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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令博倒還罷了。他覺得剛才吳氏做的不對,所以如今看到吳氏被冷落沒有半點兒的不自在。
重令月心軟,看著母親那孤單的樣子,她就跳下了椅子想要過去陪吳氏。只是她剛剛起了這個念頭,那邊重廷川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後,小姑娘嘴一癟,最終沒敢過去。
宴席將要開始。
周公公看不過去了,走上前親自請吳氏落座,吳氏卻依然不肯。
於姨娘放心不下,不顧旁人的示意主動說道:“不若我和五奶奶一起罷。”說著就要往吳氏那一桌去。
洪熙帝的臉色就有些不太好看。
重廷帆趕忙去到於姨娘身邊請了於姨娘重新落座。待到於姨娘坐下了,重廷帆這才發現吳氏眼圈都紅了。
雖然吳氏一直脾氣不行,但重廷帆是個性子溫和的人。夫妻多年,他對她一直容忍退讓著。想這一回她吃了不少的冷落和苦頭,重廷帆就好心的小聲提醒她道:“你去給洪老爺認個錯吧。”
一看重廷帆讓自己退讓,吳氏頭個念頭就是想要和他爭執。
——這事兒她錯了嗎?沒錯!憑什麼讓她認錯?
話到了嘴邊剛要出口,吳氏好歹是把話打住了。
她抬眼看了看四周。酈南溪和重廷川小兩口好著,雖然隔了桌子,但那小兩口依然你看我、我看你的笑著。
想到重廷川那個臭脾氣的都能被六奶奶治的服服帖帖,重廷帆這個軟柿子應該不如重廷川那麼難對付才是。吳氏到底是將酈南溪剛才對她說過的話用心記下了,強行壓制住了自己升騰而起的怒氣,對重廷帆低聲道:“我沒錯。憑什麼認錯。”
重廷帆倒是沒想到吳氏會沒有立刻尖叫著駁斥。看她態度好些了,他就耐著性子又小聲解釋了句:“這事兒到底是你考慮不周。在人家家裡做客,你怎麼沒事就吵嚷?合該回到家裡再說。莫要擾了主人的興致。不然的話主人家的面子上也不好看。”
其實那些道理不該這樣講。可是重廷帆也是沒轍。對著吳氏這個人,說深了吧,她不一定聽得懂。說淺了吧,她又不服氣。故而他只能尋了儘可能讓她能夠接受的理由。
他倒是也真的了解吳氏。
重大太太梁氏是個極其好面子的人。吳氏這些年都在梁氏的身邊伺候著,雖然性子半點都沒收斂,但耳濡目染之下,自然對於臉面之類的事情能夠“體諒”一些。
聽聞重廷帆這樣講,吳氏倒是有一絲絲的覺得自己先前好像是過分了。剛才被冷落的丟在了一個單獨的桌子上,吳氏已經體會到了顏面掃地的感覺。這個時候想著道個歉就能吃頓安穩飯,且還不用遭受這些人的冷眼,她覺得比較划算。
吳氏最終還是走到了洪熙帝的跟前,行禮說道:“先前是我不對。您教訓的是。”
洪熙帝沒有理會她,只是執起酒杯輕輕的抿了一口。
吳氏百思不得其解。她去看重廷帆,重廷帆也沒想明白。她又去看重廷川……趕緊收回了視線。
吳氏只能扭頭求助於酈南溪。
酈南溪側著身子悄悄指了指於姨娘。
吳氏恍然大悟。先前這位洪老爺生氣,就是因為她對於姨娘不好。如今道歉,也該向於姨娘道歉。
畢竟對於姨娘頤指氣使慣了,乍一走到於姨娘的跟前,吳氏還是有些拉不下臉來。好在剛才那受冷落的丟臉滋味更讓她刻骨銘心,所以這個禮她還是行了下去,又對於姨娘說道:“對不住。先前是我太沒禮貌了。”
她怎麼都覺得自己跟個姨娘行禮心裡不是滋味。可真將身子矮下去了,才發現事情坐起來並沒有想像的那麼難。
於姨娘更是覺得坐立難安。
“五奶奶怎麼這樣客氣。”於姨娘趕緊起身,“您不必這般。您不必這般。”只是起身到一半,肩上就有力將她壓了下去。
結果於姨娘就沒能起身,完整的受了吳氏這一拜。
於姨娘回頭去看,剛才按他的是周總管。
這位周總管,她是不認識的。只聽洪老爺喊一聲“周總管”,想必是洪家的管事。卻沒想到這人力氣挺大,手腳也很快。快到估計沒什麼人看到剛才他出手。
“你就回去坐罷。”洪熙帝朝吳氏淡淡說道:“往後警醒著些。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心裡有個數。”
吳氏怕重廷川,重廷川對洪老爺很恭敬,所以吳氏也怕洪老爺。
吳氏訥訥說了句“是”,這才回到了重令月旁邊坐著。
雖然是午宴,不過這位洪老爺顯然不喜歡在用膳的時候說話,故而一頓飯吃下來,只看到丫鬟們在旁走動,卻沒聽到什麼人聲。
就在這靜寂之中,忽地傳來了高聲唱和聲。
“皇后娘娘駕到——”
聽到這一聲後,所有人都相當的意外。
洪熙帝將筷子猛地拍到桌上,目光沉沉的看和院子出口處。重廷川慢慢站起身來亦是望了過去。吳氏與重廷帆面面相覷。孩子們不明所以。
於姨娘則是有些緊張,也顧不上剛才那食不言的規矩了,握了酈南溪的手輕聲說道:“怎麼辦?老太太不喜歡我和姑奶奶——皇后娘娘說話。我要不要躲出去?”
