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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是年紀太小,明明心心念念想著讀書,可是真玩起來也是笑聲連連。尤其是風箏在她手裡像模像樣以後,她別提多高興啦!本來就是個樂觀的姑娘,玩起來煩擾消散,自來了溫國公府難得這兩日裡嘴角攀笑,輕鬆愉快。
“是這樣搭的對不對?”方瑾枝拿著兩根木枝比量著。
“對。”陸無硯頓了一下,忽然問:“瑾枝,聽說你昨天晚膳的時候提前回去了?還是陸子境送你回去的。”
方瑾枝點點頭,“不小心把湯汁灑在身上了,子境表哥就送我回去了。”
至於被兩個小表哥戲弄的事情,方瑾枝沒打算跟陸無硯說。方瑾枝在心裡覺得,那兩個表哥也是三哥哥的弟弟。而自己只是個表妹,若是跟三哥哥說無磯表哥和子坤表哥的壞話,指不定要惹三哥哥不高興。
再說了,把那件事情說給三哥哥聽也是毫無用處的。三哥哥又不能幫她做主,不可能狠狠揍他們兩個一頓。
“那……為什麼是子境送你回去?”陸無硯仔細觀察了方瑾枝的表情。
方瑾枝伸出小手撓了撓頭,一時回答不上來。她睜著一雙大眼睛,懵懂疑惑地望著陸無硯,問道:“三哥哥不喜歡子境表哥送我回去嗎?”
“不喜歡。”陸無硯的臉色陰沉下來,那眉心也皺在一起。
不僅是因為前世方瑾枝差一點嫁給陸子境,更是因為陸無硯不由想起那段灰暗的時日。那些痛楚,那些遺憾,那些生離死別。
“三哥哥……”方瑾枝趕忙爬起來,走到陸無硯身邊拽著他的袖子。有些緊張地說:“三哥哥不要不高興……”
看著眼前皺成一團的小臉上還帶著三分小心翼翼的討好,陸無硯心裡略釋然了些。他都活了兩輩子的人了,跟個孩子計較什麼。
見陸無硯的臉色緩和了一些,方瑾枝的臉上也重新露出笑臉。可是陸無硯卻嘆了口氣,她將小姑娘拎起來,抱在膝上,有些無奈地說:“才五歲的孩子,心思不要那麼重。”
方瑾枝撇撇嘴反駁:“過了今晚我就六歲了!”
她伸出左手,張開五根手指頭,又伸出右手食指,將六根白皙的手指頭擺在陸無硯眼前。
“嗯,六歲的小姑娘。”陸無硯笑著搖搖頭,“瑾枝今天晚上打算怎麼守歲呢?”
方瑾枝望著陸無硯,揣摩他的意思。按照規矩,陸家一大家子人都會聚到一起一起守歲,更何況今天還是老太太的壽辰。可是方瑾枝畢竟是一個表姑娘,她若想偷偷溜走也是十分容易的。
沒錯,方瑾枝是打算吃了團圓飯,就直接溜走的。然後她就可以回自己的小院子,陪著自己的兩個妹妹。
可是三哥哥現在問起這個是什麼意思呢?或者真的只是隨口一問?方瑾枝有些摸不准,一直不知道怎麼回答。
陸無硯卻嘆了口氣。
上輩子,他是不喜歡方瑾枝滿心小算計的樣子。可是真的重新來過,站在她的角度,才知道她的艱難。倘若她不是自小就這樣滿心算計,甚至是故意討好,日子只能是更加艱難。
望著眼前方瑾枝稚嫩的臉龐,陸無硯仿佛看見了她六歲、七歲、八歲、九歲……的樣子。
