊宅這邊的人如何叫嚷,徑直帶著宮人們回了宮裡頭。
重二老爺也就罷了,聽聞後該做什麼做什麼。二太太徐氏直接氣得閉門不出,更不去老太太的香蒲院。在她看來,老太太忽然就被捉了去,本身就很蹊蹺。偏偏香蒲院的人有大半不知道去了哪裡,更是讓人覺得莫名其妙。
這趟渾水她才不去蹚。
看到二兒子根本不管不問,而兒媳婦更是不放在眼裡,重老太太又氣又怒,恨得另外一條本能動彈的左腿也更加不好使了。
在重家舊宅里情勢漸漸緊張起來的時候,梁家也瀰漫著一股至為緊張的氣氛。
梁太太自打從牢里回來後情緒就有些不太對勁。有時候哭有時候笑,有時候又是十分正常的能夠處理家中事務。偏偏她正常的時間少,大部分時間裡都是神遊在外不知道在想什麼。僕從和她回稟事情,她也是答非所問讓人摸不著頭腦。
梁大將軍看著梁太太這種狀況十分憂心,就時常勸她出去走走,逛逛街權當是散心了。
梁太太將他的提議一一駁斥:“我為什麼要出去?在家裡不是好好的麼。出去的話還要讓我傷心。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那街上的哪條道她沒和女兒一起走過?如今女兒不在了,她自己過去,當真是徒惹難過。
梁大將軍看著日日和他爭吵的梁太太,心裡那不妙的感覺愈發明顯了。他總覺得梁太太有些不太對勁,卻又說不出哪裡不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