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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烹壓低了聲音,道:“具體年歲奴婢也不知,但至少過了古稀之年。”
方瑾枝睜大了眼睛,驚愕地拍了拍小胸脯。
出了院門,阿星和阿月在等著方瑾枝,入烹便回去伺候了。畢竟那位雲先生名義上是陸無硯的忘年之交,而實際上卻是陸無硯這些年的老師。
能早些回去方瑾枝心裡也高興,她正好用下午的時間教教兩個妹妹走路。
繞過月門,再過一條小徑。方瑾枝正想穿過迴廊,忽然假山後傳來一聲“哎呦”呼痛聲,聲音倒是陌生。她想了想,還是讓阿星和阿月陪著自己過去看看。
假山後背陰,地面上結了一層冰,極滑。一位衣著光鮮亮麗的小少爺摔倒了,正“哎呦”、“哎呦”地喊疼。身邊竟是連一個伺候的下人都沒有。
他低著頭,雖然沒有露出全臉,但是方瑾枝也知道他並不是陸家的某位少爺。
“你……要不要緊?你身邊伺候的下人呢?”方瑾枝偏著頭望著他,問道。
“要你管!”小少爺抬起頭,皺著眉瞪了方瑾枝一眼。
“哦,那我就不管了。”方瑾枝直接轉身就走。
“你!”小少爺睜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方瑾枝離開的背影。
方瑾枝走了兩步,腳步不由放緩。只因為她忽然覺得哪裡不對勁。等她又走了三兩步,才終於想起來哪裡不對勁了。
那個小少爺……長得好像三哥哥!
第26章 鞋子
可是沒有三哥哥好看。
方瑾枝停下來, 有些猶豫地轉過身望著他。只見他扶著假山顫顫巍巍地站起來,可又一抬腳,就再次重重摔了一跤。“砰”的一聲, 方瑾枝聽著就覺得疼。
這一回,他沒著急起來, 呆呆坐在地上。
方瑾枝想著可別嚇傻了,她急忙一方面讓阿星去扶他,一方面讓阿月折回去把事兒告訴入烹。
“走開!拿開你的髒手!”小少爺狠狠瞪了阿星一眼。
大概是習慣了陸無硯的極度愛乾淨,對於這個和陸無硯長得有幾分相似的小少爺會說出這樣的話,方瑾枝竟是沒太多意外。
方瑾枝朝著阿星招了招手, 讓她回來。方瑾枝也沒有立刻走,而是等入烹過來。
小少爺居然也不起了,他忽然盤腿坐下,大大咧咧地指了指方瑾枝,“誒, 就你!你誰?叫什麼?誰家的?在這裡幹什麼?”
方瑾枝古怪地看了一眼,小聲嘟囔了一聲:“莫名其妙”。
若不是因為他長得和三哥哥有幾分相似,方瑾枝覺得他是三哥哥的親戚,否則她才懶得管他。方瑾枝不由又偷偷看了他兩眼。
五官是真的很像三哥哥,可氣質卻不太一樣了。他瞧著才十來歲的樣子, 像小了一號的陸無硯。方瑾枝正猜著這個小少爺是三哥哥的什麼親戚,阿星就把入烹喊了來。
讓方瑾枝意外的是,入烹不是一個人來的,陸無硯居然一併過來了。
“三哥哥!”方瑾枝忙小跑著迎上陸無硯。
“嗯。”陸無硯點點頭。
陸無硯看向在地上盤腿大坐的小少爺, 皺了眉,道:“像什麼樣子,起來!”
“拉我!”他將手伸向陸無硯。
陸無硯站著沒動。
小少爺“咳咳”咳嗦了幾聲,捂著胸口不停喊疼:“哎呦,好痛啊,胸口悶、喘不上氣,舊疾又復發了!”
方瑾枝“噗嗤”一聲笑出來,他這演技也忒差了點,反正不如她。
“你笑什麼!”他立刻停了喊疼,惡狠狠地瞪了方瑾枝一眼。轉而又望向陸無硯,可憐巴巴地說:“國公府連個鏟冰的都沒有。那麼滑,怎麼起嘛!”
陸無硯看了一眼地面上的冰,終究還是走過去拉他。
這倒是讓方瑾枝有些意外,三哥哥可是難得妥協的。她不由更加好奇這個人究竟是誰。
“鬆手。”把他拉起來以後,陸無硯看一眼被抓皺的衣袖。
“我不!”小少爺順便在假山上抹了一把,蹭了一層灰。然後用髒兮兮的手掌往陸無硯白色的袖子上使勁兒一擦。
陸無硯垂眸看著弄髒的袖子,沒動。
方瑾枝嚇傻了,更別說入烹、阿星和阿月了。好像所有人都呆在那裡,震驚地看著這一幕。
陸無硯緩緩抬頭,他忽然拎住小少爺的衣襟,一躍而起,躍上了假山。這座假山極高,又在頂處雕出雄雞的模樣。陸無硯把他放在雞頭上,然後縱身躍下,轉身離開。
“無硯!不要丟我在這裡啊……我怕高!我怕高!救命啊!”
方瑾枝聽得出來他是真的怕,因為他的聲音有些顫抖,甚至帶著點哭腔。
“走了。”陸無硯敲了一下方瑾枝的頭,牽起她的小手。
“哦……”方瑾枝跟著陸無硯離開,卻忍不住回頭望向假山上的小人。
迎面忽然來了好多人,走在最前面的竟然是陸無硯的父親和長公主。方瑾枝不由詫異,她知道三哥哥的父母不合,能夠看見他們兩個人走在一起還真是稀奇。
“誰准許你擅自出宮的!”長公主厲喝一聲。
方瑾枝呆住了。出宮?難道那個和三哥哥長得有幾分相似的人竟是……小皇帝?