作為重新活過一次的人,陸無硯很清楚膝上的這個小姑娘利用著她的聰慧和心機,是如何一步一步討好陸家的每一個人,乃至最後成為比府中嫡姐兒還要尊貴的姑娘。那個時候的她,是陸家最尊貴的姑娘,甚至很多下人在稱呼她的時候已將“表姑娘”的“表”字去除。再加上出眾的容貌,卓卓的才學,小小年紀已有了皇城第一女的稱號。
可惜後來她費盡心思藏了那麼多年的一雙妹妹還是暴露了,兩個妹妹終究連累了她……
陸無硯多想方瑾枝的孩提時代可以無憂一些。所以,他打著給方瑾枝的啟蒙的名號,卻並不像前世那般教她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只想帶著她多玩一會兒。瞧著她如普通小孩子那樣“咯咯”地笑,煩惱拋卻的樣子,陸無硯也替她高興。
才那么小的孩子,以後有的是時間學習,又何必急於一時。還是大年三十這樣的日子。更何況今生有他保駕護航,縱使她不再如前世那般才華耀耀,也絕不會再讓前世的悲劇重演。
當然,他會教她的。可是今生不想再教她那些閨閣女兒的才學,他要教她的,首先是保護好自己。
陸無硯重重閉了一下眼睛,掩去雜緒。
“三哥哥,你要和大家一起守歲嗎?唔,你要是怕吵鬧。瑾枝陪著你呀。”方瑾枝很快做了決斷,甜甜地笑著,說著討好的話。
“好啊,到時候我讓入茶去接你。”陸無硯眯著眼睛,懶洋洋地向後倚著。
方瑾枝只是隨便說說的,三哥哥怎麼就當真了呢……
第10章 醉酒
方瑾枝心裡是有點不太情願的,她只想陪著自己的兩個妹妹。可是她也知道陸無硯是如今陸家為數不多對她好的人,她總得小心討好著。所以縱使她心裡有些不情願,也只是暗暗打定了主意,到時候隨便找一個藉口,爭取在兩個妹妹睡著前,早一些回去。
其實方瑾枝也明白三哥哥並沒有業務教自己東西,他能格外照拂自己已經讓她在溫國公府里的日子順暢多了!她拋開心底的那份失落,甚至笑嘻嘻地說:“三哥哥!咱們繼續扎風箏吧!”
“好。”陸無硯似笑非笑地看著面前的小姑娘。若不是重生一回的緣故,當真要被她此時開心的小模樣騙到了。
他想要她可以如尋常孩子那樣無憂一些,那些要她花好大勁兒才能解決的困難,他可以為她擺平。
而且,前世他教了她那麼多東西,她成為最耀眼的存在還不是一樣護不住兩個妹妹?傻孩子,不是你變得優秀,就可以讓世間俗人接受她們的。
更何況大年三十跑他這裡來上課……陸家的男人們都休假了好嗎?小東西真是不知道辛苦。
兩個人的風箏還沒有紮好,入茶就匆匆趕過來,“三少爺,大爺回來了。”
陸無硯隨意點點頭,繼續和方瑾枝扎風箏。方瑾枝疑惑地問:“三哥哥,你父親回家了,你不用過去嗎?”
“不用。”陸無硯繼續塗著漿糊,並未抬頭。
入茶卻站在一旁,並沒有立刻離開。
“還有事?”陸無硯有些詫異地抬頭看了一眼入茶。
入茶就輕輕看了一眼坐在地上塗漿糊的方瑾枝。見陸無硯點了點頭,入茶才說:“大爺回來的時候,帶著一個西域女子同歸。”
陸無硯皺了一下眉,他將手裡的木枝放下,又撿起來。過了一會兒,還是將手裡的木枝放下。他看著正在塗抹漿糊的方瑾枝,說:“瑾枝,你先在這裡玩,我一會兒就回來。”
“好。三哥哥有事情要做就去忙吧,不用管我的。”方瑾枝忙說。
陸無硯想了想,還是說:“如果到了晚膳的時候我還沒有回來,就讓入茶抱著你去前廳和大家一起守歲。不用刻意等我,知道了嗎?”
