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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無硯直接將她抱進淨室,將她放在長椅上。“瑾枝,嚇著了?”

    方瑾枝搖了搖頭,伸出手來揉了揉自己的臉。

    陸無硯忙將她的手拿開,仔細查看著。她的臉頰宛若白瓷般光滑細膩,並不見任何傷口。陸無硯仍舊還是有些不放心地問:“疼嗎?是不是磕著碰著了?”

    方瑾枝搖搖頭,說:“剛剛有魚親我的臉,就是這裡!好滑好滑啊……還……癢!”

    陸無硯一愣,過了好半天才有些無奈地問:“是不是冷了?”

    “不冷,那水是溫的!”方瑾枝沒撒謊,那池子裡的水本來就是溫泉水,所以才不會結冰。可是縱使水是溫的,外頭也是冷的。陸無硯還是擔心她著涼。

    “去洗個澡,把自己拾弄乾淨了。”陸無硯有些嫌棄地從她的肩膀扯下來一根綠油油的水糙。

    “哦……”方瑾枝從長椅上蹦下來,低著頭往屏風後。陸無硯起身,他走出淨室吩咐正好趕過來的入烹進去伺候。他自己則是去了另外一間淨室洗了個澡,又從頭到尾換了身乾淨衣服。  

    等到他收拾整齊,方瑾枝還沒出來。他便在閣樓一樓的正廳里席地而坐,在身前擺一張矮桌,他一邊左手跟右手下棋,一邊等方瑾枝。

    等他下完了一盤棋,方瑾枝才光著一雙粉嘟嘟的小腳丫跑進來。

    “魚,我的魚呢!”

    陸無硯指了指窗口的高腳桌。

    方瑾枝急忙過去,踮著腳望上看。可是她真的太矮了……

    跟進來的入烹忙搬了一把玫瑰小椅,讓她踩著。

    “我的魚真好看!我抓的比三哥哥抓的好看!”方瑾枝開心地笑。

    陸無硯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在了她的身後,凝望著她,笑道:“我怎麼看這兩條魚長得一樣,根本分不清。”

    “怎麼會!根本不一樣!三哥哥你看,我抓的那一條尾巴尖有一條淺淺的黑紋,而你抓的那條……”方瑾枝轉過頭來望向陸無硯。

    她愣了一下,氣鼓鼓地說:“三哥哥你在看我,根本沒看魚!”  

    “記住了,瑾枝抓的那一條魚尾巴尖兒上有黑紋。”陸無硯笑著將她抱起來,抱到矮桌對面。

    “瑾枝很久沒陪我下棋了。”

    “好,我陪三哥哥下棋!”方瑾枝將棋面收拾好了,她用白子,陸無硯用黑子。兩個人開始下棋。

    方瑾枝黑亮的眸子轉了一圈,她“咦”了一聲,驚奇地說:“三哥哥,他們都說你從來不去學堂讀書。那你是跟誰學會下棋的?唔,還有插花、點茶、雕刻、吹塤奏琴、古玩鑑賞……三哥哥的字也可漂亮可漂亮啦!還知道好多事兒……”

    方瑾枝掰著自己的手指頭數著自己知道的,她抬起頭小心翼翼地望了一眼陸無硯,說:“三哥哥都是自學的嗎?唔,可真厲害,瑾枝就不會自學,非得有人教不可……”

    “不全是自學。”

    “哇,那教三哥哥的人肯定可厲害啦!”方瑾枝悄悄打量著陸無硯的臉色。  

    “想學什麼就直說。”陸無硯將手中的黑子落下。

    方瑾枝嘟囔一聲:“又被看穿了……”

    她像個大人一樣嘆了口氣,有些泄氣地將手裡的白子放下。

    陸無硯抬頭,望著坐在對面的她。她低著小腦袋,從陸無硯的角度,可以看見她濃密的睫毛投下兩彎月牙陰影,一顫一顫的。

    方瑾枝忽然眸光一亮,抬起頭來。

    陸無硯及時垂眉別開眼,免得她又要蹦出一句“三哥哥你在看我,根本沒有看棋!”

    方瑾枝跑過來,拉著陸無硯的袖子,一雙瀲水明眸望著他,說:“所以說……我想學什麼,三哥哥都會教我嗎?是的嗎?是這樣的嗎?真是這樣的嗎?”

    第23章 困頓

    “該你了。”陸無硯落下黑子。他瞟一眼緊緊攥著他袖子的白嫩小手, 眼角的笑意都快溢了出來。可他垂著眸,方瑾枝並沒有看見。

    “哦……”方瑾枝只好慢吞吞回去坐好,從棋碗裡抓了一粒白子, 意興闌珊地放下。  

    陸無硯抬眼看著她略略失落還強裝出不在意的樣子,抿了抿唇。他似十分隨意地問:“明天想學什麼?”

    方瑾枝小手裡還捏著顆棋子呢, 聽陸無硯這麼說,她手裡的棋子“啪嗒”一聲掉下來。她抬著頭,驚喜地說:“我要學好多東西!寫字!畫畫!彈琴!吹塤!插花!點茶!還有……還有管帳!我要學打算盤!將算盤打得噼里啪啦響!把每一筆帳都算得明明白白!唔……是不是多了點?”

    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裡是欣喜、期盼,還有小心翼翼地試探。

    陸無硯放下一黑子,說:“好。”

    早就打算教她東西, 只是每次見了她都忍不住望著她陪著她,聽她嘰里呱啦故意講些討好他的話,以至於就把教她的事情拋之腦後了。

    為了讓陸無硯真的能教自己東西,方瑾枝今日難得傾盡全力來下棋。爭取給陸無硯留下一個自己並不笨的印象!她每走一步棋都考慮很久,恨不得將腦仁燒光了。可她畢竟年紀小, 更別說下棋還是陸無硯教的。每次抗不了多久就輸得片甲不留。  

    “再來!”她挽起袖子,好想贏一回!

