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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越說越委屈,從眼眶裡掉出來的金豆子也越來越多。
聽她這麼說,三奶奶倒是滿意了。方瑾枝越是任性不懂事,她越是滿意。她拍了拍方瑾枝的肩膀,說:“幾塊做衣服的料子罷了,舅母一會兒送你兩匹新的。”
她頓了頓,輕拍方瑾枝肩膀的手放下來,摁住方瑾枝纖細的肩頭。略嚴肅地說:“瑾枝做得對,你是主子,她是奴才。惹你生氣了就趕她走!”
“嗯!”方瑾枝使勁兒點頭。可是心裡卻明白三舅母這話聽不得。她母親教她的卻是可信的奴才比尊貴的親人還重要。
“你身邊伺候的人也不多,趕明兒,舅母派幾個乖巧、聽話的丫鬟給你。”三奶奶又說。
方瑾枝心裡卻“咯噔”一聲,她面上不顯,心裡卻是飛快想著對策。若是安插眼線盯著她的一言一行,方瑾枝是不怕的。可是因為箱子裡藏著那兩個小姑娘,方瑾枝哪裡敢輕易要三舅母的人?箱子裡的秘密若被別人發現了……
方瑾枝不寒而慄,她不敢往下想。
若說起來,方家是實足的富商。家中伺候的丫鬟、家僕、老媽子,那是多不勝數。單說伺候方瑾枝的就有四個媽媽,四個大丫鬟,又六個小丫鬟。只是因為那箱子裡的秘密,她來國公府的時候才只帶了她母親為她挑的四個最為可靠的人。
一時想不到對策,方瑾枝索性仰著下巴,一副驕縱的語氣說:“那舅母可得給我找幾個好的!不僅要人聽話、乖巧,還要聰明!好看!會扎風箏!會捉蛐蛐兒!會說笑話!會講故事!”
“好好好……”三奶奶敷衍似地點了點頭,看著方瑾枝的目光就有些嫌棄。
吳媽媽的事情放一邊,三奶奶斟酌了言語,哄著方瑾枝的話——“我怎麼聽說你身邊的衛媽媽不識路,回去拿個大氅還耽擱了好半天。害得咱們瑾枝在園子裡挨凍。”
“沒有凍著呢,我去表哥那裡玩啦!”方瑾枝明白三舅母既然對吳媽媽摔綢緞的事情知道得清清楚楚,那麼她後來去了三表哥那裡的事情也當是知道的。這件事情,她不想瞞著,也瞞不住。
三奶奶原本是倚靠在椅子裡的,此時她微微坐正了身子,讓後背離開了椅背。“哦?瑾枝去哪個表哥的院子玩了?”
“是三表哥的垂鞘院。”方瑾枝大方回答。
“什麼!你去了三哥哥的垂鞘院?”一聲清脆的質問從門外響起,兩個小姑娘剛剛下了學堂回來,正站在門口一臉震驚地望著方瑾枝。
方瑾枝回過頭來,甜甜說了聲:“四表姐、六表姐好。”
“佳茵,說過你多少次了,不許這麼沒規矩。”三奶奶嘴裡這樣訓著女兒,可是她自己的臉上都有一絲異色。原來下人告訴她的事情竟是真的!
陸佳蒲和陸佳茵回過神來,走進屋子裡給三奶奶問好。兩個小姑娘都是三奶奶親生的女兒,一個八歲,一個六歲。她們兩個站在方瑾枝對面,朝她擠眉弄眼,像是質問的樣子。
兩個女兒的樣子都落入了三奶奶的眼,若是往常她一定要立刻訓斥一番她們的沒規矩。只是現在她可顧不得兩個女兒,她輕輕拍著方瑾枝的手,試探著問:“你三表哥院子裡好玩嗎?”
