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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公主揉了揉眉心,看向坐在一旁的陸無硯,說:“回去歇著吧。”
她的目光又一次落在了睡在陸無硯膝上的方瑾枝,方瑾枝小腦袋搭在陸無硯的臂彎里,睡得正香。嬌嫩嫩的淺粉色唇瓣半開著,甚至有口水粘在陸無硯的衣服上。
“母親也回去休息吧。如果估計不錯,明後日還有很多事情要忙。”
長公主點點頭,道:“放心吧,大概有誰會有所行動,我心裡有數。一切都在計劃中,無礙。”
陸無硯便沒有再說什麼,他是很信任自己母親的能力的。
他小心翼翼地將方瑾枝的小腦袋移了一下,讓她的整張小臉貼在自己的胸口,又給她穿好小斗篷,連兜帽都給她戴好,這才抱著她起身。
已經這麼晚了,陸無硯並沒有將她送回她自己的小院,而是抱回了垂鞘院。
路上的時候,許是被冬夜的風吹了一下,方瑾枝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眼前白花花一片,她吸了吸鼻子,知道是三哥哥身上淡淡的薰香。
“三哥哥……”她小聲呢喃了一聲。
“嗯。”陸無硯應了一聲,加快步伐抱她回去。
聽了陸無硯的聲音,方瑾枝就安心了。她打了個哈欠,又合上眼睛睡著了。乃至於後來到了垂鞘院之後,陸無硯給她脫下小斗篷,又把她放在床上,她都不知道。
陸無硯給她蓋好被子,又吹熄了蠟燭,這才輕手輕腳退出去。
他這間平時偶爾過來的偏廳都快成了方瑾枝的寢屋了。
陸無硯抱著方瑾枝離開以後,長公主在正廳中又駐足了一會兒。她站在床邊,低頭望著仍舊昏迷的楚懷川。她並沒有想到在那種情況下,這個向來膽小的時候會為了救她替她擋了那一箭。
“跟本宮說實話,陛下什麼時候能醒過來。”長公主問。
幾個太醫跪在地上,稟:“回公主殿下,陛下的情況……有些特殊。他體內的毒已經全部排了出來。那一箭雖破體而出,卻十分幸運地避開了要害。若是對於常人來說,休養一段時日必可康復。可是殿下自幼龍體羸弱,五臟六腑皆不如常人健碩。又帶有咳喘之症,所以對於陛下來說是有一些兇險……”
長公主十分平靜地聽他說話,道:“好好照顧。”
“是!”眾太醫齊聲。
長公主雖然重刑罰。卻是個賞罰分明的人,更不會因為小皇帝遷怒這些太醫。
她知道她在這裡也完全沒有什麼用處。反倒是接下來幾日應對朝中舊臣要破費心力,她又次準備幾位太醫好好照顧,便回去了。
陸申機果然在等她。
長公主越過他,徑直走進屋。她坐在長案邊,研了磨,攤開信紙,細細寫了幾封信。等到她把幾封信裝好,放在案角的時候,這才抬起頭望向陸申機。
而在長公主寫信的時候,陸申機一直站在門口凝望著她。
陸申機進來,將東西放到長公主面前的案几上。
兵符。
調動大遼絕大部分兵馬的兵符。
“我知道你用兵符要挾我和離。你不是逼我做選擇嗎?好,這兩樣我都不要了。”陸申機將和離書放在兵符旁邊。
長公主愣了一瞬。
“楚映司,你是不是要改嫁了?為了你的籌謀,為了你的國。政治聯姻,又或者需要收買誰的人心?”陸申機問。他們兩個已經很多年沒有心平氣和地說過話了,今日陸申機倒是十分平靜。
長公主本來不想回答的,她咬了一下唇,還是說:“沒有。”
她垂眸看著擺在眼前的兵符和和離書,輕聲說了句:“我有腦有手,用不著拿自己去收買人心。”
“嗯。”陸申機點了下頭,“那……我走了。”
看著陸申機轉身,長公主忍不住說:“你既然明白我只是為了逼你和離。這兵符,你不必交出來。”
陸申機輕聲笑了一下,“當年娶你的時候我自願離開軍隊,後來衛王謀亂時,是你把整個大遼的兵馬交到我手中。如今不過是物歸原主。想來,我陸申機還是沾了你的光。”
“那也是你憑藉著自己的真本事得到的。”長公主如實說。她說的是實話,若陸申機無將才,當年她也不會將大遼的兵馬交到他手中。
還有……信任吧。
縱使有比他更會行軍打仗的人,長公主也不敢將大遼絕大部分的軍權交付。即使兩人如今關係惡劣至此,將兵權放到他手中,長公主也是放心的。
可惜,他不相信她信任他。也對,有時候她自己都不相信自己。
好像還有很多話要說,好像什麼都沒有必要再提起。陸申機背對著長公主,靜默立了很久。瞬息之間,心中已千迴百轉。
陸申機閉了一下眼,努力將腦海中的她壓下去,沉聲道一句:“珍重。”
他大步跨出書房,不再回頭。
第31章 受傷
方瑾枝醒過來的時候, 天剛蒙蒙亮,半黑半白的天際露出圓日的輪廓。
“衛媽媽,我渴……”她揉揉眼睛, 從床上坐起來。
