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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東西沒落在旁人手裡就好。最起碼,聲譽之事無需擔憂了。
因莊氏急著要將江南之事儘快告訴酈四老爺,所以將裙角收好後母女三人就叫上了丫鬟們急急往蕙蘭苑趕去。
路上走著的時候,酈南溪悄悄問四姑娘:“姐姐怎的認出六爺來的?”
四姑娘就將那日她們離開那院子的時候,她回頭看的那一眼說了出來。說罷,還不住勸酈南溪:“這人眼神可怕的很,人又極凶,想必是個嗜血成性的。今日他是有事來尋便罷了,西西你往後切莫要和此人再有任何瓜葛。”
酈南溪這才曉得當日衛六爺居然出了屋子還走到院門口過。
她覺得衛六爺不是姐姐口中的這種人。但為什麼這麼覺得,她也解釋不清。更何況兩人私下裡的那些交往她也不好和姐姐說。
因怕姐姐擔憂,她就隨口應了下來。不過心裡頭還是覺得衛六爺並未有那般可怕,就道:“其實我覺得他挺好的。”
四姑娘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不過,觀其眼神能夠辨知一二。他眼神駭人,想必人也頗為可怖,只不過懂得掩飾罷了。”
莊氏先前一直在女兒們前面走著,因為在想心事,所以未曾開口。
如今聽了姐妹倆爭執的話語,莊氏這才回頭望了一眼,說道:“竹姐兒雖說的沒錯,不過我倒是也覺得他不像壞人。”
仔細回想了下,莊氏說道:“雖然確實駭人了些,但他目光堅毅步履沉穩,一看便是心性堅毅之人。必是人中龍鳳無疑。”
四姑娘挽上莊氏手臂,笑道:“以前爹爹不常說母親心軟會看錯人麼?這一次怎的這樣篤定?”
酈南溪上前挽上莊氏另一側手臂,也笑,“因為衛六爺確實是好人。如果是壞人的話,怎麼會將消息告訴我們?”
“是這樣。”莊氏好笑的點了下她的額頭,“就你知道的多。”
話題既已轉移,母女三人這便將此事揭過,未再提起。
到了將要入宮的那一日,女孩兒們早早的就起來梳洗打扮。
酈南溪生怕自己起不來,前一天晚上特意早睡了一個多時辰。第二日早晨,總算是趕在四姑娘用早膳的時候迷迷瞪瞪起了床。
郭媽媽連同金盞秋英忙不迭的給她裝扮著,生怕趕不及等下去老太太那裡的時辰。
羅媽媽倒是鎮定的很。她一大早伺候完莊氏後,就被莊氏遣了來酈南溪這裡幫忙。
看到大傢伙兒急成一團的模樣,羅媽媽笑道:“不用那麼慌。太太說了,姑娘穿戴齊整就好,既是來不及,胭脂水粉一概不用了。反正姑娘生得好,不用也不怕。”
聽了她這話,郭媽媽最先反應過來。莊氏這樣吩咐,其實也是怕酈南溪搶了旁人的風頭惹了皇后不快。
畢竟這一次最主要的是酈家幾位大的姑娘。她們正當適齡,進宮去是給皇后瞧一瞧哪一個適合入重家。因此她們最好能夠打扮的光彩奪目些,一來是顯示出對這次事情的看重,免得顯得太過怠慢,二來,也是讓皇后好好看看。
酈南溪本就五官生的太好,極其奪目。如果她再打扮仔細了,別人怕是更沒出頭的機會。因此依著莊氏的意思,酈南溪這一次倒不如低調一些,省得讓皇后以為她小小年紀也有搶奪之心,那就不太好了。
酈南溪聽聞後倒是沒甚在意的,洗漱完畢後快速吃了個早餐,便急急慌慌的往莊氏那邊趕去。
她走到門口的時候,恰逢莊氏與四姑娘一同走出屋來。
看著女孩兒額頭上冒出的細密汗珠,四姑娘笑著與莊氏道:“娘,你看西西,剛才指不定吃早膳的時候多麼緊張呢。”說著拿出帕子給酈南溪輕輕拭去汗珠,“怎麼回事?沒催你還急成這樣。”
酈南溪笑道:“怕耽誤姐姐的大事,也怕去的晚了祖母不高興。”
“前一個原因我倒是相信些。至於後一個我可是不信。”莊氏說道:“老太太何時怪過你半句了?”
