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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自兒時起就未和母親分開過,這段時日著實難熬。好在沒過多久姐姐的轎子便到了京中,母親和兄長就也跟著到了,她提起來的心這才放鬆了許多。

    又過了一段時日,五姑娘、六姑娘陸續出嫁。

    日頭一日長過一日,春衫漸漸褪去,輕薄的夏裳陸續換上了身。

    送走了幾位姐姐後,眼看著府里的人明顯少了起來,且大家都開始為了七月初八那日而忙碌著,酈南溪的心裡就不由自主的開始發慌。

    莊氏知曉酈南溪最是貪睡。眼見酈南溪一日日睡得太少,晚上輾轉難眠,第二日又一大早就起了身,莊氏便曉得她這是心裡熬不住了。

    因此,湊了個陽光明媚的晌午,眼看人人都睏倦的去歇了午覺而酈南溪依然精神奕奕的在看書,莊氏就到了小女兒的屋子裡來尋她。

    蟬鳴聲不絕於耳。

    旁的院子裡,主子們對那蟬鳴聲不勝厭煩,就讓丫鬟們將蟬一個個的粘了下來,因此哪個院子裡都靜悄悄的,唯獨這裡熱鬧得很。

    酈南溪以往也讓人粘蟬。今年卻一反常態,說院子裡太靜了,熱鬧些的好,反倒是讓人將蟬留了下來。

    莊氏到的時候,酈南溪正手捧著書冊在發呆,眼睛根本沒有凝在書上。也不知道是因了那蟬鳴聲而側耳細聽,還是說書中的內容著實枯燥乏味引不起她的興趣。

    聽到丫鬟在旁的提醒聲,酈南溪慢慢回過神來,趕忙站起身迎了過來,“娘怎麼這個時候過來了?晌午日頭大,怎的不在屋裡歇著?”

    “就因為日頭大,所以看看你這裡怎麼樣了。”莊氏覺得屋子裡的涼度適中,又瞧了瞧屋裡的冰塊,叮囑了丫鬟們幾句,這便將人都遣了出去,問酈南溪道:“西西最近都做了什麼?”

    酈南溪不解母親這是何意,就一一說了出來。

    莊氏聽聞,慢慢說道:“你忙成這個樣子,竟是沒有時間休息了。”

    酈南溪沒料到她會這樣說,笑道:“再忙也忙不過母親去。”

    酈南溪這話倒是實在沒有亂講。莊氏先前剛送走了個女兒,如今又要繼續送小女兒出嫁,可是著實勞累辛苦。

    旁的不說,單就嫁妝一項,就足夠她忙的腳不沾地了。

    莊氏聽了小女兒這話,倒也沒有反駁,反而說起了在江南時候的一些事情來。說著說著,就不可避免的提到了酈南溪的姐夫、四姑娘的夫君沈青寧。

    “其實竹姐兒出嫁前,也很緊張。畢竟任誰將要去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居住,都會緊張。她是這樣,當年的我,也是這樣。不過,後來竹姐兒倒是好些了,只因沈青寧做了一件事。”

    莊氏說到這兒,轉向酈南溪,“西西可能猜到他做了什麼?”

    這話勾起了酈南溪的好奇心,“他做了什麼?我可是猜不著。”

    “他給你二哥去了封信,其中還夾了一封小的信,托他轉交給你姐姐。”

    酈南溪沒料到沈青寧那樣的性子居然能做出這樣大膽的事情來,很是愕然,亟不可待的問道:“然後呢?”

    “然後你二哥自然是把信給了我看。不然我如何知曉?”

    莊氏說著,唇角揚了起來。看著那沈二公子文文弱弱手無縛雞之力的,但寫起信來卻是熱情洋溢的很。

    也許,正因為是對竹姐兒說那些話,所以,他的信中文字才能如此熱切。

    “他和你姐姐說,莫要擔心,往後他會護著她。還說,不用緊張,有什麼事情,他會擔待著。”莊氏與酈南溪道。

    酈南溪也沒料到沈青寧居然有這份心,在婚前特意與姐姐說起這樣的話來,訥訥說道:“那娘你看到後,怎麼辦呢?”

    “能怎麼辦?自然是當不知道了。”莊氏哈哈大笑,“我跟雲哥兒說,只管將信拿給你大妹,就當是瞞著我,沒跟我說就是。”

    “您不介意?”酈南溪錯愕。

    “介意什麼。往後是他們兩個過日子,他們倆情投意合,日子才能愈發的好。他既是心裡有竹姐兒,我還巴不得讓竹姐兒知道了才好。”

    語畢,莊氏頓了頓,又道:“夫妻同心比什麼都強。這是你爹一早就告訴我的。剛開始的時候我不明白,如今我卻要好好告訴你。”

    莊氏握了酈南溪的手,語重心長的道:“我知道你自打一開始就不喜歡衛國公府。當時你姐姐去爭的時候,你幾次三番勸我們放棄。想必你是極其厭惡那裡的吧。”

    酈南溪默默的輕點了下頭。

    “可是,世間再難的事情,只要你們倆能同心協力,就也不怕了。”

    莊氏將聲音放的很輕,說道:“你道你爹為什麼要去到哪裡都帶著我們?還不是怕我們在這裡受難為。”

    老太太算是婆母裡面比較公正的了。但,莊氏性子又直,說話還時常不假思索,所以莊氏和老太太的關係一直算不得多好。

    “你爹待我一直很好。你們幾個孩子都很聽話,這是我最大的福氣。”莊氏喟嘆著輕輕拍了拍酈南溪的手,“但我想,西西往後一定能過的比我更好。”

    酈南溪挪了挪身子,不甚贊同的看了她一眼。

    莊氏就道:“你看,所有人都懼他、怕他,唯獨你不懼他、怕他,這是為何?並非是你多麼膽大。我一向知道,你是最為膽小的。但,為何會這樣?”

