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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盞拿著盛了溫水的盆從屋裡往外走,行了幾步被人從後頭叫住。金盞回頭看,落霞跑了過來。看看四周沒人了,落霞方才問她道:“奶奶如今境況如何了?”

    聽她提到了酈南溪,金盞的眼圈兒一下子紅了,喃喃道:“還沒醒。”

    “還沒醒!”落霞睜大了眼睛,“莫不是碰了頭的那一下撞的太厲害了?那怎麼辦?不會一直這樣子吧。”

    “誰准你胡說的!”金盞氣急了,也顧不上郭媽媽吩咐的要靜一些莫要吵到了昏迷中的酈南溪,登時喊道:“奶奶福大命大,好著呢!你再胡說,看我不撕爛了你的嘴!”

    院子裡很靜。她這一聲喊,院子裡所有人都朝落霞看了過來。

    落霞訕訕然,“我這不是隨口一句麼。”

    金盞氣極,眼圈兒紅的更厲害雙眼都蒙上了霧氣,聲音愈發大了些,“隨口也不行!天上神佛看著呢。你若敢再說一句晦氣話,莫要怪我翻臉不認人!”說著撿起了地上咣咣鐺鐺落地還在打轉的銅盆,抄在手裡,氣呼呼的低頭鑽進了旁邊的小廚房。

    ——她還得多備些熱水。給奶奶擦一擦臉上手上。剩下都出來的也要給奶奶備著,萬一什麼時候醒來了也好洗漱。

    落霞冷眼看著金盞的背影,啐了口,哼道:“囂張什麼。”她們是一同在酈南溪身邊打小伺候的,又一同跟著嫁了過來。兩人相比較,同是大丫鬟,只不過一個被酈南溪擇中早先就跟了來京,另一個則是一直留在江南的院子裡守著,後來要成親了才跟著來了京中。認真算來,她們倆沒有誰比誰厲害誰比誰低賤的。

    落霞收回視線往院門處行,剛轉過身就見一個黑影倏地進了院子。落霞趕忙追了過去,提著裙子小跑了幾步。可她即便跑得再快,也只來得及看到那個身影一霎霎,對方就一腳踹開門鑽進了屋裡,不見了蹤影。

    她想要跟進去。想想裡頭的情形,又作罷。雖然郭媽媽吩咐了她事情,但她沒有即刻去做,反而一扭身子進了悄悄去往自己的小屋子。

    重廷川踹開門跨步進屋。咣的一聲巨響,屋裡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郭媽媽聽到聲音就氣狠了,也沒看來人是誰就低喊道:“吵什麼吵!嚇著了奶奶我要你的命!”

    她性子溫和,從沒說過這樣的狠話。氣極下一句喊完了才扭頭去看,見是重廷川,立刻說話都不成字句了,“爺、我、我……”待看清重廷川的臉色後,她半個字兒都不敢多說了。

    重廷川雙目赤紅面帶殺氣,宛若修羅場上的煞神,帶著雷霆威勢,一步一步的朝著酈南溪的床邊行去。

    走到了床邊,他的腳步驟然變輕。這時候屋裡的一切都沒法入得了他的眼。他好似什麼都看不見,連床邊的凳子椅子都沒留意到,只緩緩跪坐在了離床上之人頭側邊最近的那塊空地上。

    將馬鞭隨手擱到旁邊,重廷川探手而出,指尖發顫的撫上了酈南溪蒼白的臉頰和緊閉的雙眼。

    他的動作極致輕柔。但是,這樣的輕柔之外,周身的殺氣卻不減反增。

    “怎麼回事。”男人的聲音冷厲沙啞沒有半點兒的溫度,冰若寒霜,一字一字的道:“說說看。”

