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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氏的眼神一點點黯淡了下去。不過片刻,就又恢復了平靜。
重芳柔是要去給沈三少爺做妾侍的。往後莫氏就是她的主母。
酈南溪對莫氏並不熟悉,只記得是個沉默寡言的人。酈竹溪曾經與她說過,沈三少爺房裡的妾侍不少,莫氏進門的時候見了那一群鶯鶯燕燕還很有些無措。後來才慢慢習慣了些。
對於沈太太將莫氏帶來的舉動,酈南溪無權置喙。梁氏話語說的急,酈南溪倒也不懼她有什麼打算,就準備進屋聽聽。和莫氏打了個招呼後,酈南溪跟了梁氏進屋。
屋裡比較暖,燃了個火盆。裡面充盈著先前招待沈太太的時候茶水散發出來的淡淡茶香。
有丫鬟上來奉茶,酈南溪接過後放到了一旁,並未引用,與梁氏道:“不知太太叫我過來所為何事?”
在丫鬟上完茶後,梁氏就將伺候的人盡數遣了出去,一個也沒留下。原先在她身邊隨侍的向媽媽如今正在忙活著那兩個小客人的事情,根本走不開。
梁氏就也沒有和酈南溪繞圈子,直截了當的與她說道:“十三那天,你若是無事的話,不妨請了你哥哥來國公府做客。你們兄妹也有些時候沒聚了,上一回在沈家相聚也並不愉快。倒不如湊了現在在府里熱鬧熱鬧。”
如果旁人說這種話,酈南溪或許還會覺得對方是為她在考慮,想必還會開心一下。但梁氏說這話,卻讓她不由得新生警惕。
酈南溪面上帶著笑說道:“多謝太太好意。只不過哥哥們如今正忙著課業之事,怕是不得閒。”
“怎會連一日的功夫都騰不出來?”梁氏道:“十三那日過來剛好。明兒四姑娘就離開了,還有幾日準備宴客的物什。六奶奶只管請了人來就好,旁的我自會安排妥當。”
“那日實在是不得空。”
“那……不如改成十六?再推上兩日好了。”
梁氏越是讓步越是說的和善,酈南溪心裡的疑惑就愈發的大。思量了下,酈南溪說道;“太太不必提此事了。哥哥們專心課業,實在是不得閒。”
聽她拒絕的乾脆利落,梁氏剛才硬撐起的笑容頓時消失不見。微翹的唇角轉換成了個譏誚的弧度。
“六奶奶真是個慡快人。”梁氏哼道:“好說歹說都不同意,莫不是連這點親情都不顧及了罷。”
酈南溪莞爾,身子稍稍後移靠坐在了椅背上,捋著手裡的帕子淡笑道:“親情我總是顧及的。但有些時候有些事情需要慎重考慮,我也斷然不會輕易應允就是了。”說罷,她抬頭笑問梁氏,“不知太太為何要請了哥哥們過來?若我應允讓他們來府里,太太可否保證斷然不會去讓他們做任何事情?”
“你什麼意思!”梁氏憤然站起身來,“莫不是我做什麼安排都是另有所圖?”
“原來是我誤解了太太的意思。”酈南溪頷首道:“既然如此,我就和哥哥們說聲讓他們來做客。我只留他們在石竹苑裡,斷然不會讓他們到處亂走,免得衝撞了太太。”
梁氏的臉色愈發不好看,瞬間陰沉了下來。
酈南溪只作不知,便打算起身離開。
誰料這時候梁氏忽然開了口:“我聽說曾家的二少爺和你哥哥關係不錯。兩人同要考國子監,拜在同一個先生的門下。”
酈南溪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哪個二少爺?”
梁氏不耐煩的道:“曾巡撫家的。”
酈南溪這才反應過來,她說的是莊明心夫君的弟弟、曾文靈的二哥曾文爍。說實話,酈南溪只是知道這麼個人而已,從未見過他,且哥哥也並沒提起過這個人。
見酈南溪一片茫然,梁氏就緩緩坐了回去,與她道:“曾家這個少爺聽聞不錯,也和你哥哥相熟。既是如此,不妨請到家中來做客,我也好看看究竟如何。”
她這話說得含蓄至極,酈南溪繞了幾個圈兒方才有點明白過來,遲疑地道:“太太是為了……八姑娘?”
梁氏好半晌才輕點了下頭。
酈南溪很是愕然。先前老太太和二太太有意撮合二房的七爺和曾文靈,不過後來老太太不准,那事兒就這麼擱下了。怎的如今大太太又想到了那家的少爺?