    酈南溪沉默不語,微微垂下了頭。

    莊氏緊盯著她,繼續說道:“西西,他待你好,我知道,你更知道。既然知道,你就莫要擔憂。只要你和他一條心,即便是龍潭虎穴,也不用怕。明白麼?”

    她看著小女兒鬢邊的絨毛,看著她嬌俏的容顏,心裡又是不舍,又是欣慰。

    莊氏抬手幫女兒把手中揉搓成一團的絲帕慢慢展開,輕聲道:“這親事,是他費心費力謀了來的。他必然珍惜。他不是個多情的性子。我只希望你也能夠珍惜。”

    酈南溪聽了這話,猛然抬起頭,“他的性子,您倒是知道?”

    莊氏不由笑了,“即便不知道,也能猜出來。那麼大的人了,連個通房侍妾都沒有,還不夠好?”

    這回酈南溪是徹底沒話說了。

    莊氏想了想,推推酈南溪道:“老太太最近晌午好似也睡得不好,你去陪她老人家說會兒話吧。”

    現在日頭漸漸熱了,午間尤其的熱。酈老太太年紀大了,用冰也不敢多用,是以午間的時辰最是難熬。

    酈南溪有些猶豫,“可我——”

    “去吧。”莊氏低低一嘆,“我也曾十分怨她。一聲不吭就把你往火坑裡推,半點兒的徵兆都沒給我們,突然就得了那樣一個消息。”

    不只是一聲不吭的就將酈南溪推到了重大太太跟前參與選擇。

    更重要的是,寧王妃來的時候,酈老太太甚至沒有和莊氏商議一聲,直接就將親事應了下來。

    莊氏握了酈南溪的手,說道:“祖父祖母最疼的就是你。即便老太太做事太過於專斷了些,但,心裡終究還是希望你好的。”

    不然的話,任憑他衛國公本事再大,也沒法把東西鎮日裡往酈府里送。

    偏偏酈南溪養身子的那些天裡,珍味樓送來的東西原封不動的都到了蕙蘭苑裡。很顯然,這是老太太默許了的。因為當初第一次送來,就是老太太身邊的杏梅將食盒踢過來的。

    姑且不論老太太這樣的做法合適不合適、正確不正確。但是,很顯然,老太太是在以她自己的方式來關心著酈南溪。

    “你祖母終究是疼你的。即便法子不對,即便做的不好,如今你將要離開家了,能和緩一些就是一些吧。”

    莊氏知道自己小女兒的性子。

    看似柔柔順順,其實最是個倔強的,眼睛裡揉不得沙子。

    就好似插花。旁人插花,只管那花好看、瓶好看,結果是花和瓶相得益彰就可以。

    她卻不。除非是沒有空閒,不然的話,她定要將所有的因素考慮在內,方方面面全部都顧及到,方才滿意。不只是結果,連同過程,她都十分在意。

    也正是因為這個關係,自打定親之後,酈南溪和老太太之間雖然也是關係不錯,但比起以往來總是多了一層隔閡。

    酈南溪禁不住母親的一磨再磨,終究是往海棠苑走了一趟。

    酈老太太聽聞酈南溪來看她,很是驚喜,拉著她的手說了好半晌的話。臨了,還讓酈南溪陪她喝了一碗冰鎮酸梅湯。

    酈南溪不肯喝。老太太說這個解暑,怕她在烈日最強的晌午里這樣兩個院子來回一趟受了暑氣,非要她喝不可。酈南溪就勉為其難的陪著祖母喝了一些。

    不過,喝完之後倒是真的神清氣慡了不少。

    回到蕙蘭苑的時候,莊氏還在酈南溪的屋裡等著她。看到女兒回來,莊氏笑問怎麼樣。

    “挺好的。”酈南溪絞著手指,慢慢說道:“娘,其實我發現祖母和他有一點挺像。”

    她口中的“他”是誰,莊氏心中瞭然,除了衛國公外不作他想。

    聽聞女兒這樣說,莊氏大奇,“他們兩人有何相像之處?”

    酈南溪囁喏半晌後,輕輕說道:“都挺霸道的。”

    莊氏怔了怔,哈哈大笑。

    六月底的時候,酈四老爺趕到了京城。

    酈南溪有半年沒有見到父親了,一見面就忍不住眼眶濕潤,急急跑著奔了過去。

    酈四老爺相貌清雅,卻因不苟言笑而顯得有些刻板。

    但是,在見到酈南溪的那一刻起,他平日裡總是板著的五官瞬間柔和了不少,甚至還露出了一絲笑意。

    “許久不見,西西倒是更愛哭了些。”酈四老爺看著女兒眼淚汪汪的模樣,心疼的上下打量了一番,看她氣色不錯,這才放心了些許。

    他朝旁邊站著的莊氏看了一眼,微微點了下頭,見莊氏笑了,這便和酈南溪並行著往裡行去。

    酈三少和酈四少隨在母親後頭也跟了過去。

    酈四少低聲和酈三少抱怨:“爹真是。咱們在家幾個月也不見他笑一次,如今一看到西西就笑了。”

    酈三少瞥了他一眼,沒吭聲。

    酈四少繼續說道:“不知道怎麼樣才能讓爹笑一下呢?他心情好的話,今晚他檢查我們功課的時候,好歹能放我一馬。”

    酈三少和酈四少的課業都極好。不過,酈四老爺卻覺得他們做的不夠,總是嚴格要求他們,讓他們更進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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