等了半天,沒等到衛媽媽的聲音, 方瑾枝的大眼睛睜開一條fèng兒,望著屋子裡的陳設,才想起這裡不是自己的小院子。她握起小拳頭敲了敲自己的小腦袋,小聲嘟囔:“說好了陪著三哥哥的,怎麼還是不知不覺睡著了……”
她有些懊惱地跳下床, 匆忙踩著鞋子往外跑。剛推開門,就有一陣涼風吹過來。她抖了抖肩,又退回來。方瑾枝想了想,從牆邊的雙開門梨木矮櫃裡翻出一件陸無硯的銀絲長衫披在身上。這件長衫就算是陸無硯穿,都長至腳踝。穿在她身上, 簡直一半拖在地上。
陸無硯喜靜,對陸家別的下人頗嫌棄。所以每次方瑾枝來垂鞘院的時候,無論是帶著衛媽媽還是阿星、阿月,都是讓他們守在院外,或者去忙別的事兒, 等到了時辰再來接她。是以,方瑾枝在垂鞘院裡的時候身邊是沒下人的。基本都是入烹和入茶照顧著她。
她拉了拉衣襟,這才拖拉著衣擺往外跑。
三哥哥說不定又不肯吃早膳,她得去看著他。
方瑾枝剛下了一半的樓梯, 忽聽身後一聲驚呼聲。她轉身,疑惑地望著身後的人。那是兩個十六七的姑娘,模樣都十分俏麗,身上穿的是款式相似的襦裙,一個鵝黃的,一個水綠的。
方瑾枝眨了一下眼,她見過類似款式的襦裝。入茶和入烹都穿過,方瑾枝就隱約明白她們的身份了。
“你們見到我三哥哥了嗎?”方瑾枝打著哈欠問。
兩個丫鬟根本沒回答她的話,她們追上來,將方瑾枝身上的長衫直接扒下來。
“我們爺的衣服豈是你能胡亂穿的!你知不知道這上頭的如意紋要繡多久!就這麼被你糟蹋了,咱們爺還怎麼上身!”一身鵝黃襦裙的姑娘朝著方瑾枝大吼。
被她這麼一吼,方瑾枝懵了。她使勁兒眨了一下眼,都還沒反應過來。
另一個穿水綠的皺著眉說:“你是誰?陸家的表姑娘嗎?”
方瑾枝訥訥地點了下頭。
方瑾枝一直有個小毛病,晚睡犯困的時候和早上剛睡醒的時候總是迷迷瞪瞪的,反應也會遲鈍很多。
“這兒不是你亂闖亂逛的地兒,趁著我們爺不在,趕緊走!”先前那個一身鵝黃的姑娘又吼了一通,順手推了方瑾枝一把。
方瑾枝及時抓住扶手,才沒從樓梯摔下去。她摸了摸胳膊,被涼風吹得冷颼颼的。這才慢慢清醒過來。她轉頭望著迴廊里大開的窗戶,涼風都是從那兒吹進來的。
陸無硯雖然畏寒,但是總是讓人將走廊里的窗戶大開。
一陣風吹過,將書房的門吹開。隱約露出裡面一個並一個的架子,架子上放著滿滿的書。有幾頁紙被風吹落,打著圈兒,落在地上。
方瑾枝小跑著趕過去,將落在地上的幾頁紙撿起來,小心翼翼地放回書架。
“你這孩子,又亂闖!三少爺的書房是不許別人亂進的!”大嗓門的那個丫鬟將懷裡抱著的長衫塞給另一個,她衝進書房想把方瑾枝抓出來。
方瑾枝往後退了兩步,皺著眉頭看著她,說:“我不想跟你們說話,去讓入烹來見我!”
“嗬,好大的口氣!你趕緊給我出來!”她說著就衝上去,抓住方瑾枝的小胳膊往外拽。
方瑾枝忙抓住書架,不肯出去。外頭冷著呢!
拉扯間,整個書架傾倒而下。方瑾枝睜大了眼睛,望著一本本灑落下來,而整個黃梨木書架也朝著她砸下來。幸好這裡的書架之間的距離並不遠,書架傾倒下來,斜斜砸在旁邊的書架上,下方形成了一片三角的區域,並沒有直接砸在方瑾枝的身上。
可是灑落下來的書卷卻砸在方瑾枝的身上,甚至將她埋在書堆里。
“天啊!”兩個丫鬟同時驚呼,她們兩個的聲音里已經有了顫音。只因為陸無硯愛書,這裡的書都是他多年收集來了,其中很多都是孤本。
她們兩個趕忙過來撿書,誰也沒管埋在書堆里的方瑾枝。
方瑾枝費力坐起來,揉了揉額角,再將小手掌攤開在眼前的時候,卻見上面一片血跡。
“入針、入線,你們兩個在上面做什麼呢?大吵大鬧,三少爺還在睡呢!”入烹有些生氣地上樓,卻在看見眼前這一幕時驚住了。
她手裡捧著食托,上面放著幾道方瑾枝喜歡吃的甜甜糯糯的早膳。
她手腕一顫,手中的食托落地,甜米粥灑在她的裙子和鞋面上。她渾然不覺得燙,睜大了眼睛看著額角不斷流血的方瑾枝。
“入烹姐姐,都怪這個孩子才把三少爺的書架弄倒了,咱們兩個馬上給收拾好!”入針捧著懷裡的書,一邊往裡走,一邊把書塞進去。
一不小心就踩在了方瑾枝的手上。
“啊!疼!我的手!”方瑾枝驚呼一聲,使勁兒去拽自己的手。
“表姑娘!”入烹急忙衝進來,將入針和入線推開。她用顫抖的手移開仍舊堆在方瑾枝身上的書,然後小心翼翼地捧起方瑾枝的臉。
入烹驚恐地望著方瑾枝的額頭,她額角上的傷口有小孩子小指那麼長,流血不止。
“我的手……”
五六歲的孩子,最是嬌嬌嫩嫩的,她的手背和三指脫了皮,滲出細細密密的血珠兒來。
“沒事的,表姑娘不怕!”入烹捧起方瑾枝的手,她看向入針和入線,顫聲說:“如果她臉上或是手上落下一丁點疤,你們兩個甭想活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