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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四太太,恭喜七姑娘。剛才寧王妃替重家提親,說是重家看中了咱們七姑娘。老太太遣了我報喜來了。”
兩句話說完,只聽她歡喜的聲音在空蕩蕩的屋子裡飄蕩,卻半點沒有回音。
顧媽媽這才留意到四房母女的臉色不佳。她心裡咯噔一聲,忙道:“皇后娘娘親自讓人去請了寧王妃,可見對著親事極其看重。老太太說有話要和七姑娘講,不知……”
“這事兒不妥。”莊氏眼裡冒著火,被四姑娘死死挽住手臂硬生生拖住,這才沒有即刻衝到老太太屋裡去責問。
她堅定的對顧媽媽說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事兒我不同意。”
顧媽媽這才曉得為什麼剛才老太太特意遣了她來蕙蘭苑。也才明白過來,為什麼老太太語重心長的叮囑了她那麼多話。
顧媽媽面上笑容不改,好生與莊氏說道:“這親事,皇上和皇后娘娘都很滿意,重大太太也沒意見。老太太已經答應下來了。老太太說,她最疼七姑娘,斷然不會讓七姑娘遭罪的。衛國公他——”
“他年紀又大,脾氣又不好,還是個莽夫,哪一點好了?”莊氏打斷了顧媽媽的話,說著說著,眼圈兒紅了。
四姑娘看的也是心酸。
聽聞這親事是帝後二人准了的,且祖母已經將親事答應下來,她曉得事情怕是沒有轉圜的餘地了,強笑著與母親打趣:“當初您跟我說,衛國公這好那好,哄得我去爭搶。如今倒好了,到了西西這裡,他就百般不是了?”
莊氏明知女兒在開導她,卻還是忍不住發了脾氣:“你妹妹這性子,素來嬌寵慣了的,到了那種高門大戶里,還能落得了什麼好去?”
四姑娘知道母親這話看似是對她說的,其實是對顧媽媽說、對老太太說的。
四姑娘就沉默不語,未曾反駁。
莊氏扭過身子,語氣冷漠的對顧媽媽說:“西西要歇著了。暫時不能過去。老太太若是肯的話,我想見一見她老人家。”
顧媽媽有些為難,“可老太太說,現在要見七姑娘。旁人稍後再說。”這個旁人里,自然也包括了莊氏。
“不成。”莊氏的態度堅決,“我要先和母親論一論。”
雙方都不肯讓步,一時間竟是僵持不下。
就在這時,軟軟糯糯的聲音打破了這僵冷的寧靜。
“我去。”酈南溪慢慢起身說道:“我去和祖母說說話。”
看到女兒那嬌柔的身姿還有慘白的小臉,莊氏終是忍不住眼淚滑了下來。
她怕酈南溪擔憂,趕忙側過臉去用手蹭了蹭,這才望向小女兒,說道:“你急什麼?要去也是我去。”
“當然是我去。”酈南溪努力擠出一個笑來,“我想,祖母許會憐惜我,將這事兒拒了也說不定。”
雖然明知這事兒怕是沒法拒了,但看到她這樣柔聲細語的說著,莊氏的心裡也稍稍平靜了些。
“那你去吧。”莊氏推了推身邊的四姑娘,“你陪你妹妹過去。”
四姑娘趕忙站起身來。
酈南溪搖了搖頭,“姐姐陪陪母親吧。我去去就來。”說著就小跑著出了屋子。
顧媽媽趕緊跟在她身後而去。
莊氏心慌,趕忙讓芳玲跟過去看看。
芳玲不敢大意,應了一聲後小跑著出了屋。
不多時,酈南溪房裡的郭媽媽帶著秋英金盞過來了。
因為要給酈南溪整理一下冬裝,之前酈南溪來莊氏這邊玩,莊氏就讓她們幾個都先回去繼續收拾著,說是伺候的人盡皆夠了,有事再喊她們。
後來秋英眼尖,看到酈南溪跑著出去。郭媽媽不敢大意,帶了她們過來細問究竟。
莊氏已經被那消息氣得頭暈腦脹。好在四姑娘尚算清醒,將事情與郭媽媽說了,又吩咐金盞和秋英:“芳玲已經跟過去了,你們再去也是添亂,倒不如回屋候著,有什麼事待會兒再說。”
郭媽媽有些猶豫,“芳玲畢竟年輕,倒不如我跟過去瞧瞧?只多我一個,想必老太太那邊不會怪罪什麼。”
四姑娘朝外看了看,又望了眼莊氏,猶豫不定。
最終,她想到顧媽媽說起的老太太那句“旁人稍後再說”,知道自己現在過去許是連海棠苑的門都進不去,只能選擇了留在這裡守著精神不濟的母親,與郭媽媽道:“你好生去看看,切莫讓西西衝動。”
郭媽媽點點頭,這便急急的往海棠苑去。
到了海棠苑之後,便見丫鬟婆子侍立院中,竟是半點不見喜色,反倒增添了幾分凝重。
郭媽媽和守在門口的紅梅寒暄了兩句,這便往廊下行去。見到芳玲,細問了下,方才知曉這會兒功夫里半點異狀都沒見到。莫說什麼哭聲什麼吵鬧聲了,即便是大聲點的喊叫也不曾有。
郭媽媽暗暗捏了把汗。
她知道姑娘不喜歡衛國公府,而且姑娘還曾力勸太太和姐姐莫要想著進國公府去。如今事情轉變,成了自己嫁往國公府去,姑娘的心裡又怎能好過的了?
