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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想幫那孩子一把,讓他擺脫酈家人的糾纏。畢竟酈家人太過冷血,作為臣子不錯,作為親人,卻是在太冷漠了些。
周公公不住勸說著,洪熙帝的呼吸一點點平順下來。
他撩了袍子坐下,摩挲著手邊的虎紋黑玉鎮紙,忽地開口問身邊的周公公:“在你看來,酈家哪個女兒更好一些?”
既然那孩子自暴自棄決定要順應嫡母和皇后姑母的意思,那他這個作為姑父的,好歹要幫他一把,看看能不能選個對他來說傷害最小的。
“這個小的可想不出什麼好意見來。”周公公苦笑著說道:“不過,小的以為,哪個更好,單看要怎麼挑選了。”
“說說看。”洪熙帝把那鎮紙放下,隨手拿起旁邊的一支筆,微微蘸了些墨汁,“若想找個對廷川好一點的,該如何是好?”
周公公沒想到皇上居然這樣直白的將這個問題說了出來。他心提到了嗓子眼兒上,生怕說錯一句話、一個字,都會惹來雷霆震怒。
洪熙帝看到周公公臉色煞白的樣子,忍不住哈哈大笑。
將手中筆丟到一旁,洪熙帝屋子沉吟道:“既然酈家人多冷血薄情,倒不如選個年齡小一些的。年齡小點,性子未曾定型,讓廷川慢慢調教下或許不錯。”
思及此,洪熙帝扭頭去問周公公:“那些女孩子裡,最小的是哪一個?”
“幾個待選的姑娘里,最小的應當是行六的那位姑娘。”周公公道:“十四歲了,是禮部酈員外郎的女兒。當初葉嬤嬤往酈家去的時候,好似贊了這位姑娘許多次。也不知是皇后娘娘的意思或者是國公爺的意思。”
洪熙帝微微皺眉,“十四太大了點。我記得有個老七?應當比這六姑娘小吧?”
“是。”周公公忙道:“當初您在雲華閣看到的那個,正是七姑娘。好似比六姑娘小一歲。”
洪熙帝這便想起來,之前重廷川說過那姑娘才十三歲,不由道:“十三?合適嗎。會不會太小了些。”
“合適。雖然和國公爺相比是太小了點,但是,單就這姑娘的年齡來說沒問題。”周公公聽出了洪熙帝話語中的鬆動,趕忙道:“姑娘家十二就可以開始議親了,十三不算小。而且轉了年不就十四了?”
洪熙帝滿意的點了點頭,“既是如此,就她罷。”
酈南溪和四姑娘在雲華閣里笑鬧了會兒,就也有些累了。
周圍充斥著肥料的味道,如今兩人又沒甚事情,枯等太過無聊。故而兩人商議過後,決定在院子裡隨意走走。
雲華閣很大。亭台樓閣一應俱全,又有假山水榭。剛才兩人是在涼亭中玩著,如今兩人分散開來自顧自的行著,不過一小會兒功夫就互相看不到對方了。
四姑娘去到水榭看池子裡養著的錦鯉。
酈南溪則是選擇去到假山處看它上面引過去的活水。
清亮透徹的水流從假山頂端划過假山上的溝溝壑壑,一路蜿蜒而下,最終注入假山底的那一汪淨水中。
酈南溪慢慢看著,一時間竟是入了迷。連旁邊有人在輕聲喚她都不知曉。直到有人輕拍了下她的手臂,她方才回過神來。
看著眼前身材極瘦之人,酈南溪緩了下神,警惕的慢慢問道:“你是誰?怎的在這裡?”
常壽沒法和她解釋這些,只低語道:“主子尋姑娘有急事,還望姑娘跟我過來一下。”
酈南溪哪肯信一個陌生人的話?當即扭過頭去不搭理他。而且,還邁步朝著水榭那邊行去,顯然是打算去找四姑娘了。
常壽大驚,趕忙閃身攔住她。看看四顧無人,又道:“姑娘且信我一次。保你無恙。”
酈南溪冷笑道:“你與我非親非故,我憑甚信你!”
常壽平日裡鑽天遁地無所不能,如今卻無法說服一個小姑娘,真的是急得恨不得哭出來。他擅長隱匿蹤跡,但不擅長和人打交道。偏偏這姑娘一個問題接一個,讓他有些招架不住。
平日裡爺都是帶了常福或是常康進宮,今日卻帶了他過來……
也不知道爺是故意的還是無意的。
常壽急得心頭冒火,把心一橫,說道:“就憑姑娘那鐲子是我陪著爺半途截了葉嬤嬤交給她的。”他再次觀察了下四周的情形,苦著臉說道:“姑娘,爺的時間很緊,好不容易尋機來見您,您能不能信小的一次,過去見見?”
酈南溪一聽說那鐲子,有些反應過來,奇道:“你是衛六爺的手下?”
