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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瑾枝,我今晚可能不回來了。你……”
陸無硯話還沒說完,就看見方瑾枝癟著嘴,可憐巴巴地望著他。
“好,我儘量。”陸無硯輕笑。
她防著他,不許他亂來,可是哪天夜裡不是鑽到他懷裡去?他若不回來,她連覺都睡得不踏實。
用了早膳,方瑾枝就帶著入茶和米寶兒、鹽寶兒去了榮國公府。方今歌和陸佳萱的婚期要到了,她要去幫忙布置新房。
臨走前,她還吩咐入熏領著新來的夭夭和灼灼在府里四處轉轉,認認路。
馬車穿過熱鬧的集市時,方瑾枝閒著無聊挑起車窗前的幔帳,透過一層半透明的紗幔瞧著外面的熱鬧。
須臾,她就被一堆人引去了目光。
隱約可見牌子上“賣身葬兄”四個歪歪扭扭的字,還能聽見人們的嗤笑聲,類似:哈哈哈哈,醜八怪還好意思賣身!
方瑾枝不由有些好奇,伸長了脖子在人群中尋覓。終於看見了那個賣身葬兄的人,一個十二三歲的瘦弱小姑娘,右邊臉頰有一片紅色的胎記,隱隱有些蝴蝶的輪廓。
在她身邊是糙帘子裹起來的屍體。
方瑾枝的目光凝在那屍體上愣了片刻,便吩咐鹽寶兒:“瞧著怪可憐的,給她十兩銀子吧。”
鹽寶兒領了話,從馬車上下來,急忙推開人群走進去,將銀子悄悄塞到小姑娘手裡。畢竟人多眼雜,她又是這么小的一個小姑娘,不能露富。
小豆芽望向方瑾枝所在的馬車,急忙跑過去,在車窗外說:“不需要這麼多銀子的!”
倒是個又重情又不貪的。
方瑾枝微微撩開紗幔的一角,露出小半張臉來,笑著說:“拿著吧,葬了你兄長,用剩下的銀子好好過日子。”
方瑾枝將兩層幔帳放下來,馬車又開始前行。
小豆芽立在原地愣了半天,眼中浮現一抹掙扎,她跺了跺腳又追上了馬車。
“還有什麼事?”入茶冷冷的目光掃過。
小豆芽覺得這個大姐姐好兇,沒有馬車裡的姐姐溫柔,她縮了縮脖子,湊到車窗前,說:“我不能白拿你的東西!我……我拿我身上最寶貴的東西給你!”
說著,她就將一個油紙包從車窗里塞進去。又一溜煙跑了回去。
“什麼東西?”米寶兒嫌棄地將油紙包打開,“呀,是一包紅豆糖。”
那包著紅豆糖的油紙外面已經髒得不成樣子了,可是裡面卻乾乾淨淨的,包著一顆又一顆紅彤彤的紅豆糖。
“髒兮兮的,扔了吧。”鹽寶兒說著,就從米寶兒手裡拿過來,作勢扔出去。
“別!”方瑾枝阻止了鹽寶兒,她鬼使神差地將那包紅豆糖捧到手裡,拿了一顆紅豆糖放在嘴裡,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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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哥,我不知道你名字,也不知道你家人,更不知道你家住哪裡,只好隨便給你葬在一個地方了。這兒啊,叫姜平。特別寧靜的一個小鎮,你肯定喜歡!”
姜平,恰巧是楚月兮死去的地方。
小豆芽笑嘻嘻地坐下來,將一道道菜餚擺在墓碑前。
那墓碑上寫著:大哥哥之墓。
她使勁兒吸了吸鼻子,“烤鴨可香啦,我都捨不得吃呢!看我對你好吧!大哥哥,我遇見一個好漂亮的大小姐!她給了我好多錢!我可以去做生意啦!我……我把你送我的紅豆糖給她了……我沒別的東西了,你可別怪我!”
她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哼,我一定會成為大富人的!”
小豆芽望見不遠處有一株紅梅,就小跑著過去,三下兩下爬上樹,折了一條開得最好的梅枝放在墳前。
“大哥哥我要走啦!等我變成大富人了再來看你!”小豆芽一蹦一跳地走遠了,她臉上掛著甜甜的笑容,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到自己變成大富人的樣子。
一陣風拂過,墳前的梅枝被吹動了,溫柔地撫過墓碑。
不是他太偏執,而是她走後的十五年,相思逼人瘋。
第134章 用心
方大夫人立在影壁處等著方瑾枝, 天氣俞寒,實在不是什麼暖和天氣,她等在那裡不過片刻, 臉頰都有些微紅了。
瞧見方瑾枝遠遠走過來,她立刻滿臉笑容, 親昵地拉住方瑾枝的手,幾乎將她摟在懷裡。
“孩子,聽說你前些日子病了,我可好一頓擔心。本來想要去看你的,但是陸家送了消息, 說你在靜養,這才沒去,只在這兒盼著你早日好起來。”方大夫人又重新打量了一遍方瑾枝,點點頭。
“瞧著這臉色知道是大好了,我這就放心了。”
方瑾枝握住方大夫人的手微微用力, 她彎著眼睛,笑著說:“都好了呢,讓母親擔心,是瑾枝的不是了。”