如今的她,對於重老太太的懼怕已經超過了將要見到皇后的緊張。
酈南溪看她這樣驚慌失措,很是難過,緊緊握了她的手道:“不用怕。有我在呢。皇后娘娘很和善,您不用緊張。”
於姨娘輕點了下頭,“哎”的應了一聲。
說實話,她統共也沒見過皇后幾次。梁氏嫁到重家的時候,重皇后已經和當時還是太子的洪熙帝成了親。除去寥寥可數的幾回省親外,她根本就沒有幾回和重皇后接觸。
於姨娘依然還記得皇后娘娘,不,當時還是太子妃的她第一次回家省親時候的情形。
當時太子妃還是少女模樣,回到重家的時候神采飛揚,看到家裡每個人的時候都帶著笑意。見了僕從就讓人打賞,見到新奇的東西就笑著寫一首詩。
那時候的太子妃,當真的明媚照人,讓人羨慕不已。
她知道太子妃脾氣很好。她到重家的時候,已經聽人無數次的談到過脾氣很好的姑奶奶。說姑奶奶性子和善,體恤下人。沒有人說半點兒的不好來。
因此,當她不小心發現太子妃腰間的玉佩滑落到地上後,她就上前把東西給撿了起來,交換給太子妃。
當時太子妃怎麼說的來著?
太子妃說,你是誰?原來是梁家的陪嫁丫鬟啊。你長得可真漂亮。多謝你,這可是太子送我的呢,丟不得。來人,打賞。
她就想上前接賞。
結果走在最前頭的重老太太發現了這一幕,十分氣憤,當場就斥責了她,還讓她罰跪。
太子妃去勸,老太太看在太子妃的面子上饒了她,卻將她關在了小黑屋裡不准她出來。
她被關進去的時候聽梁氏身邊的向媽媽抱怨過。向媽媽說,老太太只說不能見太子,怎的連太子妃也不行?
……
當日被關小黑屋的情形歷歷在目。那時候被關小黑屋後,老太太斥責她,說她身份卑賤不夠資格接觸太子妃,這事兒她也記得很牢。
如今將要遇到皇后娘娘了,讓她如何不惶恐?
酈南溪察覺到了於姨娘的恐慌,將握著她的手緊了緊,“您放心,我陪著您。您不用怕。”
許是酈南溪的聲音太過溫和,許是酈南溪手上的溫度太過溫暖,於姨娘一直提著的心漸漸的放鬆了許多。
她努力的回給酈南溪了一個笑容,靜待著皇后的到來。
不多時,一位華衣女子快步行了進來。她身穿百鳥朝鳳大袖對襟羅紗衫,頭戴纏絲金鑲珠鳳簪,衣著華貴氣度端莊,讓人不敢逼視。
眾人紛紛離座行禮。
洪熙帝慢慢站起身來,望向重皇后,“你怎麼來了。”
“聽聞皇上在此設宴,我就過來瞧瞧。”重皇后笑道:“怎麼,皇上不歡迎麼?”
話說出口後,重皇后方才發現洪熙帝神色不太對勁。原先她每每給他驚喜,他都是十分高興的接受了她的好意。
唯獨此次不同。
看到她這樣來給他個驚喜,他居然半點笑意都沒有,神色間隱含著的分明是雷霆怒意。
重皇后心裡一慌,上前道:“皇上,我——”
“你下去。”洪熙帝冷冷說道:“我現在沒空。你先回去。”
“可是——”
“我說你先回去!”洪熙帝手一抬將眼前的桌子直接掀了。碗碟相撞著掉在地上,碎裂成片。嘩啦啦的聲響中,帝王厲聲高喝道:“你聽懂沒有!”
重皇后從未見過他這樣震怒的模樣,臉色刷的下變得慘白,半晌說不出話來。
旁邊葉嬤嬤正想了法子準備力勸帝後兩人,結果她視線一掃,看到了酈南溪身邊坐著的人。
那個身影……那個身影分明是……
葉嬤嬤心神俱震,連連退了五步方才止住去勢。
此時此刻她忽然明白過來,為什麼皇上最近心情不對,為什麼帝後二人最近疏離起來。
葉嬤嬤再也承受不住心裡的巨大壓力,腿一軟噗通跪到了地上。
“皇上,”葉嬤嬤泣不成聲,“當年的事情,娘娘她不知道。您不能遷怒於她啊。”
第一百零二章
聽了葉嬤嬤這話,洪熙帝猛地朝她看了過來,虎目圓睜殺氣四溢。
“原來你竟是知道。”洪熙帝咬著牙一字字說著,步步逼近,“原來你一直都知道。”
聽了他這話,葉嬤嬤忽地反應過來,趕忙要搖頭,膝行著往後退,“陛下,我、我……”
看著驚慌失措的葉嬤嬤,重皇后忽地回過神來。
這是跟了她幾十年的人。雖然是主僕,但情意早已超越了主僕。
葉嬤嬤素來從容淡定,重皇后不忍看到她這樣慌亂的模樣,幾步跨到她的身前堅定的守在了那裡,擋住了洪熙帝愈發冰寒的視線。
“慢著。”重皇后強壓下滿腹的心思,聲音有點發顫的說道:“皇上這是何意。”
“你讓開。”洪熙帝眸光仿若利刃,直直的刺向了葉嬤嬤,口中卻是對重皇后道:“她說你不知情,我暫且不和你論。你先讓開。”
“可是——”
“我讓你讓開!”帝王的聲音陡然拔高,嚴厲的呵斥響遍了整個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