常壽忙不迭的點頭,又朝外頭某處指了指。
酈南溪這才發現,他竟是指了假山後水榭盡頭旁的一個偏門。
此刻匠人和宮人們都在侍弄花糙,那偏門處根本沒有旁人。而且,那裡距離他們很近,稍微注意一下的話從那邊溜出去也不會有人發現。
酈南溪有些遲疑,回頭望了四姑娘一眼,見四姑娘正坐在水榭旁看著錦鯉發呆,這才暗暗下定決心,與常壽道:“走罷。速去速回。”
不管怎樣,上一回衛六爺想方設法將父親那邊江南的消息透露給了她。她再怎樣,總要承了這個情。他既是有事尋她,她最起碼也應該過去見一見。
轉過假山後,來到水榭的盡頭。旁邊有個半開的小門,似是為了方便人從水榭而下直接步出院子而設計。只不過如今雲華閣裡頭還未收拾妥當,等閒不會有人過來,故而這處半遮半閉,竟是無人在用。
常壽當先鑽出了院子去。酈南溪隨後而上,緊跟著過去。因著常壽出去前叮囑過她,必須要順著他的腳步走,半點兒都不得馬虎,所以酈南溪一直小心的看著他的腳步,仔細跟好,半點兒也不曾亂過。
說來也怪,就這樣一路跟他行去,穿過了兩個院子,半途中居然一個發現他們的人都沒有。
很多時候是沒有碰到人。偶爾三次路上遇到了旁人,但是他們走的隱秘對方沒看見。
第28章
酈南溪沒料到小心翼翼過來竟然只等到了這麼幾句話。
她猶有些不敢相信,錯愕道:“您叫我來,只是要說手釧麼。”越想越覺得不可能,不由得雙手交握去想究竟是怎麼回事。
指尖微涼,觸到了腕間的紅瑪瑙珊瑚手釧。
酈南溪忽地想起來一事,忙將手釧從腕間往下褪。不料還沒能完全將它拿下,就被人半途止住了。
重廷川將手釧按住,語氣沉沉的道:“這是何意?”
酈南溪聽出他語氣中蘊含著的不悅,低頭道:“終歸不是我的,我……”
“送與你,便是你的。”重廷川不容置疑的說完,想了想,又道:“我若收回去,酈家人問起來,你怎麼說?”
這倒是把酈南溪問住了。葉嬤嬤當著大家的面把東西給她了。若東西不見了,她總不好說是還給葉嬤嬤或者是不小心弄丟了。
她這才反應過來,重廷川將東西轉彎抹角的給了她,就是認準了她肯定沒法還回去。
酈南溪百般滋味齊齊湧上來,真是難以說明。不過,她此刻還有另外一個疑問。
“六爺怎會在宮裡?”酈南溪努力仰起頭望向他,“您認識葉嬤嬤,又能進入宮中。請問,您究竟是誰?”
重廷川早就料到以小丫頭的聰慧肯定有此一問,便十分簡略避重就輕的說道:“宮中侍衛,自然可以得入宮中。”
聽他這樣講,酈南溪細細思索了下,已然信了七八分。
武將離開戰場回來做侍衛,倒是順理成章的事情。既是能夠出入宮中,自然也是宮中侍衛。只不過不知他是御林軍中的哪一支。
酈南溪垂眸思量的時候,重廷川一直在靜靜看著她。待到她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態後,他亦是唇角輕勾,極淡的笑了下。
“若對我還有何好奇,不妨一起說來聽聽。我必然想了法子答你。”
酈南溪聽聞後扯了扯唇角。
想了法子答,而不是有問必答,想必他有很多事情無法言明。既然如此,又何必讓她去問?
酈南溪遙遙的朝著雲華閣的方向眺望了一眼,依然只能看到樹木與牆壁。斷然望不見那邊的情形。
不知皇后娘娘的人何時會去雲華閣尋她們。
酈南溪愈發焦急,趕忙說道:“宮中不能隨意亂走,我想六爺專程讓我過來,終歸不可能是只說些無關緊要的話。想必,是有要事相商的吧?既是如此,倒不如攤開來說,今早解決後也好早一些回去。”
思量了一瞬,她又道:“畢竟也不能耽擱了六爺巡值的時辰。”
重廷川看她臉頰緋紅的試探著,不由莞爾。
小丫頭生怕他不肯讓她立刻回去,特意用他當值一事來說事。結果他還沒怎麼樣呢,她自己先心裡不自在開了……
她不信他目的簡單,以為他來定然是有何要事。
可他哪裡來的其他事?
最大的事情也不過是來看看她罷了。
雖說小丫頭臉紅紅的樣子很招人喜歡,但他看不得她太過緊張,思量了下終是改了口:“我聽聞你來了宮裡,想你是頭次進宮不知你是否需要幫忙,所以問上一問。”
這個理由酈南溪倒是相信多了。畢竟兩人算得上點頭之交,他怕她有難處所以過問一下,倒也說得過去。
她也只能這般說服自己。
不然的話,誰會一點事情都沒就費盡心思叫了另一個人過來?
酈南溪思量了下,說道:“第一次進宮,多少有點緊張。但有姐姐陪著就好多了。”
重廷川淡淡“嗯”了一聲,道:“第一次終歸是緊張些。往後也就無礙。”
他這話說得太過順理成章,酈南溪忍不住笑了,“哪裡來的往後?平生也僅這一次機會而已。”
“那倒未必。機會總有很多。”重廷川低低一笑,終究是有些按捺不住,抬手幫她拂去了肩上剛剛落下的一片枯葉,“往後你再來的時候,有我在,你無需驚慌。”
他忽地探手而來,酈南溪不由得就退了半步狐疑的看著他。待到看見飄落的那片樹葉後,她很為自己的多心而赧然。想了想,就沒拒了他的好意,說道:“多謝六爺。若我還能得以進來,如有困難,定要尋了六爺相幫。”
她雖感謝他為她著想,但她根本沒想過還能再進來,更沒打算過多麻煩他,因此說的時候語氣頗為隨意。
重廷川聽出了她的不以為然,一字字認真說道:“一言為定。你莫要忘了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