酈南溪只笑不答。待到莊氏和四姑娘走出來,這便跟在了她們身邊一同往海棠苑去。
老太太今日起得極早。如今她穿了暗紋刻絲葫蘆雙福通袖襖,手裡拈著琥珀連青金石手串,端坐在屋中,神色平靜且淡然。聽到丫鬟稟說四房的太太姑娘們來了,老太太心中一喜,不由得望了過去。
當先跟著莊氏一起進屋的是四姑娘。她穿著竹青色妝花藤紋梭布立領褙子,綰了雙丫髻,插了兩朵珠花,手戴之前剛買的蓮花紋鑲金玉鐲,端的是美麗大方。
後面跟著進來的是酈南溪。她身穿銀紅色掐牙鑲邊纏枝寶瓶圖樣素麵綢緞襖,梳了雙環髻,頭上纏了紅瑪瑙珠串,腕間戴的是葉嬤嬤之前給的紅瑪瑙珊瑚手釧。當真是嬌俏漂亮,可人至極。
酈老太太看得歡喜,讓女孩兒們都去到她跟前,一一問過之後,與酈南溪道:“聽聞西西今日早起了?可真是難得。”
這回四房的人到的最晚,如今大房二房的姑娘太太已經在屋裡了。
聽聞老太太當中打趣自己,酈南溪不由得有些赧然,喚了聲“祖母”,笑著說道:“您可饒了我吧。”
酈老太太哈哈大笑,握了她的手,與其他女孩兒們說道:“今日去宮裡,可比不得你們平日裡參加宴席。一舉一動皆要注意,萬不可行差踏錯。”
她這話說得鄭重其事,女孩兒們亦是知曉宮中比不得其他地方清閒自在,趕忙齊聲應了。
老太太又叮囑了孫女們幾句,看看時辰不早了,便讓車夫將女孩兒們送進宮去。
到了皇宮外,早有宮人候在那裡。女孩兒們下了車子後,就由宮人們引路,往宮殿深處行去。
宮殿巍峨聳立,肅穆而又靜寂。
酈家女兒們穿梭在甬道上,只覺得兩側的宮殿仿若高山一般壓在心上,讓她們步步謹慎,大氣也不敢出。
酈南溪倒是比姐姐們好一些。
她今日過來的目的比較純粹,因著是請了她同來,她便來了,除此之外沒有任何所求。故而走在這長長的道上,她只覺得枯燥了些,並不懼怕。再看空中暖陽高照,酈南溪神色間更是少了幾分忐忑,多了幾分暖意。
有位公公看到她目光平靜並不慌亂,就笑著和她說了幾句話。
倒也不是什麼緊要的話。無非是閒聊罷了。
——姑娘頭一次來宮裡吧,未曾見過。不知是酈家哪一位?哦,是七姑娘。
說話間的功夫,就到了一處月門前。
葉嬤嬤等在那裡,以看到女孩兒們就迎了過來。先是和六姑娘好生寒暄了一番,這才問起其他幾位姑娘。
女孩兒們早就知曉葉嬤嬤偏愛六姑娘,見狀倒是沒了太多的感觸,已經能平靜對待,與葉嬤嬤溫言寒暄。
五姑娘原先是姐妹幾個里話最少的一個,今日她卻是出奇的口齒伶俐。不只是向葉嬤嬤問了好,甚至還笑著和六姑娘說了幾句話。
雖說六姑娘看到五姑娘的笑容後膈應的不行,但兩人還是十分親密的在葉嬤嬤面前演了一番姐妹情深的戲碼。
四姑娘瞧在眼裡,頗為不齒,低聲與酈南溪道:“真是虛偽。”
四姑娘一向性子溫柔和順,極少會用攻擊性的字眼來說旁人。這般十分厭惡的說出這四個字,已經是極其難得。
酈南溪知曉姐姐是被那一幕幕姐妹情深的對話給搞得心情不好,就壓低聲音與她道:“當做沒聽見就是了。”