“三哥哥的院子哪裡比得上舅母這好玩呀!舅母疼我,還有四表姐、六表姐陪我玩呢。三哥哥那兒沒人陪我玩!不過入茶的茶很好吃,入烹的糕點也可好吃啦,我還帶回來兩個呢!”方瑾枝說完就發現三奶奶和兩位表姐的臉色都不太好看,就連屋子裡的兩個伺候的丫鬟也是大驚失色的樣子。
“三舅母……”方瑾枝怯生生地拉三奶奶的袖子,“瑾枝是不是做錯事了?四表姐囑咐過我不許去三表哥的垂鞘院玩的。只是當時我不知道那個人是三表哥……”
陸佳茵搶先質問:“三哥哥沒嫌你髒?”
陸佳蒲拉了拉妹妹的袖子,不贊同地看了她一眼,然後走到方瑾枝面前,細細給她解釋:“表妹不知道,你三表哥嫌棄別人碰他的東西。有一回蘇家人來做客,蘇家的小孫子一時貪玩跑去三表哥院子裡去鬧。三哥哥發了好大的脾氣。不知道他用什麼法子嚇唬蘇家小孫子,那孩子回去以後哭了好多天,連性子都變了,再也不敢踏進陸家的大門。”
陸佳蒲像是後怕一樣拍了拍胸脯,“這還不算,三哥哥說他的院子被外人弄髒了,當著蘇家人的面兒,一把火把院子燒了。你今天去的垂鞘院已經是重建的了。”
“要花好多錢呢……”方瑾枝訥訥地說。
一旁的陸佳茵嘟囔:“果然是商戶女,就知道錢……”
三奶奶和陸佳蒲同時瞪了她一眼。
方瑾枝心裡卻是頓了一下,她又忘記了這裡是國公府了。這裡的人不許提錢財,否則就是粗俗不堪。她悄悄用指尖刺了一下嬌嫩的掌心,讓自己長記性。可是她心裡並不覺得錢財有什麼不好。正相反,她想要好多好多的錢財!等她長大了就可以從這國公府搬出來,回到自己家裡,拿著錢財錦衣玉食地養著兩個妹妹……
陸佳蒲又把話說回來:“所以我叮囑你的話,都是為了你好!以後千萬躲著三哥哥!”
方瑾枝回過神來,她有些不相信垂眸淺笑的三表哥會是那樣的人。“四表姐,你為什麼說三表哥身份很特殊呀?唔,因為他脾氣很差嗎?”
陸佳蒲有些猶豫地望向自己的母親。
三奶奶沉吟了一會兒,心想方瑾枝畢竟是三房的人,若是闖了禍,指不定要連累他們這一房。所以她將方瑾枝拉到身邊,問:“瑾枝知道什麼是公主,什麼是駙馬,什麼是將軍嗎?”
方瑾枝點了點頭,說:“公主是皇帝的女兒,駙馬是公主的夫君,將軍是領兵打仗的。”
“嗯,”三奶奶拍著方瑾枝的手,“你三表哥的母親是當朝的長公主,你大舅舅是駙馬,也是一品上將軍。”
“哦……”方瑾枝怔怔點頭,似乎有些懂了。
“切,”陸佳茵嗤笑了一聲,“瞧著她呆呆的樣子就知道她根本不知道長公主!”
“佳茵!”三奶奶猛地一拍桌子。
陸佳茵雙肩抖了抖,有些委屈地說:“女兒回去做功課了!”
陸佳茵心裡有氣。
今天晌午,府上給姑娘們送裁新衣的料子。原本那塊淺丁香的妝花緞還有一塊石青色的雲錦是給方瑾枝留著的。可是陸佳茵相中了那兩塊料子,偷偷拿去年的暗色料子把東西換了。方瑾枝住的地方在姑娘們裡頭最遠,所以等她到了的時候就只剩下那兩塊陳年暗色舊料子了。
陸佳茵本來沒當回事,卻被母親訓了一番,所以她心裡才對方瑾枝越發有氣。
哼,不過是個沒爹沒娘的商戶女罷了——陸佳茵心裡這般想。
陸佳蒲知道自己妹妹所作所為,所以對方瑾枝覺得很愧疚。她很耐心地跟方瑾枝解釋:“長公主不是皇帝的女兒,是皇帝的長姐。皇帝比咱們也大不了幾歲呢。”
看著小小的方瑾枝,陸佳蒲懷疑說得太複雜的話,她恐怕聽不懂。所以她便說:“表妹只要記得長公主不是一般的公主,你的大舅舅也不是一般的將軍就行了!”