    就這麼一局一局接著來,不由就到了深夜。還別說,雖然怎麼都是個輸,可是方瑾枝一局比一局輸得遲。

    陸申機站在外面, 望著閣樓里暖融融的光。三樓的窗口映出長公主埋首案邊的消瘦身影,一樓的窗口映出陸無硯和一個小孩子下棋的身影。

    他抱著胳膊看了很久,才有些猶豫地走進去。他一進去就看著一大一小的兩個人坐在地上的兔絨毯上,十分專注地下棋。

    在屋子裡伺候著的入烹剛想行禮, 陸申機擺了擺手阻止了入烹的動作。他也沒走近,只是站在門口的地方望著陸無硯。

    “又輸了,真笨!”方瑾枝有些懊惱地握起小拳頭敲了敲自己的小腦袋。

    “別敲。”陸無硯目光中有一絲責備地將她的小拳頭拉下來。

    陸無硯望著方瑾枝的目光,卻讓站在門口的陸申機微微愣了一下。

    陸無硯抬頭,這才發現站在門口的陸申機。他微微蹙眉,輕飄飄地看了入烹一眼。入烹心中輕輕一顫,急忙低下頭。

    

    “來,父親陪你下一局。”陸申機走過去。

    陸無硯抬眉,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才道:“無硯的榮幸。”

    方瑾枝忙起身,把自己的位置讓給陸申機,又將亂了的棋盤上黑白棋子分開收拾好,她小小的手指頭撿得很快,不一會兒的功夫就把黑白二色的棋子分開放在棋碗裡,又忙不迭分別遞給陸家父子倆。

    她乖巧地坐在陸無硯身邊,眼巴巴等著看一場高手過招的棋局!

    然而……

    讓方瑾枝驚愕的是,才沒多久呢,陸申機已經顯出敗勢。

    難道是佯裝?

    方瑾枝不由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更加專注地盯著兩個人手裡的棋。他們兩個人每走一步,方瑾枝比他們還要緊張,仔細思索著他們的用意。

    可是方瑾枝根本看不出來陸申機下棋的章法,好像每一步都是胡亂走棋。難道大舅舅是高手中的高手,棋技已經高超到她完全看不懂的地步了?

    方瑾枝更加緊張了!

    “我輸了?”陸申機皺著眉。  

    陸無硯倒是一臉平靜,問:“還來嗎?”

    陸申機放下手裡的棋子,不耐煩地說了句:“沒意思,不下了!”

    方瑾枝這才明白她的這個大舅舅根本不是什麼深藏不露的高手,所謂的毫無章法是真的毫無章法。

    方瑾枝暗想:這麼大個人,棋技還不如我呢!

    陸無硯含笑撿起棋盤上一顆顆的黑白棋子,道:“這次讓父親五子。”

    “八子!”

    “成。”

    方瑾枝悄悄撇撇嘴,大舅舅這個棋技,就算三哥哥讓他八十子也贏不了,哼。

    她沒了觀棋的興趣,卻仍舊乖巧地坐在陸無硯身邊。畢竟五六歲好動的年紀,沒多一會兒,她就有些悶了。尤其是這一邊倒的棋局也忒沒意思。她坐得端端正正,脊背挺直、下巴微抬。頭不能亂動,一雙大眼睛卻滴溜溜地轉了一圈,最後目光落在陸無硯腰間系帶垂著的青碧色穗子上。

    方瑾枝眨眨眼,小手悄悄探過去,把玩著那手感不錯的穗子。她靈機一動,竟是不由用那滑順的穗子編起了麻花辮。她編到一半發現分成的三股穗子分量不一,編起來並不好看。她又把它拆了,仔細平均分了三股,重新編。  

    陸無硯垂眸看她一眼,收回視線繼續下棋。

    倒是坐在對面的陸申機多看了方瑾枝兩眼。可方瑾枝玩得專注完全沒注意。

    “父親,下棋可要專心。”

    陸申機輕咳了一聲,將手中的棋子隨便一放。

    陸無硯默了默,說:“允父親悔棋一次。”

    陸申機這才仔細觀察棋局,他將落下的棋子撿起來,尋思了好一會兒,重新選了個位置置棋。

    “要不然……父親再悔棋一次。”

    “不用!”

    陸無硯無法,只好將手中的棋子放下。

    “又輸了?”陸申機盯著棋盤一臉莫名其妙。

    陸無硯感覺到腿上一沉,他低頭,發現腰間的穗子被方瑾枝編成了兩條麻花辮。而方瑾枝的手已經拿開了,正蜷縮著放在他的腿上,似想要抓什麼卻沒有抓住的樣子。陸無硯視線上移,就看見她的小腦袋一下一下地點著,竟是困極了。  

    陸無硯順手解下腰間的穗子塞進她的手裡。方瑾枝茫然地睜開眼睛,慢吞吞地看了一眼陸無硯,又低下頭玩起手裡的穗子。

    “下棋太沒意思了,實在難以想像你總自己跟自己下棋,真是無聊透頂。”陸申機搖搖頭。

    “雲先生說過,下棋最是磨練一個人的定力。”

    陸申機皺了下眉,“好久沒見那個老傢伙了。”

    陸無硯雖然和父親說著話,也沒有看一旁的方瑾枝,卻忽然抬起右手,準確無誤地將身邊馬上要栽向一旁的方瑾枝輕輕一攬,讓她側躺下來,小腦袋搭在他的腿上。

    他垂眸看了一眼睏倦的方瑾枝,“眯一會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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