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酈南溪看她一直站在後面不肯過來,就邀她同坐,“您嘗嘗看,味道還不錯。”
於姨娘繼續婉拒。
吳氏皺眉道:“讓你坐你就坐吧。我們都坐著喝,就你一個站著,可是有些礙眼。”
她還想繼續說,看了眼酈南溪神色不佳,到底是住了口。
不過出乎酈南溪意料的是,她好說歹說都不肯坐的於姨娘,此刻聽聞吳氏的話後反倒是挨著椅子邊在桌前坐下了。
她暗暗嘆息著,總是不知於姨娘到底在想什麼,喚了人來擺上碗筷,又拿了幾碟蔬菜過來。
因著還不到午膳的時候,酈南溪本也只打算在這時稍微加一餐就罷了,因此還沒有做主食。不過這個時候大家都還不餓,所以這樣的安排也正好。飲一碗熱湯,吃點小菜,暖了脾胃又不至於會撐,足矣。
眾人正心滿意足的品嘗著鮮湯,沉穩的腳步聲就遠遠傳來,越來越近。
重令博的小碗晃了晃,湯汁灑出一些到了桌上。他卻顧不得去惋惜,頭一扭看向了窗外。
喲,那大跨著步子往這邊走的,不正是那個、正是那個……
騰地下站起身來,重令博撒腿就想跑。可他還沒來得及動腿,從窗外瞧見的那個人已經從窗戶的可視範圍內消失不見了。門帘晃動,他已經進了屋。
重令博的小腿肚子直顫,聲音比腿肚子更顫,“國、國公爺——”
重廷川未曾搭理他,只眉目清淡的掃了屋裡一眼,最終看向了那坐在桌前的熟悉身影。
剛才進院子之前已經有人向重廷川稟了於姨娘她們進來的事情。不過,重廷川並未有什麼反應。左右是酈南溪請進來的客人,她自己有數就行了,他不會過多干涉。
看到酈南溪正捧著湯喝,重廷川的神色瞬間柔和了不少。他快步走到酈南溪的身邊,輕聲問道:“怎麼樣?味道可還適中?”
這筒骨湯的熬法,是他特意讓珍味閣的方廚教給岳媽媽的。岳媽媽又讓廚娘們按照這個法子來燉,想必味道不錯。
果然,酈南溪頷首笑道:“很好。我覺得不錯。”
重廷川看她神色就知曉她這句說的真心實意,頓時也開心起來,握了她的手道:“你喜歡就好。”說罷,撩了衣袍下擺坐到了她的旁邊。
他一落座,屋裡的空氣頓時緊張了起來。所有人都提心弔膽起來,連拿起調羹的時候都比平時要小心了許多。
重令博更是如此。只不過,他太過緊張了,以至於身體在微微發抖。結果調羹和碗沿不小心磕了一下,發出“叮”的一聲脆響。
重令博膽戰心驚的望向重廷川,囁喏著一個字兒都不敢說。
其實重廷川什麼也沒有說。畢竟酈南溪就在他的身邊,他也不想讓自家小嬌妻覺得他不可理喻。
可他這樣的沉默反倒讓重令博更害怕了。膽兒那麼大的一個孩子,硬是嚇得“哇”一下哭出了聲。
重廷川聽他哭得聲音大,這才惱了,呵斥道:“食不言寢不語。你哭這麼響做什麼。”
他是不願這哇哇大哭嚇到了自家還沒出生的小寶貝。偏重令博不知他這話的用意,只當他是生氣了,哭得愈發慘厲。
重廷川揉揉眉心,深覺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可他無計可施。正打算直接拎著那臭小子的領子把人丟出去呢,卻聽旁邊傳來了很小聲的嬌嬌軟軟的聲音,“六爺不若先去書房坐會兒?”
書房?
重廷川剛要答應下來,忽地有些明白,側首看向酈南溪——敢情小丫頭這是趕他走呢?
酈南溪看他滿臉的不敢置信,忍不住笑了,低聲道:“等會兒我去尋你。你在那裡等我會兒吧。”說著還晃了晃他的手臂。
這話聽著順耳多了。而且,她跟他溫言軟語說話的模樣讓他很受用。
重廷川點點頭應了下來,又吩咐了人給酈南溪多準備些果子,這才依依不捨的往外走。
於姨娘自打他進屋後就一直精神緊繃著,後來看他一眼都不曾搭理,心裡反倒是暗鬆了口氣。
眼看著重廷川將要出屋子了,誰知這個時候又出了點意外。
剛才的時候重令博太過緊張了,如今見重廷川要走,他就瞬間鬆了口氣。心裡一放鬆,身體也懈怠了不少,懶懶的跌坐到椅子上,抬手抹了把汗。
誰知他抹汗的動作大了點,竟是不小心碰到了旁邊於姨娘跟前擱著的那碗湯。
這湯本就盛的滿,於姨娘剛才一直在提心弔膽的留意著重廷川的動靜未曾仔細去看眼前之物,結果湯碗剛剛歪倒的時候她就沒有留意到。待到發現的時候,湯碗已經徹底翻了,裡面的汁水從中頃刻而出,嘩啦啦全部流了下來落在了她衣裳上。
於姨娘驚呼一聲站起身來向後閃。可是已經晚了,她的襖衣和襖裙上已經全是深色的水漬。
秋英和銀星趕忙過來給她擦衣裳,吳氏也掏出了帕子過來幫忙。酈南溪坐的稍遠,在人圈外頭和重令月一起焦急的看著。
重廷川本是走到了門口,此刻聽到動靜後就折轉了回來。看到酈南溪沒事,他暗鬆了口氣。但見所有人都圍著於姨娘,他又不由得眉心緊蹙,“怎麼了這是?”
