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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家舊宅人多,屋子少。雖然是偏些的院落,但也有婆子丫鬟偶爾會經過。

    孟女想說怕人瞧見,二老爺卻亟不可待。所以孟女半推半就下也就準備從了。

    誰知這個時候還真的恰好兩個婆子從屋子外頭經過,要去旁邊的庫房裡取東西。

    重二老爺本想著有人在外更刺激,誰料沒能做成刺激的事兒,他反倒是被窗外兩個婆子說的話給徹底氣到。

    一個婆子說:“老太太去江邊觀賽不帶杉哥兒去,莫不是瞧不上他吧?”聲音壓低了稍許,“畢竟杉哥兒和二老爺不像。”

    “應當是了。”另一個婆子說:“我瞧著那杉哥兒和咱們二老爺就一點都不像。杉哥兒看著要秀氣些。”

    兩人一唱一和的就這事兒說了好半晌,偏她們是老太太院子裡的人,二老爺還不能這個時候衝出去,不然要是被老太太知道他偷偷做這種事情,可真的是一點臉面都沒法留下了。

    心裡懊惱之下,重二老爺沒了興致,和孟女出了這個院子又好生安慰了委屈的孟女許久。

    如今再聽徐氏也說杉哥兒長得和他不像,重二老爺想也不想就喊道:“我兒子怎麼會不像我!”

    “不是你的所以不像。”徐氏看他生氣,心裡頭反倒更加暢快,“誰家兒子一點不像爹?自然不是才不像。”

    重二老爺揚起巴掌就要扇她,手剛揚起來還沒來得及落下去,旁邊一個有力的手就擒住了他的手腕。

    韓婆子早先看徐氏那麼委屈的情況下二老爺還在那邊趾高氣昂的駁斥,於是就在悄悄的留意著。一看二老爺動作不對,她就上前制止了他。

    接生也是個體力活,需得從產婦剛剛發動開始就要堅持著,一直到孩子生下來清洗完畢產婦一切安排妥當才算完。有的時候孩子生的困難,兩天不睡都是常有的事情。

    做了那麼久的穩婆,韓婆子早已練出了一身的力氣和韌性。雖然她是女子,可重二老爺根本比不過她的力氣,被她甩手一丟就推了出去。

    重二老爺火了,高喊道:“反了你了!我們家的家事,你管得著麼!”

    “是您是非不分。”韓婆子泰然自若的說道:“那孩子是真的不像您。而且,他也真的是足月生的。”

    重二老爺雖在氣頭上,可還是在她一而再的強調下聽進了她的話。

    “是足月生的?”重二老爺冷笑道:“但是她那時候來京也才七個多月。哪裡來的足月生的。”

    韓婆子看他依然執迷不悟,淡淡說道:“所以孩子才不像您。”

    重二老爺快被這些繞來繞去的“足月不足月”和“像不像”繞暈了。不過,最後他總算是明白了過來,臉色一變,冷聲道:“你什麼意思!”

    “喲,老爺總算是帶了腦子想了。”徐氏在旁涼涼的道:“什麼意思不是很明顯麼。孩子在來京前就有了唄。”

    “你——”

    “二老爺莫急。”韓婆子道:“孩子生出來有多大您總還記得吧?”

    見重二老爺點了頭,她比劃了個大小,“足月孩子剛生出來這麼大。”又比劃了個七個多月的早產兒,“這是七個多月生出來時的樣子。”於是反問二老爺,“無論您找幾個穩婆去問,都大差不離是這樣的。您總不會忘記那哥兒生出來時候有多大罷。”

    這話說得有理有據,重二老爺身子緊繃,臉色慢慢黑沉了下去。

    “您還記得金太太……”韓婆子頓了頓,意識到那個稱呼不對,又改了口,“您還記得她身邊的那個丫鬟罷?那丫鬟看到孩子是足月大後,都嚇呆了,不住和我說一定要守緊了嘴。她還說她不是簽的賣身契,是簽的短約。她稍後到了時間就要離開,再不敢在那裡多待。她應當早已知道那一位是外室了。既然如此,有什麼事兒能讓她嚇成這樣,不敢多留呢?”

    當時伺候孟蔓羽的丫鬟,重二老爺自然是有印象的。韓婆子說的倒是沒錯,那丫鬟原本還說是想多做幾年攢攢銀子,結果當年的合同一到期就走了,半分都不留戀。

    重二老爺已然明白了點,胸口起伏不定。他快速的思量著,臉上先是發黑而後慢慢漲紅,最後眼中都冒了火。

    “我去找她問個清楚!”他轉身就要跑走。

    “回來!”重老太太高聲呵斥著將他喊了回來,“事情已經清楚了,就把人先關起來。有什麼事情往後再說。”

    “往後再說?”重二老爺不敢置信的看著老太太,遙遙的指了孟女所在的大體方向,臉紅脖子粗的爭道:“那女人做了這樣無恥的事情,您還要護著她?”