梁氏本想著那曾家家世當真好,曾文靈那姑娘的做派她是瞧不上的。但曾二少爺據說不錯。剛才她還特意問了沈太太幾句。沈家和曾家算是相識,沈太太也對那曾家的二少爺讚不絕口。梁氏就起了心思想要瞧瞧。
無奈最近沒有合適的時機,且先前老太太那邊又特意設宴相看曾文靈。她在這個時候再表現出對那曾文爍有意來就不太合適了。好在沈太太提了句,酈家三少酈陵溪好似和曾二少是同一個先生門下的。
梁氏這就想通過酈南溪的哥哥來繞個圈子把那曾二少爺給叫來。哪知道這位六奶奶看似是個脾氣和善的,推拒的功夫卻實在是好。她這邊剛提,人那邊就給推了。
“苓姐兒也不小了。”梁氏早先重芳柔惹出事後就和酈南溪提過這個話題,點到即止,說道:“我聽說那孩子不錯,想看看。成不成倒是其次。”
酈南溪聽聞後,知道梁氏那句“成不成倒是其次”不過是客套話罷了。既然有心安排了這麼一出,想必是上了心的。
以重芳苓的家世,原本不一定要尋了曾家這樣的人家。只不過一來重芳柔做妾的事情是遮不住了,二來嫁得不是特別高的話,婆家看在娘家勢強的份上對重芳苓的脾氣也會有所忍讓。
酈南溪見梁氏認真,更是不願沾上這事兒。如果梁氏瞧不上那曾家二少爺倒還罷了。怕只怕真相中了,那麼老太太和二太太徐氏那邊會怎麼樣的反應還很難說。畢竟當初先看中曾家的是徐氏。
“我哥哥是真的不會過來。”酈南溪笑容十分真誠,“太太若是不信可以遣了人去酈家問問。特別是三哥,除了去先生那裡上課外,其餘時候都悶在家裡讀書,半步門都不出。上一回去沈府,還是姐姐特意尋了哥哥,商議好後方才定下的時間。”
梁氏沒想到酈南溪當真是半天都撬不出一句話來,心下暗惱,就道:“原也不是非要靠了你們兄妹才能做成這事兒。不過給你個機會見見你哥哥罷了。既然你這般不情願,我也沒理由去做個逼迫的惡人。”
酈南溪就只笑,說道:“多謝太太體諒。”
梁氏被她氣得暗暗惱怒,再不願見到她,側過身去不理會,語氣生硬的道:“你自己出去罷。”又在酈南溪將要邁步出門的時候說道:“給我把向媽媽叫來。”
她是想跟驅使個丫鬟似的讓酈南溪做事。但酈南溪哪肯如了她的意?
一出屋子,酈南溪就與廊下的小丫鬟說道:“太太要找向媽媽。你去把人叫了來。”
雖然小丫鬟是梁氏院子裡伺候的,但酈南溪是國公夫人。滿府上下誰敢不聽她的令?小丫鬟拔腿就跑,急急的依命行事去了。
酈南溪緩步行著,出了院子轉過彎去,便見旁邊一人忽地沖了過來。她一個沒防備差點被撞到,好在對方急急駐了腳,這才沒有碰上。
酈南溪低頭一看見是重令月,十分意外,矮下身子問道:“月姐兒怎麼了?這樣匆忙,可是有急事?”
重令月沒想到自己差點碰上的是酈南溪,看清是她後,小嘴巴一癟差點哭出來,“哥哥和人在路那頭打起來了。我娘不在,我想找姨娘。姨娘在不在?”
她一急就說的顛三倒四。不過酈南溪還算聽明白了,說道:“博哥兒與誰打起來了?於姨娘不在院子裡,許是還沒過來。”
“不認識!”重令月拼命搖頭,“和哥哥差不多高,我不認識!”
酈南溪因為剛才一路都在思量著梁氏的那些話,這個時候猶有些緩不過神來。旁邊秋英輕聲道:“奶奶,二姐兒說的莫不是沈家的那個小少爺?”
一聽說是沈瑋,酈南溪暗道壞了。重令博和沈瑋都不是什麼和善的性子,真吵起來打起來,那可實在是沒有法子了。
這個時候古媽媽也氣喘吁吁的過來了,把事情給酈南溪又重複了遍。酈南溪問旁邊守著木棉苑的小丫鬟,“沈太太和沈三奶奶在哪裡,你可知曉?”
小丫鬟答道:“就在廂房裡,四姑娘那裡。”
酈南溪道:“你去裡頭叫了沈太太去路那邊看,就說她們家的小祖宗打人了,趕快去看看。”說罷,又和秋英道:“你去太太屋裡說一聲,博哥兒把沈家的小少爺打了。”
酈南溪吩咐完畢,一低頭,重令月正緊握著她的手眼巴巴的看著。輕撫了撫小姑娘的手,酈南溪低聲道:“月姐兒稍稍等等。這事兒我做不了主。無論博哥兒還是那個沈小少爺,兩人都不會聽我的,我獨自去了反而添亂。但是太太和沈太太能讓他們聽話。稍等會兒,如何?”
重令月一向乖巧,而且她很聽酈南溪的話,聞言就把小腦袋靠在了酈南溪的腿上,一抽一抽的哽咽著。
梁氏最先衝出了屋子,一到院子就高聲問酈南溪:“怎麼回事?向媽媽不是在那邊麼?怎的還出了事!”
酈南溪還沒回答,沈太太也走了出來,步履匆匆的和莫氏往外趕,不住說道:“人在哪裡?帶我去看看。”
重芳柔也磨磨蹭蹭的走出了屋子,四顧看看後,跟了上去。
梁氏瞥了她一眼,倒也沒心思去刻意阻著她,由著她去了。
古媽媽抱了重令月,酈南溪與她們一同走在後面,也往那邊快步行著。
路的另一頭的岔道口,兩個男孩子正奮力廝打著,口中不住的罵罵咧咧,嗓音時而是孩童般的尖叫,時而是帶著憤憤不平的吼聲。
梁氏看了向媽媽一眼,擰眉道:“這是怎麼回事?”
向媽媽急得團團轉,看梁氏來了,稍微鬆了口氣。正想和梁氏細說,又見後頭是沈太太她們,就攤手道:“我也不知道。”
旁邊站著的小丫鬟正是之前酈南溪遣了來叫向媽媽的那一個,此刻輕聲道:“聽小少爺們的喊聲,好似是因為沈家小少爺說國公府里都是騙子,二少爺才和他打起來的。”
梁氏聽聞後,心裡底氣足了不少,當即讓人上前把孩子們給拉開。
只不過兩個都是身嬌肉貴的少爺,丫鬟婆子都不敢用力。偏他們是半大的小子,力氣很大,撕扯著本根拽不開。
幸好沈太太來了。她往前頭一站,把旁邊在“觀戰”的沈琳護在自己懷裡,喊了句:“不必打了,祖母給你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