“不過是不小心打翻了湯罷了。”於姨娘賠笑道:“不礙事的,我等下回去換了就成。國公爺自去忙罷。”
“那怎麼行。”酈南溪道:“我那裡還有新做的還沒上身的衣裳,您先換了穿著罷。”
“六奶奶的衣裳我可穿不上。”於姨娘道:“要不我現在就回去換,等下好了再過來。”
重廷川看她衣裳已經濕了,就側首朝窗外看了眼。
臘月的天,非常寒冷。每天早晨起來的時候植物上都會結有一層薄薄的霜。這樣冷的天裡,若是穿著濕了的衣裳走一路,鐵定要染了風寒。
他指了岳媽媽道:“你去玉蘭院一趟,拿身換洗的衣裳來。”
於姨娘忙道:“不用不用。哪裡就需要勞煩岳媽媽了。我自己去換了就成。再不然,”她指了自己帶來的小丫鬟,“或者讓她回去拿罷。”
“您就不必和我客氣了。”岳媽媽將她按了回去,“小丫鬟做事毛躁,哪裡有我穩妥。只不過我腳程可能慢點,跑不起來,您不介意吧?”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於姨娘自然不能說介意。
岳媽媽笑道:“您不介意就成,我去去就來。”說著快步出了屋子,連讓於姨娘反悔的機會都沒有。
岳媽媽是府里的老人了,很有些威信。
於姨娘有些坐立不安,道:“國公爺不用讓岳媽媽去。不過就拿身衣裳的事情罷了,哪裡就勞煩得到她了?”
因著心裡有些不安,她來來回回說了兩三遍這樣的話。
重廷川忍了又忍終是惱了,寒聲道:“岳媽媽在府里做的再久,也是個服侍人的。我說她能給你拿,她就能給你拿。你這樣扭扭捏捏的做甚麼?”
說罷,他聲音愈發冷厲,語氣中隱隱帶了怒意,“你就是這樣。原本不過是芝麻綠豆大的小事,你非把它當成山一樣的大。有什麼我做不得的?偏你這樣事多!”
而後他轉過身,看也不看旁邊因了他的震怒而嘩啦啦跪下的那些人,徑直朝外行去。
吳氏早就習慣了他這臭脾氣,也素來心大,根本就沒當回事。看自己的碗碟好好的,就先坐下繼續喝湯吃菜。
重令博這回是真的傷心了,不是怕的,也不是緊張的,而是後悔了。
他拽著酈南溪的衣袖,抽泣著說道:“六奶奶,是我不好,我不對。我如果小心點,沒有打翻於姨娘的湯碗就好了。就什麼事都不會發生。”
酈南溪拿帕子給他擦了擦淚,“沒事。你這次不是故意的,所以沒關係。知道錯了就好。”
重令博點點頭,抽出她的帕子握在手中,自己躲到角落裡去擦眼淚了。
酈南溪就讓重令月坐到吳氏的身邊喝湯。
初時重令月還很害怕,不過吳氏朝她點了點頭,示意她只管喝不用理會其他,方才暗鬆口氣拿起了自己的小調羹。
於姨娘眼眶紅了,淚珠子在裡面打轉,最後終是忍了下來。她見酈南溪在看她,強笑著與酈南溪道:“我也真是的,這麼大的人了,還這麼不小心。”
“姨娘也太客氣了些。”酈南溪喟嘆著說道:“您先來我屋裡吧。先把濕衣服脫下來,免得濕了裡頭的衣裳。”
於姨娘看她說的真心實意,不好拒絕,就與她走進了內室。
酈南溪讓人多生了幾個火盆,將屋子裡烘的暖融融的。於姨娘即便將外頭厚厚的襖杉脫下來,依然半點也感覺不到冷。
外頭響起了重令月和重令博玩鬧的聲音。
酈南溪側耳細聽,微微笑了。
於姨娘正在火盆前搓著手,見狀與她道:“他們兄妹倆平時不在一起,一見面就吵。在六奶奶這兒倒是玩得開。”
“是麼。”酈南溪仔細大量了下。幸虧現在天氣冷穿的厚,雖然於姨娘外頭衣裳濕了,好歹裡頭還是幹著的,她這才放心了下來,說道:“許是因為平時接觸的少,所以玩不到一起。經常在一塊兒就也好了。”
“嗯。”於姨娘點點頭,又搖搖頭,“五奶奶不待見我,也不待見月姐兒。有些難。”
“沒什麼是難的。”酈南溪遠沒有於姨娘那麼悲觀,她讓人又給於姨娘上了一杯熱茶,“只要有心去做,什麼難?都很容易。比方今日前,若有人說我會和五奶奶同桌而食,我肯定當做笑話。今兒不也做到了?”
她舉得這個例子讓於姨娘怔了怔,繼而笑了,“可不是。若是之前有人和我這麼說,我也不信。”
兩人稍微說了會兒話,岳媽媽就去而復返。
初時岳媽媽說要服侍於姨娘換衣裳於姨娘還不肯,後想起重廷川那番話後,她終是沒有再堅持,答應下來。
酈南溪去到外間的時候,吳氏正和重令博在玩石子。他們倆都是暴躁的性子,誰也不讓誰。輸了要念叨一番,贏了就哈哈大笑。
重令月在旁邊托腮看著,笑得眉眼彎彎。見酈南溪過來了,她忙邀了酈南溪同看。
酈南溪見那母子倆爭的面紅耳赤根本沒有留意到她,就朝重令月比了個“噓”的手勢,沒有驚動那母子倆,靜坐一旁“觀戰”去了。
於姨娘換好衣裳後,她們又留在這裡玩了一炷香時辰方才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