    “我什麼時候護著她過了。護著她的明明是你。”老太太眼神冰冷的看著他,“若非你執意要將她留下,她哪裡來的這個底氣信口胡說矇騙了所有人。”

    這話倒是說的沒錯。若非重二老爺堅持,當初孟女就不會留下來。

    重二老爺到底是在老太太的管教下長大的,聽了老太太犀利的斥責後,頓時羞愧的說不出話了。不過,他的恨意和惱意也在,思量著若非那孟女刻意欺瞞,他又何至於這樣被人當眾奚落。

    所謂愛的越深,恨的越深。

    正是因為他當初一次次相信她、一次次的護著她,所以如今被人揭開這血淋淋的現實後,他才會一點點的挽留餘地都沒有,全然不顧那時候孟女的體貼溫柔,如今心裡頭竟是被真相羞辱後的惱恨。

    看到重二老爺不駁斥了,重老太太方才稍微放心了點。

    方才老太太見這事兒到了這個地步,恰好她也想要求個真相出來,索性讓韓婆子說了個清楚明白。

    但是,如今既然那孟女,不,香奴,既然香奴果真不是孟蔓羽,孩子還不是老二的,那麼此人為什麼取了那麼個名字、為什麼剛好搭上老二,她就得弄清了才行。不然的話這心裡總有些不踏實。

    可是這事兒如今還不能聲張。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把事情鬧大對重家沒什麼好處。

    重老太太與二兒子說道:“既然什麼都已經清楚了,你找人把她關牢了就是。暫時別讓人見她,也別讓她見人。”

    重二老爺已經被這“真相”弄的氣昏了頭。眼看著老太太這不許他做,那不許他做,二老爺的犟脾氣也上來了,“憑什麼不讓她見人?這樣的無恥之婦,合該著遊街示眾才行!”

    “老爺這話說得輕巧。”徐氏看自己得了勝利,十分的自得,抿著鬢髮含笑道:“合該著重家丟了丑,老爺就高興了?你那些齷齪事情被人發現,也就高興了?”

    看著重二老爺神色僵硬臉上開始泛起了鐵青,徐氏愈發的高興起來,“若老爺喜歡丟人,儘管去罷。想讓她遊街的話,我還能幫您準備合適的車子呢。”

    二老爺氣得渾身發抖,抬手指了她。只不過還沒來得及叱罵,旁邊老太太已然止住了他,“趕緊關起來吧。眼不見為淨。至於怎麼處置,過幾天在手罷。”

    雖然徐氏那話說得噎人,但也是實話。重二老爺橫眉豎目的指了她半晌,最終還是聽了老太太的話,恨恨的咒罵的一句拂袖而去。

    徐氏心裡覺得暢快,想要設宴請韓婆子。韓婆子卻惦記著酈南溪那邊,說是要去看看,婉拒了徐氏的安排。

    徐氏就想著該怎麼阻了韓婆子去酈南溪那邊才好。

    她的一舉一動被老太太看在眼裡。老太太如何不知人是讓徐氏叫過來的?什麼國公夫人想要請人……倘若國公夫人真想請人,那也是直接請了太醫院的人,根本輪不到去請個穩婆來。

    重老太太不願再生波折了,索性開口將這事兒解了,“六奶奶那邊怕是還沒起身。你就和梅家的太太奶奶們說,六奶奶如今無恙就好了。”說著讓人包了些碎銀子放在荷包里給了韓婆子,“今兒多虧了您。還請您手下,一點心意。”

    她身份又高,年紀又大,偏偏在給這銀子的時候十分的客氣。

    韓婆子知道重老太太是想封了她的口。畢竟剛才重二老爺和孟女的事情是關乎重家私隱的事情,雖說權貴家的男人們在外玩玩是常見的,但這樣玩過了頭把外室帶回家、又認錯了兒子的,還真不多。說出去的話真是丟人丟到家了。

    重家是皇后娘娘的娘家,還是衛國公家。韓婆子知曉其中的利害關係,就自然而然的接了銀子,笑著與老太太福了福身,“謝老太太賞。”

    她肯半分都沒推辭的接了銀子,也算是表明了態度。

    重老太太就也笑了,與她簡短說了幾句話,又讓人給梅家準備了些謝禮,多謝梅家肯讓韓婆子來看望國公夫人,這便讓身邊的呂媽媽親自送了韓婆子出門。

    雖然老太太說了不准讓重二老爺將此事鬧大,但一個男人被戴了綠帽子,還得了個便宜兒子,這事兒怎麼忍?

    重二老爺終究是忍不住,把孟女關起來後,親自逼問。

    孟女剛開始一口咬定了孩子就是他的,後來受不住責打了,到底講了實話。可是講了實話後,她受到的責打愈發嚴重起來。

    杉哥兒聽到孟女挨打,初時還怯怯的在外頭不敢上前,後來聽孟女哀叫的聲音後就也有了膽子,趁著二老爺剛剛出那小屋子的時候衝上前去,狠狠咬了他的手腕。

    畢竟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雖然不是自己的,雖然討厭他,但重二老爺一直沒有捨得像對孟女那樣對待杉哥兒,只不過無視他罷了。

    現在被咬了這麼一下,重二老爺終究是耗盡了最後的一點憐愛之心,將杉哥兒丟在了那小屋子裡頭讓他和孟女一起待著。

    呂媽媽每日裡聽那小屋子裡傳來孟女挨打的哀叫聲,聽的是心驚肉跳,悄悄問重老太太:“要不然把人送到京兆府去?”

    那孟女做下這樣的醜事,尋了京兆府尹說一聲,讓他把這個案子悄悄辦了就成。該收押就收押,只要不聲張即可。

    生怕老太太沒能領會自己的意思,呂媽媽又道:“不然就這樣打死了的話,可就麻煩了。”

    即便是皇后娘娘的娘家,若是沾上了人命官司,那也不是鬧著玩的。

    重老太太倒是不太將這事兒放在心上。

    “放心,不會有事。”老太太篤定道:“老二還是很有分寸的。即便老二沒有分寸,還有他那個媳婦兒在。”

    徐氏看起來吵吵嚷嚷的好似沒有什麼心眼兒,其實她若真想做什麼事兒,定然能夠不聲不響的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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