四姑娘笑著應了一聲,兩人就眼觀鼻鼻觀心的神遊天外,不再去聽前面兩人的說話聲,刻意將思緒放飛,慢慢的跟在她們的後面往裡行去。
待到五姑娘和六姑娘的戲碼演完,就也到了葉嬤嬤想要帶了她們過來的地方。
“這裡是雲華閣。”葉嬤嬤笑得溫和,將這處地方介紹給了姑娘們聽,又喚來了個小宮女問了幾句。
小宮女低聲與她說了幾句話。
葉嬤嬤就讓她下去了,歉然的對酈家女兒嗯說道:“娘娘如今正在處理後宮事宜,恐怕一時半刻的無法前來,需得勞煩姑娘們稍稍等一等。姑娘們不必拘束,還請自便。”
女孩兒們剛才跟了葉嬤嬤一路過來的時候,只聽著葉嬤嬤說要來見過皇后娘娘,所以都提心弔膽的思量著等下見了皇后應該怎麼樣行事、怎麼樣問安。
如今這才曉得現在是暫時看不到皇后了,女孩兒們有些遮掩不住面上的表情,一時間神色各異。
葉嬤嬤默默的看在眼裡。
六姑娘之前和葉嬤嬤已經是“極其相熟”,聽聞之後當先問道:“不知娘娘何時有空來見我們呢?”
葉嬤嬤打量了她兩眼,方才笑容可親的回道:“這得看娘娘的安排,我可是做不了主。”
聽了她這語氣平淡的兩句話,六姑娘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葉嬤嬤好似並不太高興。她這便謝過葉嬤嬤後住了口,未再多言其他。
葉嬤嬤看女孩兒們沒甚疑問了,朝大家歉然的彎了彎身子,“雲華閣如今正讓匠人收拾著,怕是有些吵嚷,還望姑娘們莫要介意。”
剛才一進院子的時候女孩兒們就已經發現了,這裡正在進行花木的布置。
雲華閣的最西邊有個小花圃。花圃的花早已除去,如今只有空蕩蕩的泥土在裡面。女匠人們正將一株株的花移栽到裡面去。
另外還有一些宮人也在忙碌著。她們卻並非在忙著移栽之事。宮人們分成兩撥,一些人拿著一盆盆的花往院子裡搬,另一些人則是拿著已經做好的肥料往花裡面擱去。
那些肥料的味道頗重。所以一進院子,女孩兒們就有些受不住那些味道,下意識的就去了離她們最遠的最東頭。
葉嬤嬤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不過並未多說什麼。女孩兒們也就鬆了口氣,繼續在最東側待著。
聽聞葉嬤嬤說的那些話語,女孩兒們都有些吃驚,問道:“我們在雲華閣里等皇后娘娘麼?”
“恐怕正是如此。”葉嬤嬤的語氣十分歉然,“其他各處宮殿都有主子們在做事。這一出倒是空了出來,只不過在侍弄花糙罷了。”
話說到這個份上,很顯然反抗是無用的。
酈家的女兒們強笑者和葉嬤嬤說“無事”,又眼睜睜看著葉嬤嬤走出院子,漸行漸遠。
沒了葉嬤嬤在場,女孩兒們徹底沒了顧忌。
五姑娘當先選了院子最東頭的廊下站著,拿出帕子半遮住了口鼻,厭棄的朝著那些宮人和花匠看了一眼,嗤道:“真臭。那些人從哪裡弄了那麼多臭烘烘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