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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無硯的手指撫過方瑾枝宛若白瓷的臉頰,指尖下光滑嬌嫩的肌膚讓他的指尖,並他的心尖一起發顫。陸無硯終究忍不住低下頭,在她凝如玉脂般的臉頰上落下一吻。
在方瑾枝小的時候,陸無硯也曾偷偷親過她。可是陸無硯心裡很清楚,方瑾枝長大了,這一次偷偷的親吻她是與她小時候截然不同的。
陸無硯幾乎忍不住想要將吻落在方瑾枝的唇上。
他的唇就快要貼上她的唇時,陸無硯還是停下了動作。他在心裡長嘆一聲,終究還是一寸一寸離開了酣眠中的她。
第二日,就快到巳時了,方瑾枝才堪堪醒過來。
她不記得自己做了什麼夢,只覺得夢中香甜無比,應該是個美夢吧?她懶洋洋地睜開眼睛,卻對上陸無硯的眼。
“啊——”方瑾枝驚呼一聲,一下子坐起來。她打量起四周,這才發現她睡在……陸無硯的床上。而陸無硯竟然……就睡在她旁邊……
昨夜,她跟他睡在一張床上?
方瑾枝先是驚懼,轉瞬之間臉上爬起兩道晚霞,紅得驚人。
“三哥哥,你欺負人!”方瑾枝懊惱地敲了敲頭。
她心裡亂的很,總覺得腦子就快要不好使了。自從陸無硯回來以來,她便覺得自己的生活一下子就被打斷了。好像一切都不再受她控制了一樣。
“我怎麼欺負你了?像……《秋林傳》中那樣欺負你嗎?”陸無硯忍不住逗她。
“你……”方瑾枝眼睛一紅,一下子就哭出來了。
她蜷縮在床角,抱著膝,將臉蛋埋在膝上,一直哭、一直哭。委屈得不行。
陸無硯這才知道自己這話有些過分了,傷了一個小姑娘的自尊心。
“瑾枝?是三哥哥不好,不該拿這個事情笑話你。我保證再也不提。別哭……”陸無硯搖了搖方瑾枝的小肩膀。
方瑾枝沒有理他,又向後退了退。
“真生氣了?”
方瑾枝還是不理他。
陸無硯想了想,說:“瑾枝還記得昨天發生的事情嗎?”
方瑾枝的哭聲一頓,雖然沒有抬起頭來,卻點了點頭。
“真記得?”
“記得……”方瑾枝抬起頭,埋怨地瞪了陸無硯一眼,“我是被你抱回來的,當著溫國公府里所有人的面抱回來的……”
說一句話的功夫,又有幾顆淚珠兒從她的眼眶裡滾落下來。
陸無硯便明白她的淚並不是因為他的取笑,而是因為昨天晚上的事情。
“你在生氣。”陸無硯說。不是疑問,只是闡述一件事實。
方瑾枝這次用濕漉漉的眼睛望了陸無硯好一會兒,才忽然抓起身旁的枕頭砸在陸無硯的身上。她哭著說:“你不是我三哥哥!你太壞了!你這次回來就變化了!你故意害我……”
陸無硯心中頗感無奈。
哪裡是他變了,明明是她長大了……
陸無硯嘆了口氣,略嚴肅地說:“瑾枝,三哥哥想跟你好好談一談。”
方瑾枝雖然仍舊不停在哭,淚珠兒一顆接著一顆從她眼眶裡滾落下來,眉心揪在一起瞧著十分委屈的樣子。可是看著聽見陸無硯這麼說,她不由微微收了淚,打起精神來去聽陸無硯的話。
方瑾枝自小就是個聰慧且懂事的。她知道這個時候不是她鬧脾氣的時候。若今天這件事情沒有處理好,她以後在整個溫國公府里就別想抬起頭來。
這幾年,她苦心經營的一切都會消失。
更何況……
她心裡隱隱有一道聲音,有一種企盼,希望她的三哥哥可以拿出足夠的理由來解釋這一件事情。她多麼希望這一次也像當初陸無硯將她帶到榮國公府一樣,是她誤會了他。
陸無硯斟酌了言語,才說:“你三哥哥和府上你其他的表哥不同,我不同一直留在府里。以前你小一點的時候,還能讓我稍微放心一些。可是你現在十二歲,再過兩年就到了婚嫁的年紀。而我現在並不能確定兩年後的這個時候,我還是不是在府里。如果我不在府里,你的婚事就是陸家的長輩們說了算。你的外祖母,你的兩個舅母。瑾枝,後院那些人,最是喜歡拿捏姑娘家的婚事。倘若她們真的胡亂將你嫁給別人要如何?你身為姑娘家,是不可以對長輩們給你安排的婚事說一個‘不’字的。”
方瑾枝認真地聽著陸無硯的話,她能聽懂,她更加知道陸無硯說的話都是真的。
“你知道你為什麼覺得委屈,”陸無硯又嘆了口氣,“你覺得三哥哥太莽撞,毀了你閨中的名聲。你覺得府里的以後會看不起你,甚至他們會認為……你是被我隨隨便便收到房裡的妾。”
“妾”這個字入耳,方瑾枝濃密的睫毛顫了一下。
陸無硯將方瑾枝拉過來,拉在懷裡,“瑾枝,對不起。我現在還不能名正言順的娶你。但是府里的人更不能名正言順的欺負你,甚至拿你的婚事拿捏你。”
陸無硯將方瑾枝眼角殘留的淚一點一點擦去。
第58章 侮辱
方瑾枝已經止了哭, 只用一雙仍舊濕漉漉的眼睛望著陸無硯。倒是對陸無硯將她拉到懷裡的舉動沒有再抗拒。她在想,使勁兒去想這件事情其中的利弊。
就算是對陸無硯,她也不會茫無目的聽從。她很清楚出嫁這件事情對於她來說是多麼重大, 甚至關係到兩個妹妹的未來。
