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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候酈南溪知道自己肯定出不去了,反倒是稍稍冷靜了些。
仔細想想,他說的也有道理。五姑娘她們想要在這裡鬧事,定然要用親情為由來逼迫她們。肖遠一個外人,又是這裡的掌柜,處理此事定然要方便利落許多。而且,還能將母親和姐姐藉機從此事中摘出來,分毫都不受到五姑娘脅迫的影響。
細思之下,原先他們三個人在這裡,好似是在商議什麼事情。若非她過來,肖遠怕是也不會親自出去,就算是鬧出了事,也頂多讓底下人去處理了。
他們倒是真的好心來幫她的。
可這種被人脅迫著接受好意的處境,讓酈南溪怎麼想都覺得心裡不太好受。她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卻又捉摸不出裡頭的關鍵點在哪裡。一時間就直直的站在了原地,一動不動。
重廷川看小丫頭神色變幻著,一句話也不說,不由得就有些心急,低低問道:“怎麼?可是還不高興?還在氣我不成?”
不高興是有的,懊惱也是有的,可是說生他氣……
酈南溪抬頭看了他一眼,不得不承認,因為他們做事處處為她考慮著,倒也算不上生氣。
只不過硬生生反鎖著門把她關在這裡算怎麼回事?
若被旁人知道,也不用旁人了,單指父母兄姐知道她和一個大男人單獨關在屋子裡,她怕是有理也要解釋不清了。
酈南溪心裡萬分糾結,又是氣悶又是感激,當真是五味雜陳。她悶悶的站在那裡,眉心漸漸蹙起。
忽地肩上一熱。一股大力堅定不容置疑的拉著她往某個方向行去。
酈南溪愕然抬頭,這才發現男子竟是抬手半攬著她的肩膀在拉著她往窗邊行。
他的手修長有力,使的力氣卻很適中,雖讓她不得不跟了他往那邊行,但絲毫都沒弄疼她。
不過酈南溪還是有些惱了。
她順著那個方向緊走了幾步脫離了他的掌控,羞惱的沉聲說道:“大人雖幫了我,我很感激。但有些分寸,還是該注意些。”
重廷川看她這樣戒備,反倒是笑了。
小丫頭就是小丫頭。小腦袋不知道在想什麼。莫不是以為他慣常對女子就這樣罷。
他像是隨隨便便對誰都很好的?
重廷川忍不住低低的笑出了聲,收回了依然懸在半空中的手,“你愛怎樣就怎樣。隨你喜歡。”
語畢,走到窗前,他抬指撥開了竹簾的fèng隙朝外望去。半眯著眼看了一下,又回過頭來朝女孩兒招手。
酈南溪不明所以,但看他十分堅持,就順勢走到他的身旁,在他的示意下亦是撥開了竹簾。
重廷川問道:“看到你母親姐姐了嗎?”
酈南溪望著眼前的走廊地面,茫然的搖了搖頭。
重廷川疑惑不已。又往外看了一眼,確定自己當真能夠瞧見,他這才撤回目光,在酈南溪和他自己之間來回往復的看了好幾次。
這時他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小丫頭身量嬌小,以她的身高,只能望見窗外走廊的地面。只有到了他的那個高度,方才能夠越過那地面去,一眼就能看到樓下大堂里的情形。
好在旁邊恰好有個桌子……
重廷川拿定了主意,伸手一撈,雙手扣住女孩兒的腰身就把她往桌子上托去。
盈盈細腰握在掌中,女孩兒身上的馨香驟然襲來,他心中一盪,差點就有點掌控不住。幸好腦中存有一絲清明,手中方才能夠分毫不亂,將她穩穩的托到了桌上坐好。
酈南溪正挨著窗戶踮著腳往外看,哪知道會突然來了這樣一下?待到在桌子上坐好方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登時又氣又急,指責的話脫口而出:“你怎麼說話不算話呢?”剛才不是說好了要注意分寸的?
重廷川猶在剛才那一瞬間的遐思里沒能回神。雖然那溫軟肌膚早已離開,但他的掌心和手指都依然還在火辣辣的發著熱。
看小丫頭有些急了,他一時間緩不過神來,很是茫然的道:“我剛才答應什麼了?”
酈南溪看他神色不亂唯有不解,好似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反倒是她在斤斤計較一般,愈發氣惱,索性扭過頭去不理他了。
不過,當她撥開竹簾看到下面堂中的情形時,她頓時明白過來,他剛才硬把她抱上桌子是為了什麼。
可即便為了幫她,就不能與她說一聲,由她自己過來麼?