“說的這是什麼話,只要你好好的就成!”方大夫人拍了拍方瑾枝的手, 牽著她進了屋。
她剛坐下,就將方瑾枝拉到身邊挨著她,由始至終沒鬆開她的手,柔聲和她說話。
“前幾天府里打了一批首飾, 知道你不缺這個,可還是給你做了,你瞧瞧喜不喜歡。”
她身邊的大丫頭青汁已經抱了妝奩盒過來,高高的五六個堆放著,差點擋了她的臉。
青汁一邊將妝奩盒放下,一邊笑著說:“夫人可花了好大心思呢,每一件都是仔細選出來的。”
方大夫人身邊原先的媽媽到了年紀放出府養老了,如今青汁可成了方大夫人身邊的紅人。
妝奩盒打開,五光十色的。
“就你多嘴。”方大夫人笑看了青汁一眼,拿出一件件首飾在方瑾枝身上比劃著名,頻頻問她喜不喜歡,又自言自語般地說:“我的瑾枝戴什麼都好看。”
“喜歡,母親給的東西自然都喜歡!”方瑾枝抬眸瞧著方大夫人認真挑選首飾的樣子,她的腦海中忽然浮現靜寧庵里的那一片梅林,還有清顏緇衣的靜憶師太。
只一瞬,她立刻將人影從腦海中驅散,甜甜地和方大夫人說話。
方大夫人才是她的母親。
不多時,府里的大奶奶和三奶奶都笑盈盈地進了屋。她們都是知書達理的人,性子也都很是溫和,和方瑾枝相處也頗為融洽。
又閒說了幾句話,方大夫人就擺擺手,讓方瑾枝跟著大奶奶、三奶奶一併去看看新房布置的如何了。
方瑾枝心裡微微驚訝了一下。
當初方家大少爺和三少爺成親的時候,方大夫人可都是親自張羅的,而到了方今歌這裡,卻做起了甩手掌柜,只將事情交給兩個兒媳。
這麼多年了,方大夫人對方今歌都一直冷著。要不然也不會讓他在老三成親以後才議親。
方瑾枝從一開始喊方大夫人母親的時候,就知道方家是陸無硯給她找的靠山。這些年,方大夫人對她一直很好,她也恭敬溫順地待這位“母親”。
總,缺少了點什麼。
跨出門檻的時候,方瑾枝回頭望了方大夫人一眼,她一直溫柔地望著她。方瑾枝勾起嘴角揚起一抹笑來,才轉過身繼續往外走。
如履薄冰時,她處處算計,如今回過頭來,才發現錯過了很多事情,又辜負了很多恩情。
說起來,她剛來方家的時候就知道方大夫人和方今歌之間有一道裂fèng,這麼多年了,她居然從來沒過問過、關心過。
“瑾枝,想什麼呢?”大奶奶和三奶奶都停下來,笑著等她。
方瑾枝這才發現她落後了兩步,她忙趕上去,笑著說:“想婚房應該怎麼布置呀!”
方瑾枝雖然已經成親了,可是自己的婚宴她卻是缺席的,對於大婚之日的事情一片迷茫,只看著大奶奶和三奶奶吩咐下人布置新房,又絮絮說著大婚之日的禮節。
方瑾枝望著大紅色的婚房,有點眼紅。
她也想八抬大轎、十里紅妝、火盆喜秤、拜天地、交杯酒……
她什麼都沒有,就那麼莫名其妙地嫁了……
委屈。
回去的路上,方瑾枝也一直在想著成親的事兒,她……心裡竟是生出一絲痴想,想重新成親一回!該有的禮數和步驟一樣不少地走一回!
……也就想想。
回去以後,方瑾枝把米寶兒喊過來,叫她去一趟花莊,找她娘親去查一查方大夫人女兒的事情。
小時候的事情,方瑾枝記不大清了,只隱約記得方大夫人好像是因為那個早夭的女兒才格外不喜方今歌。
然後,方瑾枝窩在一把藤椅里,一邊兒等著陸無硯回來,一邊兒開始給他做襪子。
天寒了,陸無硯本來就畏寒,又總是不愛穿襪子。過幾日又是十五,他又要去國召寺,寺中又不能像家中這般鋪著兔絨毯,方瑾枝才想著給他做一雙襪子。
將最後的線頭剪掉,方瑾枝望著手裡的襪子發了一會兒呆。
她想起小的時候為了巴結陸無硯,給他做了一雙針腳歪歪扭扭的襪子。
其實她騙了他。
她告訴他那雙襪子是她第一次動針線所有才沒做好,其實她在之前就給平平、安安做過襪子。為了讓陸無硯相信這是她第一次做襪子,她故意讓針腳亂一點。
這麼想著,方瑾枝心裡忽然有點心酸。
她又很快笑起來。
沒關係呀,餘生很長,她會更用心的!
再看手裡的襪子,方瑾枝的目光就柔和了起來。總覺得太過素了,不若繡點花紋。
方瑾枝想了想,將襪子翻過來,在腳心的位置落針,慢慢繡出一隻豬。
陸無硯趕到長公主別院的時候,長公主正斜倚在美人踏上小憩,她臉色不夠好,帶著點疲態。
陸無硯剛走近,長公主就睜開了眼睛,“過來了。”
“本來想給母親蓋一條毯子,沒想到吵到您了。”陸無硯在美人榻前的杌子上坐下。
“無礙,我本來也沒睡著。”
陸無硯的目光再輕輕掃過,就發現長公主睜開眼睛已經,眉宇之間的疲態更濃。
“母親難道是因為荊國要前來遞和盟書憂心?雖說荊國此舉意味未明,可近幾年宿國發展俞大,遼荊兩國並非交戰良時,他荊國也知道這個道理。”陸無硯想了想,徐徐道。
“話雖如此,無論如何不能掉以輕心。”長公主輕聲說。
陸無硯點頭,“這是自然,還是部署的時候有什麼難處?此時……”
“無硯,”長公主打斷他的話,“川兒開始防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