方瑾枝重重點頭,“知道了。三哥哥放心去忙吧。”
陸無硯這才放下心來。他仔細淨了手,又換了一身毫無褶皺的新衣才離開。
眼瞅著就要快晚膳的時辰了,陸無硯還是沒有回來。方瑾枝就讓入茶伺候著洗去了手上黏噠噠的漿糊,穿著她的小斗篷,前往前廳。
陸家的吃穿用度向來講究,更何況今日可既是除夕,又是老太太的大壽晨。那流水的宴席,滿目珍饈,用麟肝鳳脯來形容,絲毫不為過。
像今天這樣重要的日子,府中的孩子們難得不用被規矩束著。陸家的小少爺們和姑娘們,一個個都歡欣雀躍地跑鬧、說笑。幾個調皮的小少爺們互相追逐著,放著手裡的小紅鞭。
人群這麼熱鬧喧囂,方瑾枝身在其中,卻分外安靜。
方瑾枝原以為陸家的守歲會一大家子的人聚在一起,卻不想陸家的男人們都在前院,女眷們則在後院吃宴、聽戲。晚輩們只在開宴前,去前院依次磕了頭,領了壓歲錢再回到後院。方瑾枝覺得這樣不算是團聚,她還是喜歡在家裡的時候,和父親、母親還有哥哥圍在一起吃年夜飯。
方瑾枝捏了捏自己的袖子,又開心起來。裡面放著她今天得來的壓歲錢呢。
“瑾枝表妹,咱們和解吧!”陸佳茵站起來,當著二太太、三太太,並四位奶奶,和一乾姐妹的面,大聲說:“以前是我不懂事兒,說過一些過分的話。你不要生我的氣,咱們以後好好做姐妹,好不好?”
“六表姐對我很好,我從來沒有生過你的氣呀!”方瑾枝也急忙站起來。她大大的眼珠兒一掃,看見五奶奶和陸佳蒲望著陸佳茵微笑,看見五奶奶和陸佳藝皺著眉,還看見二房那邊像看戲似的瞅著這邊。
陸佳茵瞧著方瑾枝臉上的笑就生氣,她才不是衷心道歉呢!要不是母親逼她道歉,否則扣掉她的壓歲錢,她才不會在這種場合跟這麼個沒爹沒娘的商戶女道歉!但是轉念想起母親的話,她在大庭廣眾下給方瑾枝道歉,也能挽回平時任性的形象,這事兒指定是要傳到祖父耳邊的。到時候還不是有大把的好處?
想到這裡,陸佳茵臉上的笑容更深了幾分。她端起茶碗,說:“那表妹喝了我敬的茶,咱們就和解啦!以後就是好姐妹!”
方瑾枝已經隱約猜到這個六表姐又是演戲,只好陪她一同演戲。她假裝出受寵若驚的模樣,忙說:“咱們本來就是好姐妹呀。”
她又端起面前的茶碗,為表誠意,大口喝了一嘴。
碗中的茶水入口,味道卻有些不對勁。方家本來就經營著皇城最大的茶莊,而方瑾枝的母親還有一手好茶藝。方瑾枝自小就喝著各種名茗長大。茶有不同種類,味道更是不同。但是方瑾枝很清楚手裡這一碗並非是茶。
不是茶,那是什麼呢?
方瑾枝沒嘗過這個味道,只覺得很怪,又很辣。說是辣,又不是辣椒的感覺。她知道很多人瞧著她呢,斷然不能失儀,只是輕輕把手裡的茶碗放下。可是下一刻,她只覺腦袋很重,眼前一花,桌子上的碗碟都有了重影。她摸索著椅子,可是還是瞧不真切,整個人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好痛……”方瑾枝痛苦地呢喃。
“呀!表妹是怎麼了?”陸佳萱和陸佳蒲都圍了過來。
五奶奶目光閃了閃,急忙在三奶奶起身前,先一步去查看方瑾枝剛剛喝的那碗茶。她只聞了一下,就驚訝說:“嗬!誰給表姑娘的茶水換成了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