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頁
方瑾枝呆呆地望著他,一時之間有些迷惑。
“讓你搬去帶小廚房的新院子是為了讓她們不再吃下人偷偷帶回來的飯菜;衣櫥是專門為她們打造的藏身之地;你小時候每次從垂鞘院離開都給你帶走三份糕點;她們病了你故意讓自己著涼卻不知道你吃的藥不能給她們用,是我讓入醫偷偷換了藥方;你的衣服都是錦繡坊做的,可是我會故意留出柔軟的布料送給你藉口讓你裁自己喜歡的款式,其實是留給她們的;送你的一對平安鎖,你說像小孩子戴的,可是那本來就是送給她們的;你在我這裡讀書的那一年,我明知道你已經背下來了,還是讓你把書卷帶回去練習是為了讓你教她們寫字;送給你的琴是特意加長的,可以讓她們坐在一起彈琴;你選的花莊原本的主人千金不賣,是我用別的方式逼他鬆口……”
陸無硯頓了一下,“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時常夜裡不在府中是去做什麼嗎?我在找分開她們的方法,找了整整七年。”
陸無硯苦笑,有些失望地說:“瑾枝,在你眼裡我就那麼不可信任嗎?”
方瑾枝望著陸無硯,眼眶裡的熱淚湧出來,遮擋了視線,讓她看不清眼前的陸無硯了,她拼命地用手背去擦眼淚,睜大了眼睛望著陸無硯,想把他的樣子看清楚,再看清楚。
陸無硯抬手,用指腹抹去方瑾枝眼角的淚。
“瑾枝,我會如你一樣待她們,把她們當成我的親妹妹。”陸無硯苦澀地望著方瑾枝,“我只要你的信任。”
信任是什麼?
信任是陸無硯在方瑾枝這裡兩世都沒有得到的東西。
方瑾枝點頭,拼命地點頭,她哭著說:“我再也不會瞞著你任何事了……”
“好,這是你說的。”陸無硯握住方瑾枝的手,“我要你發誓,將來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不管我們之間的關係變成什麼樣子,你都會絕對地相信我,絕對不會再瞞我任何事!”
“我發誓!我發誓將來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不管我們之間的關係變成什麼樣子,我都會絕對地相信三哥哥,絕對不會再瞞你任何事!”
“別哭了,有我在,他們傷不了妹妹。”陸無硯鬆了口氣,他拉著方瑾枝往西南方向趕去。
院子西南角落的那一堆柴火已經燒了起來,方瑾枝還沒趕到,就看見升起的煙,還有人們的驚呼聲。
方瑾枝的心不由揪了起來。
“別急。”陸無硯蹙眉,他攬住方瑾枝的腰腳步輕輕一掠,就帶著方瑾枝躍去。
“平平!安安!”方瑾枝望著燃起來的柴火堆,濃煙滾滾的木柴堆上卻並看不見兩個妹妹的身影。
“姐姐!”平平和安安的喊聲同時響起,她們繞過剛將她們救下來的玄衣公子,急忙朝著方瑾枝跑過去。
“姐姐在!姐姐在……”方瑾枝鬆開陸無硯的手,她飛奔過去,跪在地上將兩個發抖的妹妹摟在懷裡。
“不怕,不要怕,都過去了,都過去了……”
她們還好好的,她們還好好的,她們還好好的……
“枝枝?”那個玄衣的公子轉過身來,一步一步朝著方瑾枝走去。他長身玉立、劍眉入鬢,火光映照出他鷹目中的銳利深邃。
方瑾枝疑惑地抬起頭望向他,她的眼眶仍舊懸著半落不落的淚珠兒。
平平在方瑾枝耳邊小聲說:“姐姐,剛剛是他把我們從木柴堆上抱下來的……”
“謝謝……”方瑾枝頓住,她不認識他,不知道該怎麼稱呼他。應該是不認識吧?可是他的眉目又有幾分熟悉。
他在方瑾枝面前蹲下來,然後從袖中掏出一方包好的白色錦帕,錦帕打開,裡面是盈著一層光漬的紅豆糖。
“枝枝,哥哥把紅豆糖給你帶回來了。”
陸無硯的臉色沉下來,微冷的目光越過方瑾枝,落在他的身上。
他回來了,方宗恪。
第94章 怒火
入茶和入熏匆匆趕過來, 入茶偷偷看了一眼陸無硯的臉色,才捧著他的衣裳送過去,可是陸無硯的目光始終凝在方宗恪的身上, 對身邊的入茶視而不見。
“三少爺,天寒。”入茶忍不住小聲提醒。
陸無硯這才將厚實的長袍接過來, 裹在身上。他抱著胳膊隱在火把沒有照耀的陰影里,目光中是一種森然的寒意。
他千算萬算,還是沒有算到方宗恪會比前世早兩年歸來。
方瑾枝愣愣看著方宗恪掌心裡的紅豆糖,記憶不由回到小時候。
“枝枝乖,在家裡等哥哥回來!”
她壓低了聲音求:“那哥哥回來了要給我帶紅豆糖……”
“小孩子不許總吃糖!”
“娘親把所有紅豆糖都藏起來了, 求求哥哥了嘛……”她拽著他的衣角,可憐巴巴地求。
“如果哥哥回家的時候看見枝枝在院子門口等著我,那哥哥就給你帶!”
他拍馬而行,帶著方家的一支商隊。
她站在院子門口望著哥哥遠去的背影,把一雙小手擴在嘴邊當成小喇叭, 喊:“枝枝等哥哥回家!”