    他低沉的聲音在屋子裡迴響,震得每個人都心裡發抖。沒有人敢上前,沒有人敢開口。即便是岳媽媽,這個時候也有點犯怵。

    過了會兒,郭媽媽方才找到了自己的聲音,輕輕說道:“從假山上摔了下來,撞到了頭。身上有傷,好在天氣冷衣服不薄,傷的不多。並不知道詳情。二姐兒剛才哭暈了。好似、好似和二少爺有點點關係。”

    郭媽媽的聲音愈來愈低。重廷川卻聽清了。他探手而去,將床上昏迷之人的手緊緊握在掌中。

    她的手很小。他的很大。平日裡她體溫偏涼,他總喜歡將她的手包裹在掌心裡暖著。但是,任憑哪一次,她的手也沒有涼成這樣過。

    重廷川又驚又懼,不知她現在狀況如何。知曉她身上有傷,他半點也不敢去碰她的身子。視線緊緊定格在她緊閉的雙目和慘白的雙唇上,半刻也不挪移。

    這個時候有丫鬟在外稟道:“張老太醫來了。”緊接著,門帘被掀開。精神矍鑠的老人家快步入內。

    看到床上情形,張老太醫腳步滯了滯,震驚且意外,“奶奶這是怎麼了?好端端的怎麼就這樣了?”語畢,再不敢耽擱,上前看診。

    岳媽媽這個時候也緩了過來,過去將房門又閉上了,快速輕聲道:“先前有大夫來看過了,說是傷到了肌膚,沒有傷到血肉和骨頭,萬幸。只頭上的傷有些難辦,沒有流血,卻未曾醒來。”

    老太醫上上下下的看過,點點頭。先是把過了脈,這才從懷裡掏出了一個瓶子交給重廷川,“聽聞是有外傷,我帶了玉肌膏來。”玉肌膏是宮內后妃們喜歡用的。塗在傷口能夠不留疤痕。

    重廷川死死盯著那淡綠色的小瓷瓶,薄唇緊抿,並不說話。

    老太醫想了想又道:“奶奶頭上的傷,我現在還不知究竟如何。不過依著脈象來看,人是沒有大礙的。醒了就好。”

    這個時候重廷川方才開口。只不過初時口唇開合也並未能發出聲音。拼命咳了幾聲後方才嗓子開了點,低啞的問道:“有幾分把握能醒。”

    老太醫看著他長大,這麼多年了,就沒見過他這樣失態過。當年老侯爺故去的時候,他也是倔強的將脊背挺直,即便是跪在靈堂前直到哭暈過去,那也是半點怯意都不露的。

    可這個時候,老人家分明看到他一貫堅毅的雙眼中透出了幾不可辨的慌張。

    張老太醫他不敢說是四成可能。沉吟過後說道:“有六七成吧。”

    “……還有三四成呢?”

    老人家不敢再過多做保證了。以免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見老太醫沉默,重廷川心下有些瞭然。他怔怔的看著眼前的女孩兒,很久都沒有說話。

    他這樣的靜默讓所有人都焦慮且緊張。

    許久後,重廷川慢慢站起身來。因在冰涼的地上跪的太久,他身子晃了下方才站穩。

    重廷川朝郭媽媽勾了勾手,又極輕的拍了下床邊,“你在這裡,守好她。”又記起入院子時的那一幕,說道:“我記得她身邊有個丫鬟叫金什麼的。讓她也過來。守著。你們看好了她,半點也不准離開。可能做到?”

    “是。”郭媽媽深深揖禮。

    重廷川朝著張老太醫躬了躬身,“她就拜託您了。”張老太醫趕忙側身避了他這一禮。不待他身子迴轉,重廷川已經撈起地上馬鞭,大跨著步子出了屋。

    綠蘿苑內,jú花開得正好。因著五爺重廷帆愛jú,所以院中種了很多。邁步而入,金燦燦的一片甚是喜人。

    在這樣燦爛的金黃之中,一人挾著雷霆震怒跨步而來,將這裡表面的那分祥和打亂。

    “國公爺來了。”丫鬟婆子急急奔走相告,“快去告訴太太!”