這個念頭剛一出現在腦海,酈南溪就垂眸看了看桌子的高度。
她立刻意識到,以她自己的本事,還真沒法上來……
心裡再次天人交戰。又是惱他,又是感謝他。偏那人跟個木頭似的根本沒意識到有什麼問題。
或者說,看他那神情舉止,好似這一切都順理成章,根本不覺得有任何的問題。
酈南溪氣悶至極,想要和他詳說,卻在此時尋到了堂中母親的身影。她再也顧不得剛才的那些事情,轉而仔細的朝外望了過去。
此刻她沒在看重廷川了,重廷川方才暗鬆了口氣。他將身形隱在了窗邊稍暗的地方,借了陰影處半隱住身形,這才轉眸望向女孩兒,定定的凝視著她。
酈南溪發現,母親和姐姐此刻正站在屋子的左側,而五姑娘與大太太則在右側。中間是肖遠。
肖遠背對著莊氏與四姑娘,正和五姑娘在說著什麼。先前那溫和儒雅的儀態早已不見,此刻他滿面怒容,正對著五姑娘憤然出聲。
有幾位太太姑娘要走到這邊,卻被女侍給齊齊攔住,“請”回了屋子裡。
堂中便只有肖遠和酈家的兩位太太兩位姑娘。
五姑娘初時還口唇開合辯駁幾句。待到後來,就只見肖遠在忿忿言說,而五姑娘,頭越垂越低,甚至還拿出了帕子,許是已經哭了。
雖然肖遠的神色十分惱怒,但他的聲音卻壓得很低,甚至於他處於極易有迴響的堂中,酈南溪這邊也一點點聲音都聽不到。想必是肖遠不願被旁人聽了去有損酈家女兒的名聲而刻意為之。
許久後,五姑娘奪門而出,大太太臉紅紅的追了出去。
莊氏和四姑娘與肖遠道謝。
酈南溪見狀長長的鬆了口氣,輕聲道:“多虧了肖掌柜的。真該好好謝謝他。”不管怎麼說,和五姑娘有了衝突之後,母親和姐姐的面上依然還能帶有笑意,這就極其難得了。
她的話剛剛說完,旁邊傳來一聲低笑。
“謝他就不必了。謝我就好。”
酈南溪這才想起來旁邊還站了個人,聞言就朝他看了過去。
重廷川現在一直在看著她。此刻見她側首,趕忙在視線將要相觸的前一剎那將目光調轉開來。
酈南溪想到之前是他堅持不讓她出去,堅持由旁人來做這事,故而肖遠方才主動出手相助,便真心實意的說道:“多謝你。也多謝肖掌柜的。”
雖然重廷川剛才說了謝他就好,可小丫頭真的向他道謝了,他的心裡卻有些不是滋味起來。總覺得她這樣太過客氣了些。
酈南溪知曉母親和姐姐的事情已經解決,恨不得馬上能過去見她們,扶了桌子就要往下跳。
重廷川嚇了一跳,趕忙伸手過來扶她。
酈南溪不肯讓她幫忙,一看到他伸手就把他給推到了一邊。
重廷川的臉色登時變了。
這桌子是為了讓他在這裡翻閱帳本方便,特意做的。在這裡的時候,他慣常是站著翻看帳冊,所以這個桌子比起尋常的桌子來要高上許多。而且,桌子周圍沒有椅子,無論是上去還是下來,都沒有任何的借力點。
小丫頭這麼嬌嬌弱弱的,如果從這樣高的桌子上跳下來……
重廷川的心愈發提了起來。
“胡鬧!”他語氣稍重的呵斥了句,“這麼高,傷到了怎麼辦?”
“怎麼會傷到。”酈南溪扭過頭去,“哪就那麼嬌氣了。”
重廷川看她耳根紅紅臉頰紅紅,曉得她是害羞了。
想想剛才,他不過是託了一下,那手掌心就火辣辣的到現在還有餘溫……
看著她羞窘的模樣,他忽地心情好了起來。但是依然不肯妥協。
重廷川探手出去,伸到她的跟前,不容置疑的說道:“扶著下來。”頓了頓,又道:“我保證不抱你。”
酈南溪沒想到他說的那麼直白,想到之前上去的情形,她又氣又羞,忍不住橫了他一眼。
四目相對,她不由得愣了愣。
在她的印象里,他是淡漠的,冷厲的,也是疏離矜貴的。
可頭一次,她發現,他竟然也會緊張,也會擔心。
酈南溪這才曉得,他剛才說怕她傷到,並非是一時的託辭或是隨意的藉口,而是他真的在擔心她。
可讓她去握一個男人的手,她是真的做不到。
酈南溪想了想,指了男人探手而去的方向問道:“能不能再往這邊伸一下?”
重廷川不明所以,聽她這樣講,下意識的就照做了,邁了半步將手再次往前伸多了些。
酈南溪看看差不多了,就將手放在他結實有力的小臂上,扶了一瞬從桌子上跳了下來。
重廷川這才明白過來她不肯和他直接肌膚相觸,所以特意避開了他的手。
可是這樣做也有個壞處。
他沒法借力順勢扶住她。
一看到小丫頭往下跳,他就暗道壞了,趕忙側身跨步伸出另一手去。堪堪在酈南溪落地的時候攬住了她。
酈南溪身子歪了歪,都沒來得及踉蹌一下,就被穩穩扶住。不過只一瞬,他就將她放開,恍若剛才並無甚事情發生一般。
酈南溪暗暗嘆了口氣,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應對才更恰當。低低到了聲謝後,她道:“母親和姐姐應當已經好了。我想去看看她們。”
重廷川緊緊握住手,把剛才相觸時手中留下的那點溫軟餘溫留在了掌心和心裡,頷首緩緩說道:“等下肖遠回來了會把門打開。你便可以去尋她們了。”
酈南溪輕輕應了一聲後,就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重廷川看她微微垂著頭,鬢邊的髮絲有幾縷落了下來,就想要替她綰到耳後去。只不過他剛剛舉步朝她逼近,還沒來得及抬起手,門上啪嗒聲響,被人從外頭打開了。
重廷川冷冷的望向門邊,目光森寒至極。
常福推門入屋,看到這架勢,唬了一跳,趕忙側身將肖遠讓進來。
肖遠亦是一怔,尚還能保持鎮靜。他朝酈南溪行去,拱了拱手道:“酈四太太和四姑娘已經去了一樓左起第五間屋子。姑娘可以去那裡尋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