他沒有回頭只是擺擺手,身子隨著馬匹輕輕地搖晃——成了這些年方瑾枝記憶里對他最後的印象。
十年了,哥哥離開了十年,久到方瑾枝已經記不清他的樣子了。
“哥哥?”方瑾枝迷茫地望著方宗恪,直到面前這張冷峻的臉龐和記憶里稚氣的哥哥逐漸重合, 又隱隱印出另外一個人的輪廓來。
“是哥哥,哥哥回家了。”放宗恪心疼地望著方瑾枝,他知道她這些年一定吃了很多苦。
眼淚從方瑾枝的眼眶裡滾落下來,她望著方宗恪, 痴痴地說:“哥哥……好像爹爹……”
方宗恪離家時不過十七八的年紀,十年之後,不僅退去了當年的青澀,也讓他的眉目輪廓間多了幾分他們父親的影子。
方宗恪看向方瑾枝懷裡的平平和安安。
方瑾枝抱著兩個妹妹的手緊了一瞬,她小心翼翼地說:“哥哥,她們叫方瑾平和方瑾安,你還沒見過她們呢……”
“是啊,我走的時候她們還沒有出生。”放宗恪望著兩個小姑娘過於瘦小的身子有些悵然。
方瑾枝捏了捏兩個妹妹的手,教著她們:“咱們哥哥回家了,叫哥哥。”
平平和安安有些畏懼地望著方宗恪,小聲喊了一聲“哥哥”,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說完又往方瑾枝的懷裡鑽。
方宗恪的目光一凝,帶了幾分深思。
方瑾枝怕方宗恪不喜歡平平和安安,她忙說:“妹妹們很懂事,很乖、很優秀!”
“當然,”方宗恪笑,“我方宗恪的妹妹怎麼可能不優秀。”
方瑾枝暗暗鬆了口氣。平平和安安偷偷看了方宗恪一眼,只是偷偷一瞥,又匆匆低下了頭,將臉埋在方瑾枝的懷裡。
“你……真的是宗恪?”三老爺有些猶疑。
方宗恪站起來,他的目光輕輕掃了一圈,然後落在三老爺的臉上,他嘴角略略勾起一瞬,似笑非笑地說:“這些年多謝外祖父對瑾枝的照顧,宗恪感激不盡。”
他微微頷首,禮數周到,他的笑是合規矩的,卻又是冷的。
他站在那裡,仿若一道可以遮風避雨的牆。長兄為父,有他在,方瑾枝和平平、安安就再也不算是無依無靠的孤女。
“你為何這麼多年沒有回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三老爺連連說道。
方宗恪小的時候來過幾次陸家,雖然三老爺有些記不清他小時候的樣子了,可是他如今的輪廓與他父親極為相似,三老爺已經肯定他就是方宗恪。
三太太也從想要去看望陸無磯的焦急中平靜下來,她看向方宗恪,仍舊有些疑惑地問:“為何一走多年也不給家裡來封信?”
方瑾枝也仰望著方宗恪,她也很想知道哥哥為什麼既然活著卻這麼多年不回來,甚至連一封家書都沒有。
“其中曲折一時半會說不清楚,不過眼下更重要的是……”他頓了一下,轉過頭來望向方瑾枝,對她輕笑了一下,“枝枝,收拾東西,哥帶你回家。”
“回家……”方瑾枝一時之間怔住。
回家?回方家,回她原本的家裡去!即使離開這麼多年,家中一磚一瓦都在她眼前!只要一想到可以回家,她的心裡好像湧起了一汪水,這汪水澆得她心裡濕漉漉的。
她擁著兩個妹妹,欣喜地說:“平平、安安,我們可以回家了,可以回家了……”
三老爺皺眉,“哪有連夜往回趕的?怎麼也要先住下,這不知道的還以為我陸家苛待了外孫女。”
方宗恪撩起眼皮,瞥了一眼剛剛撲滅的柴火堆,反問:“難道不是嗎?”
三老爺一時語塞,他重新審視方宗恪,鄭重道:“這對孩子不能留,她們已經害了你們的父母,難道還要任由她們把厄運帶到你和瑾枝身上?”
“不勞外祖父費心了,不過方家的事情我說了算。”他眉宇之間染上幾分不悅,看向遠處的喬媽媽,責備:“還不扶姑娘們回去?”
“是是是……”喬媽媽心中大喜,他們方家做主的人回來了!
衛媽媽是在方瑾枝出生以後才來到方家的,而喬媽媽卻是在方宗恪小的時候就去了方家,所以她認得方宗恪。
老太太被人簇擁著趕過來,她的臉色不算太好。溫國公和老太太都是上了年紀的老人家,平日裡睡得早,又十分惜眠,家中的事情一般不會在晚上將他們吵醒。實在是這邊鬧得太大了,她身邊許媽媽才斟酌再斟酌,將她喊了起來。
一路上,許媽媽已經將這邊的事情對老太太講了個大概。
“母親,怎麼驚動了您老人家?是兒子的不是了。”三老爺急忙迎上去。
老太太蹙著眉,眉宇之間還帶著幾分困頓,她望向方宗恪,說:“孩子,就算你歸心似箭,也要看看你妹妹如今的情形,她們受了驚實在不適合連夜趕路。歇一晚,明天再走也不遲。”
老太太說得很慢,話語中沒有太多的威嚴,就像是長輩的尋常勸慰。
方宗恪蹙眉,他再看一眼三個妹妹,的確個個狼狽,她們今天晚上都受了驚,一時半會兒緩不過來。方宗恪彎下腰,將方瑾枝拉起來,說:“你們住在哪裡?回去好好休息,哥哥明天一早帶你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