    她們的腳程再快,快不過那個身材高大的男人。

    不待丫鬟們來到院門口,重廷川已經一把扯開帘子進了屋。

    他用力太大,帘子竟是刺啦一聲斷裂開來。落到地上後,涼風吹過,布里fèng著的絲絲棉絮露出了頭,在寒風裡瑟瑟發抖,被吹得顫個不停左右搖擺。

    屋裡的人也似那棉絮一般在微微發顫。

    “你、你要做什麼!”重令博看著重廷川冷肅的樣子,驚得胖乎乎的小臉抽動起來,“我、我什麼都沒做。”

    吳氏上前將兒子一把護在了身後,“你做什麼!憑什麼無緣無故亂闖!”

    重廷川冷冷掃了他們母子一眼,指了旁邊縮成一團的重令月,厲聲道:“說!究竟是怎麼回事!”

    重令月之前因著擔憂酈南溪就被嚇得哭個不停,此刻剛剛止歇下來,被他一嚇,再次抽泣不停,“都是、都是我的錯。我讓、嬸、嬸嬸陪我上假山,下來、來的時候就、就被哥哥給推、推了。然後掉、掉下來。”

    她年紀尚小,這樣的心急心焦下,話語凌亂不成語句。

    但,重廷川聽懂了。他視線緩緩挪到重令博的身上。即便有吳氏在擋著,那視線也如利箭一般,刺向了那罪魁禍首。

    重廷川一步步走向重令博。

    吳氏驚懼不已,護著兒子步步後退。每當重廷川往前一次,他們就得快速的後退兩下。在這樣的退避中,重令博哇的聲哭了出來。

    哭聲沒有打動重廷川分毫。他繼續向前,步步緊逼。

    距離很快越縮越短。

    眼看著相距不過三尺距離了,吳氏趕忙雙臂往後攬去將兒子好生護住。

    可是,已經遲了。眼前之人的速度遠比她快。

    她根本沒有看清重廷川是如何動作的,不過一瞬罷了,馬鞭已然展開飛舞,啪的一聲重響,抽在了重令博的身上。

    重令博嗷的一聲叫,跳將起來,罵道:“你個混蛋!你敢打我!你——”

    不待他說完,又是一聲抽響。又一鞭落在了他的身上。

    重令博身嬌肉貴的長大,從沒有受過這樣的罰,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不住罵道:“你個、個混蛋,混、蛋!”

    啪啪啪接連抽響,他的手臂脊背上衣裳已經被抽爛,露出帶了血的皮肉。

    重令博聲音越叫越大,蹦跳的越來越快,嗓子越喊越高。當他罵出了一句“那女人就該死”的時候,突然,他雙腳離地,被重廷川一把揪住了衣領。

    吳氏趕忙上前去奪兒子,嘶吼道:“你放開他!放開他!”

    可是她剛剛要觸到重令博的那一刻,就眼睜睜看著寶貝兒子被那男人抬手扔到了地上。砰的一聲悶響,她兒子撞到了旁邊凳子,然後咣當下凳子倒地。

    重令博的哭聲更大了,撕扯著嗓子哭到了極致。

    重廷川單手扣住他的下頜處的脖子一把將他提了起來。

    “哭?”他咬著牙怒喝,“你還有臉哭!西西現在生死不明,你卻敢跟我哭!”說著他五指瞬間用力瞬間收攏。

    吳氏趕緊上前去拉重廷川的衣袖,在他身上又抓又撓,“放下我兒子!放下我兒子!你個厲鬼,你個畜生!竟然對自己侄子下死手!”

    男人身材高大,身形穩若磐石。無論她怎麼踢打,無論她怎麼抓撓,他都不曾挪動過分毫。

    這時候大敞的門口出現了個柔弱的身影。

    於姨娘跌跌撞撞的跑著進了屋,看到看到重令博臉色都開始漲紅了,慌忙也去幫著拉重廷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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