陸無硯知道她需要考慮。婚事對於一個姑娘家來說本來就是天大的事情,更何況縱使方瑾枝再如何早慧, 也不過十二歲。
陸無硯也不逼她。
“新的衣裳已經送過來了,放在屏風外面的矮桌上。梳洗一下,一會兒入烹會過來給你送早膳。”陸無硯下了床,站在床邊望著她,“我有事要出府一趟, 下午才回來。”
他是在給她一天的時間考慮。
陸無硯離開以後,入烹匆匆趕進來。她有些擔憂地看著坐在床上的方瑾枝。方瑾枝此時的情況實在不算好,臉上還掛著淚漬,臉色不算憔悴,卻也發白。但是入烹注意到方瑾枝身上的衣服是完整的, 她發間的步搖雖然歪了一些,竟也仍在。
入烹鬆了口氣。
“表姑娘,您餓不餓?奴婢先把早膳端進來給您,還是先去梳洗更衣?”入烹一邊問,一邊打量著方瑾枝的神色。
方瑾枝仰著頭望著床邊的入烹, 她勉強扯出一抹笑容來,說:“我想先躺一會兒。”
“好好好,奴婢就在外面候著,您要有什麼需要就喊我。”入烹忙說。
入烹明白方瑾枝是想一個人呆一會兒, 她輕手輕腳地將桌子上已經涼了的水換上了一壺溫的,才退了出去。她也不敢離開太遠,只在外面候著。
方瑾枝慢慢躺下來,合上了眼睛,瞧著好像睡著了一樣,其實她在想很多的事情。
方瑾枝自打小的時候就明白陸無硯是怎樣的一個人——他不講理。
但凡是他認定的事情,根本就沒有什麼道理可講。陸無硯多少次讓她做選擇,其實無論哪種選擇,都是他滿意的答案,方瑾枝並不能真正地拒絕。
倒也幸運,他為她安排的一切竟沒有哪一件是與她本意相逆的。
除了現在這件事兒。
方瑾枝心裡有些亂,事情發展到這個樣子,並不是她所盼望的。可方瑾枝從來都不是一個自怨自哀的人,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他只能想接下來的路該怎麼走。
這幾年,她在溫國公府里的日子逐漸好起來。她從被冷落的表姑娘,一點一點也變得像個主子了。那些舅母、表姐妹和表哥們,大部分都不再把她當成不存在。
方瑾枝一直都記得九歲那一年的元宵節,七姑娘陸佳藝正對繡活兒感興趣,就給府上的每一位姑娘們做了個香囊。
“瑾枝表姐你喜歡嗎?你總穿霜色的衣裳,我就拿霜色的料子做的,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歡!”七姑娘笑顏如花地將蹩腳的香囊給她。
“喜歡,我可喜歡啦!”方瑾枝摩挲著香囊上繡著的木槿花枝圖案差點哭出來。
那是她自五歲搬進溫國公府以後,除了陸無硯以外,收到的第一份並不敷衍的禮物。而且,是對方心甘情願送給她的。
陸陸續續的,誰做了什麼東西要分給府里的少爺、姑娘們時,大部分都會留一份給她了——同樣的一份,並不再是只能撿剩下的。甚至,也會記得她的喜好。
小的時候,方瑾枝是不願意去學堂的。她用盡了小聰明想一直跟在陸無硯的身邊。一方面,她喜歡纏著陸無硯,源於一個孩子最簡單的喜歡,而另一方面,因為她知道跟在陸無硯的身邊,她可以學到更多的東西。可是後來陸無硯離開了,她不得不去學堂跟著府里的其他表姐妹們一起學習。
她很努力。
努力加聰明,造就了如今的她。
表面上看,她的日子過得很好,越來越好。可是事實上,這五年來,她一直過得心驚膽戰、如履薄冰。她一直都知道無論她怎麼努力,始終和府里的表姐妹們不同。不僅因為她是投奔而來的表姑娘,更因為她要護住的兩個妹妹。
這些年,方瑾枝從來沒考慮過嫁人。
她一邊努力討好府里的人,一邊苦心經營茶莊,拼命賺錢。日夜盼著她的茶莊可以日進斗金,日夜盼著早一日帶著兩個妹妹離開溫國公府。
直到前幾日陸無硯要回來的消息傳來。
那幾日,她想了很多。正是因為這五年的辛苦,她才越發明白當初被陸無硯護在身邊的一年過得多麼無憂。她有些貪戀被陸無硯護著的安逸。
想起陸無硯,她就不得不想起小時候的玩笑話。
——三哥哥,等瑾枝長大了就嫁給你!
嫁給陸無硯?
方瑾枝一直都是個勇敢的姑娘,她從來都不認為自己比別人差。縱使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不如府里的姑娘們尊貴,縱使她知道以她的身份嫁給陸無硯會有很多波折,她也從來不會因為自卑而畏懼過。
她畏懼的是兩個妹妹的未來。
她自打小的時候就盼著長大了離開溫國公府,尋一處僻靜的莊子,一輩子養著兩個妹妹。她卻忘了她是要嫁人的。
嫁給陸無硯,她就永遠不能離開這裡了。那麼兩個妹妹要怎麼辦?又或者,她將來嫁給別人,兩個妹妹要怎麼辦?
無論將來她要嫁給的人是誰,她都要問自己:兩個妹妹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