郭媽媽和芳玲心急如焚的在外頭等著。過了約莫有半個多時辰,裡頭方才傳來了顧媽媽的吩咐聲:“打盆水來,給姑娘淨淨手。”
說是這樣說,可這個時候又不是吃果子點心,哪裡就需要淨手了?想必是要擦一把臉,只不過要顧及著些,所以說得委婉罷了。
杏梅端了溫水拿了絲帕進去。郭媽媽和芳玲不得而入,只能靜等。又過了一盞茶的時間,才見顧媽媽陪著七姑娘出來。
郭媽媽趕忙上前去。
果不其然。姑娘的眼睛紅紅的,想必是已經哭過了。只不過神情尚算鎮定,看上去總體來說倒也還好。
酈南溪的目光掃過郭媽媽和芳玲,最後停在了院中一株臘梅上。半晌後,方才平靜的開了口:“走罷。回去。”嗓子竟是已經有點啞了。
郭媽媽聽得心疼,但這裡是老太太的院子,她也不好多說什麼。
芳玲上前攙住了酈南溪的手臂,扶了她一步步往外走。
顧媽媽送她出去。邊走邊道:“姑娘想通了也是好的。老太太最疼姑娘,怎會將姑娘往火坑裡推?當上衛國公夫人,那便是榮耀一身,旁人都比不得的。姑娘若是——”
“顧媽媽。”酈南溪淡淡的開了口,聲音雖有些啞,卻十分堅定,“有些話,說過之後,就莫要再提了。我既是已經應允,就斷然不會反悔。只希望,這些話,不要再提了。”
語畢,她朝芳玲微微頷首示意,就由芳玲扶著大步離去。
顧媽媽看著她一步步遠離,看她出了海棠苑,看她身影消失不見,臉上一直帶著的笑容終於垮了下來。
顧媽媽急匆匆回了屋子,讓丫鬟們都出去了,這才有些猶豫的與老太太道:“七姑娘好似十分不滿意這樁婚事。如今雖答應下來了,卻也並不情願。”
這婚事是帝後兩人俱都應允了的。七姑娘再怎麼反抗、再怎麼不同意,聽聞這個後,也只能沉默。
她若不允了的話,莫說是她的父母兄姊,即便是整個酈家,怕是都要受到牽連。
“不用擔心。嫁過去就好了。”酈老太太嘆口氣道:“國公爺,心地其實不錯。西西聰慧,日子久了,自然能夠發現他的好。她還小,許多事情不明白。待到大一些,就也懂了。”
顧媽媽想到剛才看到七姑娘時,她那如死水一般平靜的神色,總覺得哪裡不對。欲言又止了半晌,終究只是嘆了口氣,什麼也沒有再說。
第二天一大早,酈南溪照舊和姐姐、母親一同去海棠苑請安。
昨日裡重家選定酈南溪的消息傳出後,守在香蘭苑的婆子們又多待了兩個時辰。待到院子裡的吵鬧聲漸漸止息,她們就也撤離回了海棠苑。
如今大太太依然如往常一樣來給老太太請安。不過五姑娘卻是稱病未來。
莊氏聽了這個消息後,神色不動,只略點了下頭權當是知道了。
一旁的鄭氏與六姑娘卻是沒打算放過這個話題去。
鄭氏關切的問道:“怎麼回事?怎的就忽然病了?莫不是昨日裡婆子們用力太過,所以傷著了筋骨吧。”
顧媽媽和杏梅紅梅她們拉著大太太和五姑娘回院子的時候,因為兩個人掙扎的力氣頗大,所以叫了好幾個粗壯婆子去幫忙。
鄭氏這樣說,顯然是在提起昨日裡大房母女倆被拽回去的那羞辱一幕。
大太太的臉色不太好看。
若是可以,她也想跟著稱病。可她若是稱病了,二房三房四房的人少不得要去探望她,且還會叫了大夫去看診把脈。到時候事情鬧大,怕是更難堪。
如今大太太只能硬撐著在這裡繼續坐著,只是笑模樣卻做不出來了,板著臉看了鄭氏一眼,又板著臉垂下眼睛,不搭理。
鄭氏見狀,重重的嗤了一聲。
六姑娘想到當初的時候,五姑娘和她比著誰的針線做得好。兩人互相較著勁兒,半點也不放鬆。故而說道:“五姐姐若是病了,可是要多歇著才是,莫要再做針線活兒了。須知做女紅最是費眼。別是費了力氣半點好處撈不到,還把眼睛熬壞了。”
大太太登時氣惱的望向了她,冷笑道:“六姐兒可真是一張利嘴。也不知道二弟妹平日裡怎麼教的,好端端的姑娘成了這樣伶牙俐齒的模樣,也怪不得入不了貴人的眼,半句讚揚都沒得過。”
她這話一出來,所有人都有些意外。須知大太太平日裡最是沉默寡言,這些天雖自得自傲,但也沒那麼刻薄。
六姑娘被她一番話說得又氣又急,當即就要駁回去,被鄭氏給擋住了。
“我們琪姐兒怎樣我不曉得。”鄭氏悠悠然說著,轉眸望向酈南溪,“可我知道,七丫頭才是姑娘們里的頭一份。竟是不聲不響的將那好處給全撈了去。”
一句話成功的讓大太太將憤怒的目光轉向了酈南溪。
四姑娘氣不過,想要出言幫酈南溪辯駁。這時一聲厲喝突然響起,將她們所有人的話都堵了回去。
“夠了!”酈老太太高聲喝道:“一個個的都成了什麼樣子。西西能入得了國公府的眼,那是她的造化。單看你們這樣的小家子氣,就比不上她!”
到底沒人敢在老太太發怒的情況下再繼續針鋒相對。所有人都閉了口,聽老太太與酈南溪說話。
“……過些日子,就要開始過六禮了。你們看看缺些什麼,都與我說,我自會幫你們辦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