楚懷川本來就懼高,站在假山上雙腿打顫,被長公主這麼一訓斥,驚得一個趔趄,直接從假山上摔了下來。
人群驚呼起來。陸無硯倒是冷靜,因為知道楚懷川不會有事。
長公主瞬間抽出陸申機腰間的弓箭,搭弓she箭,一氣呵成。
方瑾枝眨眨眼,疑惑地望過去,只見那位小少爺的衣領被這一箭she在假山上,整個人吊在假山中間。長公主身邊的兩個侍女飛掠而去,將人救下。
“哇,長公主的箭法好厲害!”方瑾枝不由讚嘆。
“哼,”陸申機冷哼一聲,念叨一句“還不是我教的。”
方瑾枝禁了聲,她可不想成為他們兩個吵架的小小導火索。
長公主將手中的弓箭還給陸申機,大步走向被帶過來的楚懷川。楚懷川臉色有些蒼白,顯然是真的嚇著了。長公主伸出手將他頭上的一片枯葉拿下去。
“你該時刻記著自己的身份!”她用食指點著楚懷川的胸口,使得楚懷川被逼得向後退了兩步。
楚懷川眸光一轉,急忙說:“皇姐你不能偏心!無硯把我丟到假山上,你得先罰他再訓我。他犯的事兒比我大!”
“你能不能有點……”長公主深吸一口氣,將“出息”兩個字咽回去。畢竟是一國之主,畢竟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她得努力壓抑自己的脾氣,給他留點臉面。
她指了指入醫和入酒,吩咐:“把陛下送回宮,立刻!”
“是!”
“我不走!這……這是聖旨,你倆誰敢抗旨不尊!”楚懷川瞪著走過來的入醫和入酒。
入酒和入醫立刻跪下,進退兩難。
長公主卻因為他這句話臉色緩和了一些。
“皇姐你不能趕我走!我是來陪無硯過生日的!無硯!無硯!無硯!”
陸無硯頭也沒抬,道:“謝了,不用。”
“好好好……我說實話,我自己一個人在宮裡害怕!我……我總是夢見他們要殺我!好多人,所有的宮女、太監都是壞人!他們都要殺我!”
若是以前,聽他這麼說,長公主就會心軟起來。可是一想到他馬上就要十三的年紀,長公主不得不狠下心來。他出生的時候身上就帶著病,這些年一直靠藥吊著命。也是因為病弱的緣故,明明快十三的年紀,個頭也不長,瞧著像個剛十歲的孩子。
性子也……軟弱、任性、膽小。
“不必多說了,立刻回宮去!”
“皇姐……”
“從今日起奏摺自己批,就算是再送過來我也不會再幫你!”
楚懷川睜大了眼睛,震驚地望著長公主,他臉色極差地跑到長公主身邊。
“皇姐!無硯說了你過了十五就會回宮的!你不要我了嗎!”他死死抓著長公主的袖子,臉色蒼白。
長公主甩開他的手,狠心說:“不回去了!”
“皇姐!我不要當這個皇帝了!誰愛當誰當!不要將我一個人仍在陰森森的皇宮……”楚懷川一滯,然後劇烈地咳嗦起來。
幾乎喘不上氣來。
“陛下!”入醫急忙過來,從袖中取出一個白瓷小瓶,倒出兩顆小拇指大小的藥丸遞給他。
“滾開!”楚懷川一腳踹開入醫,他衝到陸申機面前。他抓著陸申機的衣襟,哭著說:“姐夫,幫幫我,幫我說說話呀!”
“男子漢大丈夫哭什麼哭!”陸申機蹲下來,用力抹去他臉上的淚。又從入醫手中接過藥丸,不由分說地塞進他嘴裡,再從急忙趕過來的丫鬟手中接過溫水,餵給他喝。
吃了藥,楚懷川的臉色才好起來。
一直站在一旁的方瑾枝看到這裡卻覺得這一幕有些詭異,且不說小皇帝的身份尊貴。就算他在長公主和陸申機的面前,表現得更像是他們兩個人的孩子……
陸申機貼著楚懷川的耳邊小聲說了兩句,楚懷川臉上先是露出懷疑的表情,然後使勁兒點了點頭。他轉身走向長公主,仰望著她,十分誠懇地說:“皇姐,川兒知道錯了。等明天給無硯過了生日我就回宮。以後我會好好當皇帝,再也不鬧脾氣撂擔子!”
雖然明知道是陸申機教他的話,長公主還是心裡舒服了一些。她點了一下頭。
楚懷川感激地望了一眼陸申機。
陸申機笑著起身,他走到楚懷川身邊,說:“走,咱們看戲去!”
“好!”
長公主想要叮囑陸申機幾句,想了想還是作罷,只是給入酒使了個眼色,讓她派人暗中保護。
陸無硯有些茫然地望著楚懷川跟著父親離開的背影,縱使是重生一次,他也不知道該如何救他性命。縱使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性命本就極短,可是看著他在大好的年紀枯萎,還是忍不住心疼。
看著如今任性哭鬧的楚懷川,陸無硯不由想起前世時他病逝前羸弱的模樣。弱不禁風的他站在陽光下,笑得很可憐。
他說:“無硯,我說了一輩子不想當這個皇帝,可是沒有人信我。”