其實陸佳蒲也不過八歲,她自己也未必弄得清楚。
先帝駕崩之時,太子不過五歲孩童。衛王謀反,幾欲變天。長公主以雷霆之勢,斬逆臣、滅敵軍,平衛王。輔佐幼弟登基,垂簾聽政已有五載。
民間更有人言,天子不過是傀儡皇帝。垂簾聽政的長公主距離女帝,不過一步之遙。
第5章 家宴
方瑾枝離開的時候,衛媽媽懷裡抱著塊三奶奶給的牙色雲錦。在這等高門大戶中,一舉一動都是要被別人盯著的。縱使三奶奶並不待見方瑾枝,可是面子上的事情總要做到位。所以她才會訓斥偷偷換了料子的陸佳茵。
等到方瑾枝回去沒多久,五奶奶就派人送來了兩塊成色更好的料子。一塊松花細色錦,一塊捻金線的重錦,都是這一次府上分發的新料子。送東西的小丫鬟說:“七姑娘年紀還小,這兩塊料子太華麗,不適合她。五奶奶打算將料子收起來等七姑娘過兩歲再做新衣裳,七姑娘卻囔著要送給表姐呢。”
“七姑娘真是個心善的,五奶奶人也好!”衛媽媽看著這兩塊料子,不停地夸。
方瑾枝坐在椅子上,盪著兩條小短腿,卻對小丫鬟的說辭不置可否。原本在家裡的時候不過是個天真爛漫的小姑娘,如今也不得不多疑起來。而且方瑾枝心裡合計著就算小丫鬟說的是實情,指不定她們心裡還有別的計較呢。反正左右不是因為真的喜歡她。
更何況,正是三舅舅和五舅舅這兩位親舅舅在代為打點方家的鋪子、莊子。所以,就算他們給她再多的綾羅綢緞,方瑾枝也不會覺得他們人好、心善。
方瑾枝想得不錯。五奶奶這是故意的,拿著她的陸佳藝和陸佳茵做對比呢。自己女兒懂事、大方,也是給自己長臉。
“五奶奶送來的料子比三奶奶送來的還要好!這塊捻金線的重錦真好看,可以做一件新褙子,那塊松花細色錦也能做一件短衣,至於三奶奶送的雲錦做襦裙是最好不過了……”衛媽媽念叨著怎麼用這幾塊料子。
“不。”方瑾枝晃蕩的一雙小短腿停下來,“都收起來,用先前得來的那兩塊深色料子裁過年的新衣裳。”
“啊?可是那兩塊料子都髒了大半,如果做裙子,有些不夠使。”
“那就把兩塊料子拼起來用!”
衛媽媽不明白,可是她向來是個聽話的。方瑾枝讓她這般做,她就惋惜地收起新料子,拿出先前得的舊料子拼拼湊湊給方瑾枝做過年的新衣裳。
衛媽媽不是個聰明人,可是足夠忠心,而且聽話——這就足夠了。
等到衛媽媽將方瑾枝的新衣裳做好了,也到了臘月二十八。
到了這一日,國公府里的男人們都歸了家,開始休沐,準備過年。國公府人口眾多,平日裡並不在一起用膳。這一日因家中的人幾乎齊了的緣故,就聚到了闔遠堂一起用晚膳。
“一會兒到了闔遠堂,瑾枝要守規矩,跟著兩位表姐。記著了嗎?”三奶奶帶著兩個女兒並方瑾枝一起往闔遠堂走。
“都記下了,我會跟著兩位表姐的。”方瑾枝乖巧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